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霜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怪人便像是一只弯腰狩猎的壁虎一样,四肢着地,猛然窜了出去,双手像是猿猴一样狡黠,弯曲之间便把夏霜怀中的阿曼抓在了手中。
夏霜感到手中一轻,伸手去夺。却见那怪人腰肢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夏霜张开的手臂下窜了出去。他在机关密室洞口处站定,用鼻子用力在阿曼的脖颈上嗅了嗅,脸上露出似乎满意,似乎又有点疑惑的神色:“大约是这个味道,恐怕是出来久了,味道不那么正宗了啊。”
他转头冲着洞口喊叫道:“臭小子,快出来!再拖拖拉拉,要了你的小命。”
夏霜此时已然反应过来,他心中着急,气息反而更加不稳定,喘着粗气,轻声喝道:“要往哪里去!”取下明玉落在地上的长剑,冲着那怪人便刺了出去。
怪人板住了面孔,猛然抽出身上穿着的巨大灰色披风,冲着夏霜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那披风在风中一动,遮天蔽日一般盖住了夏霜半边身子。若是旁人,这一招虽然看似愚蠢可笑,然而却也可以让一个侠客因为失去了视觉而骤然心中慌乱。然而夏霜却是一个瞎子,视觉对他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剑花挑起,便是一招太极剑法的“宿鸟投林”,手中长剑刺出,将斗篷挑着刺成了两端。剑势不消,径直冲着怪人的脸面刺了出来。
那怪人“哼”了一声,抬起胳膊,将长剑随便夹在了胳膊下面,肩膀耸动,稍微一用力,便把长剑夹断了。夏霜手上劲道一空,刚要回力,便被那怪人一脚踹在了膝盖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却在这时,那机关入口探出了一个头,头发蓬乱好似鸡窝一般,眉目却实在清秀,身量虽小,但是健壮,穿着一套苗族少年的服饰,黑色的腰带上用金线绣着一道飞去的凤凰,正是阿曼的儿子阿龙。
怪人用脚踩住了夏霜低下的头,将阿曼凑到了阿龙的嘴边,自己把耳朵贴上去仔细闻着。明玉惊恐不已地瞧着阿龙将头凑在阿曼的嘴唇上,忽然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猛然咬住了他娘亲的嘴唇,随即向后扯动,阿曼唇上的皮肤破了一道小口,流出了几滴鲜血来,阿龙舔着那血迹,不断的点着头。
怪人仔细闻着,也点了点头:“血腥味道,看来不错了。”一脚把阿龙踢出一个踉跄,和夏霜撞在一起,滚到了一边去。
明玉咬紧牙关站起身来,几步冲着那怪人冲了过去。见那怪人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阿曼的脸蛋,急忙叫了一声:“怪爷爷,你认错人了!”
怪人道:“咦?我认错什么人了?”
其实,这怪人是谁,要找什么人,奚明玉那是一个也不知道的。她突然发声宣称这人认错人了,乃是声东击西的把戏。
见那怪人露出疑窦的神色,停住了脚步,她沉目凝神,抽出断肠匕首,冲着怪人的胸口投射过去。
这怪人本不是先天目盲之人,现下辨别周遭的环境,全然依靠嗅觉,较之平时的实力,反应迟缓了不少。更加上明玉叫喊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动作,更加难以发现。直到空气中传来一道冷冽的血气,他才骤然惊起,把阿曼丢在地上,双手向前打出一道真气。然而这一掌仍旧是稍微晚了一些。匕首已然划过他胸口的衣服,不少小巧的绸布袋子从中间跳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那怪人疏忽间向前窜出一步,抓住了奚明玉的脖子:“小丫头,你要害我?”
明玉被扯住了头发,不得已抬头看了一眼。之间那怪人脸上疙疙瘩瘩的,两个眼睛也都肿了起来,看上去实在可怕,忍不住“啊”叫了一声。
怪人道:“你要害我,这本事可是实在不济了。”他一把把明玉向后推开:“把地上的药材都给老头子捡起来。”
明玉瞧着他,见他没有杀害自己的意思,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怪人道:“没瞧见我看不见吗?还不动作快点!若是再不乖,便杀了你!”
明玉慌忙道:“是,是,这就捡起来。”故意把声音弄得极响。偷偷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阿曼和舅舅的神色。
夏霜似乎已经回过了神来。他轻轻爬到了阿曼的左近,发现阿龙正侧身趴在阿曼的手腕上,在那里咬出了一道伤口,舔着上面的鲜血。他又瞧了瞧不远处的弯腰站在一边的怪人,暗自下了决心:“若是我现下带着阿曼夫人逃跑,那是跑不了多远的,定然会被这个怪人捉住了。还会连累的小玉的性命。”他猛然扯断了发带,一头青丝落在了肩膀上。
明玉看得一呆:“舅舅不赶快跑了,扯断发带是做什么?”
却见夏霜一把拉过来阿龙,猛然点住了这孩子的穴道,趁着阿龙全身僵硬,让他靠近自己,做出依靠的动作,随即向前几步,挡在了阿曼身前的地方。
明玉看着舅舅的动作,几乎要忍不住出声询问。那怪人忽然道:“小丫头,还没好吗?”那语气凶狠之极,明玉道:“好了。”随手把捡起来的袋子塞进了怪人的手中。随即慌忙后退。
怪人哼了一声,见这小姑娘捉不到了,便也不费神追逐,径自走向了自己丢弃阿曼的地方,弯腰摸了下去。忽的摸到了阿龙的脚。
他拍拍阿龙的脚踝:“差点把你忘了,小东西,出来吧。”
只见阿龙的头发忽然动了动,从中窜出来一只小小的虫子,身子长而弯曲,似乎便是一只蜈蚣,然而尾巴却分作三条,看上去分外的丑陋。三尾蜈蚣顺着阿龙的衣服窜了下来,停在了怪人的手中。怪人把那蜈蚣直接塞进了嘴里面。
随即,怪人一把捞起来阿龙压住的夏霜,道:“走了!找了你这样久,可不能叫你跑了。”随即又想了想:“最好还是带上一个好看管的人质。”顺手将阿龙也捞了起来,嘿嘿一笑,向着庄外狂奔而去。
明玉慌忙叫了一声:“舅舅!”却来不及了。她摇摇头,心道:“我向来胆子极大,今天怎么对这个怪人这样的害怕?是因为内功不继,受了内伤,还是旁的什么缘由?”
她来不及细想,走到阿曼身边去。见她闭紧了双眼,脸上是极度痛苦之色,心中不禁一惊。她弯腰摸了摸阿曼的额头,只觉得一片滚烫,慌忙将她背在身上,冲着庄门方向奔去。
她一开始还是手足乏力,随即体内微弱的补天真气,渐渐充盈起来,手足发暖,也有了力气。她摸着胸口,暗自担心,然而也没有别的办法压制,只好顺其自然。带着阿曼,狂奔到了庄园外面。
四野俱寂。明玉引燃了一簇火把,磕磕绊绊地走着,心中却觉得有几分奇怪:“这个怪人,难道便是阿曼夫人提到的仇家了?舅舅用蜂儿抵挡了这人很久,恐怕是方才和阿曼夫人缠斗,和我说话的时候,困在了密室之中,野外的杀人蜂没有主人驾驭,是以失去了抵挡的作用。阻挡了许多时候,竟然一时的疏忽,便酿成了大祸。”
她又走了几步,见前面地上散乱死了不少杀人蜂,用火炬照上去,尾刺都是断了的,心中立即明白:“这怪人强行闯入,不知道用风信子花儿熏染衣服躲避蜜蜂,虽然没有舅舅御蜂,也难免被叮咬了一番。这一路上死去的蜂儿便是见证。原来他本来不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这脸乃是被蜜蜂叮咬的啊。”转念又想:“幸而他眼皮被蜜蜂蛰了睁不开,否则舅舅的把戏也就没法子玩了。却不知舅舅怎样了,他救了阿曼夫人,被那怪人发现了定然会生气。”
然而阿曼还在发烧昏睡,此时也来不及想其他的事情。明玉固定住了身上的阿曼夫人,快步向着京城进发。
走上了官道,迎面便见到城门已然关闭了。她摸了摸阿曼的额头,一片火热,心道:“不管怎样,总归要进城先为她找到大夫不可。”深吸一口气,凌空飞渡,窜上了城墙上。
梯云纵凌空虚踏,轻巧无伦,转眼两人便落了地,只见京城之间,一般灯火高照,一半早就安静沉寂了。明玉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回忆起走过的一家客栈下面开着一间药庐,连忙顺着记忆的方向赶了过去。
那药庐早就关闭。明玉叩门也无人回应。她放下阿曼夫人,见她咬紧了嘴唇,脸上一片的绯红,叹了一口气,丹田运气,叫道:“大夫!快开门!大夫!快开门!”
她运气呼喊,虽然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忽然听见药庐中有人叫道:“鬼喉什么!偏不开门,大晚上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明玉一怒,正要破门,忽然客栈上的窗户打开了一扇,一个穿着白色单衣的男子临窗看着她道:“叫嚷什么?有人生病了吗?”
明玉定睛一瞧,喜上眉梢:“徐少荣先生!徐大夫,这里有人生病了,您给瞧一瞧吧。”
这人正是锦州城中出现的陈国大师高足,徐少荣。他冷冷笑道:“怎么,又是经脉全断的疑难杂症吗?”
明玉立时想到花景病症和阿曼之间的关系,要说出口的话便顿住了。徐少荣冷冷大量了一番阿曼的样子,淡淡道:“上来吧。”随即关上了窗子。
奚明玉面露喜色,忙搀扶起阿曼,叩响了客栈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