我是在和辰哥在鸿宾楼喝酒时接到了姑姑林清玄的电话的。
她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爷爷走了。
张向阳死了。
说实话,我是不想回去的,但毕竟血浓于水,终究还是要回去的。至于旁人说我不孝顺,也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并不了解我。
辰哥看出端倪了,问我怎么了。我猛灌了一口酒,砰地一声放在桌上,说“我爷爷走了,家里让我回去。”
“那赶紧走吧,别喝了!”辰哥说着要去结账。我按住了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
辰哥拍了拍我的脸,“孩子,你丫疯了吧!不是,你要是这么着,那我辰哥可看不起你了!”
“辰哥,你不了解我家的情况。”可能是我的表情真的很萎靡,辰哥沉默了一会,说“不论怎么着,还是回去吧,人都走了,还管什么。”
我想想也是,就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俩立即驱车回了长沙盘龙镇。
我和辰哥到的时候,爷爷已经入棺了,听他们说,走的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这口乌黑的紫木棺材停在院子里显得极其阴森,我绕过它进了里屋,二叔在抽烟,脸上没有太多的忧伤,反之姑姑脸上却挂满了泪痕。
“什么时候的事?”我一开口吓了自己一跳,嗓音竟如此沙哑,可能是酒喝多了。
二叔抽口烟,在烟雾萦绕中眯着眼说“昨天。”
我点了点头,不知该怎么接下这个话。沉默了一会,姑姑还是没打算说什么,一直哭,听的心里莫名的烦躁,所以还是出去了。
这个村子对我来说既陌生也熟悉,我只在这里呆了三年,还是我光屁股的时候,所以没印象也是正常的。但话说回来,爷爷在这个村子里很有地位,爸爸在的时候曾和我提过,我爷爷不但在这个村子里有地位,在这个长沙的土夫子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年轻时是个人物。
想着想着,我就想到了我父亲,不禁又开始憎恨这个老头子。心头又燃起了一股骚动,我点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口,辰哥不知从哪溜达回来了,蹲在我身边。
“你们看看这个大小,抬到阴阳山没问题吧。到时我会加价钱的。”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过来,我站起身看向那里,顾清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回来了。
辰哥用手肘拐了我一下,“少华,这是谁啊。”
我甩掉烟头,“我姑父,顾清。”说完迎了上去。
顾清可能是看到我了,和身边的那个人交代了几句,走了过来。
“姑父。”我苦笑。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也露出苦涩的笑容“大侄子,好久不见。”
我没想到他见到我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他是当年唯一一个阻止我爸分家的人,也是所有人里面让我正眼看待的人。
“他的后事都是你帮忙打理的?”我问道。
他点点头,“走的时候就一个人,感觉挺别扭的。”
这个时候,二叔从屋里爆发出一声怒吼“分什么分,都别他妈分了,入土!”
姑姑也不甘示弱“张连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说什么啦!别老头子刚走就闹,像什么!”
我在院子里听的真切,大致明白了。爷爷生前的财产绝对不止这一间房子,可能是二叔和姑姑找到什么东西了,毕竟利益为先。
“少华,你丫就在这里杵着,不去瞅瞅?”辰哥也听懂了随口问我。
屋里的争吵声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
“不想要他的东西。”我淡淡的说,敛了敛眉,快速走向里屋,猛的推开了门,发出咣当一声。顾清和辰哥看我表情不对,也跟了过来。
我冷着脸,“你们呛呛什么,二叔你在北京也混得开,姑姑你在长沙也不是缺钱,怎么,还惦记老爷子的东西?”我沉着声音,脸色应该很难看,辰哥在我身边拉了我一下,我没理他,“听二叔的,都入土。”
二叔还是抽着烟,我的话让他吃了一惊,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姑姑脸色瞬间黑了,口气生硬地说“这里有你什么什么说话的份!没大没小的,和张利云一个样!”说完白了我一眼。
我一听就来了气,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说我父亲,“什么叫没有我说话的份!我爸妈都不在,我说的就是他们说的!”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辰哥扯住我的衣领,一下子把我拉了出来,顾清扶住我。
我扶了扶额,又点了一根烟,顾清走到我身边,说“你姑姑她这人就这样,嘴不好,况且老爷子刚走,她心里也难受。”
辰哥踢了我一脚“虽说你辰哥我不姓张,但总归你也是晚辈。”
我想辩解,想想还是自己憋着吧,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一回来就和他们爆发了冷战,反正我也不想管,就在院子一旁看着顾清操办后事。
“你们家还挺怪的,怎么这种事情让女婿管,你内个二叔怎么不闻不顾。”
“不知道。”我想想也是,真是搞不懂情况。
不过顾清办的也算是井井有条,一会儿就要去阴阳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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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这里的风俗,长孙是一定要到的。
辰哥跟在我的后面,大家走的都很不容易,艰难地走一会儿歇一会,姐夫一直在和抬棺材的几个人交流。
去阴阳山的路的确不好走,有很多杂草,划裤子,我回头发现村子已经若隐若现了。
“少华,其实我觉得我和你们一起来不太好。”
我看了看辰哥,摇摇头“有什么,这个阴阳山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来呢。”
“那你们家的人还挺有活头啊。”辰哥开玩笑。
我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这个嘴不这么贫,估计早就有媳妇儿了,娃娃都一炕了。”
辰哥一笑“你不懂,你辰哥这是在攒劲,以后把咱们的的足球国家队拯救了。”
说着说着队伍就停了下来,我张望着,看到姐夫向我们走了过来,我问道“前面怎么了,姐夫?”
“前面有一个河,我来告诉你们一声,那个里面有马线挑。”
我点点头,“那前面内些人能过去吧。
”
“应该没问题,让你这个朋友小心点。”顾清说。
我拍了拍辰哥,“把能露肉的地方都藏好了。咱们得过河,里面还有马线挑。”
“卧槽,马线挑是什么鬼?”辰哥问到。
“一看就是没有童年的孩子,马线挑就是水蛭,懂了?”
辰哥无辜的摇摇头。
我也无奈了,告诉他一会整不好有他受得。辰哥学着我把裤腿放好,这时候大家才陆续下水了。
水适中,不深也不浅,刚好没腰。水下好像是有淤泥,走起来很费劲,那四个从村子里找来的抬棺的有些吃不住,我只好招呼辰哥去帮忙。
辰哥一直在碎碎念,说感觉有东西在咬他,我笑了笑,赶紧上了岸。
河并不宽,大约六米左右。
辰哥坐在岸边,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碰水的地方,没有被水蛭伤到,反倒是辰哥这个傻子,跑来给我看他的伤口。
他的小腿上有一个伤口,涌着血,水蛭头在他的腿里面,就留身体在外面。辰哥想去把它耗出来被我制止了。
我吓唬他“别动,还想不想要命了。”然后装出一副无药可救的样子,摇了摇头。
辰哥一下子就慌了“****了,老子倒了一辈子斗,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别告诉我,让这么个……,爷还没有老婆呐!”
顾清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我用力给水蛭拍了出来,“其实我在想给你放一会儿血,给你减减肥。”
辰哥一下子扯起了嘴,踹了我一脚,起身把那个水蛭踩死,“你就一天天没个正经。”
姐夫又回到了前面,让休息的人继续赶路,辰哥和我置了一会儿气,突然神秘兮兮的跑过来和我说“少华啊,丫的我怎么觉得老二有点……”
我瞪了他一眼,骂到“去你的,自己去扒拉看!”
之后一路无语,我倒是也有了时间去仔细看看阴阳山。阴阳山实际上分为阴山和阳山,阴山是盘龙镇的公共墓地,各有各的地盘,而阳山只是普通的山而已,两座山有水环绕,风水很好。我记得小时候我父亲和我说过,这个阴阳山很怪,山里经常会发出巨响,像是地震,又像是什么机械的声音。我一直深信不疑,希望长大后能来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三岁时就离开了盘龙镇,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约到了半山腰的地方,顾清回来告诉我到了,我环顾四周,这里的确很空旷,而且景色很好,四面环树,在风水这个好像叫压龙头。
我看了看辰哥,辰哥似乎也有些疑惑“丫的,这里风水怎么这么好?我跟你讲,这要不是你家坟地,辰哥我肯定得下几铲子,指不定下面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和我想的一样,辰哥是倒斗老手,我也和他一起走了几个斗,所以也有一些经验。但我还是调侃他“去你的,你要是敢挖,老子现在就去青海给你的祖坟刨了。”
辰哥笑了笑,我看到顾清指挥人落棺,然后商量了些什么,冲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安顿了辰哥,走了过去。姐夫说这里的风俗是女人和外人是不可以来这里的,所以林玄清没有来,而二叔不知什么原因,不想过来。
“你爷爷生前的意思是一切从简,而且按照这里的习俗,这第一铲子得是长孙来。”
“既然是风俗,那我也就不推脱了。”我看了看远处的辰哥,然后从顾清手里接过来铁锹,姐夫给我指了一个位置,我点了点头。
我往手上呵了口气,握紧了铁锹,一下子干了一铲子。
然后我就觉得整个土陷了下去,眼前一黑,人也跟着滑了下去。
顾清反应快,猛的拉住我的后衣领,把我扯了上来。我坐在一旁,脑子里吓得一片空白。远处的辰哥见状冲了过来,我爬起来,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清吼道,一脸的惊恐,人们围了上来,我走到那个洞边上用手机往里面照了照,没见到底,但是我知道只是什么。
盗洞。
一个新的盗洞。
“辰哥,你看。”
辰哥蹲在洞边上,看了看,又摸了摸,回来一脸的无奈“少华啊,你丫这回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这他娘的是一个盗洞,新开的。不超过一天。”
我点点头。
妈的,敢在老子家的墓地搞事情!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转身冷冷的说“姑父,找人盯着这里,有人出来直接放倒!赶紧回去找人。记住,别太张扬。”
顾清犹豫一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