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道:“你师父,你师父是那天那位矍铄的老人家?他先动手要杀了我啊,我不过是不想死罢了,也不算是什么严重的错处啊。”
明玉道:“阿曼夫人,你性格纯真,和我们中原的人很是不同。可是奚明玉自小受的都是中原人的教育。若是有人杀了我的师父,我是非要报仇雪恨不可的。可是,我也不是很想杀了你,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些什么。”
阿曼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中怜惜,安慰道:“你想的太多啦。凡是都要顺从自己的心意,若是你觉得杀了我心中好受,就来杀我罢。若是觉得不杀我也没什么关紧,就自去做别的事情。何必因为别人的要求,为难了自己呢?”
明玉露出了苦笑:“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就这么容易了?生而为人,自然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多,任性自在的时候少。”她看着阿曼浑然不解的样子,心中忽然生出一阵艳羡,化为微微一笑:“阿曼夫人,明玉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还不待阿曼说话,明玉忽然跪在了地上。阿曼惊讶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她扶起明玉:“你说,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
明玉道:“我很痛苦。我体内的补天大法不受控制。求您帮我废除体内的内力。”
阿曼极为惊讶:“你不要你的力量了吗?在这乱世之中,失去了力量,将会怎样的无助,如何的痛苦,你都不知道吗?”
明玉郑重道:“比起力量,我更想做我自己。”
阿曼皱眉思考了良久,道:“你跟我来。”
阿曼带着奚明玉左转右转,进入了近贤山庄中心地带,明玉自幼熟悉这一带的路径,很快便反应过来:“我们要去月下坛?”
阿曼道:“正是。前几日有暗杀高手来庄中找我们母子,夏先生便把我们藏在了坛下的密室中。那地方透风有水,机关拱卫,正是一个合适的绝密地方。”
明玉道:“夫人废除我内力的时候,要行功,怕有人打扰,很不安全吗?”
阿曼道:“不,这件事情,与你大有危险,对我来说,却没什么关紧。”
明玉听了这话,正要发问,却听见阿曼直言道:“我学了这法子,也没在几个人身上试验过,用起来并不熟悉。若是不小心让你受了重伤,生不如死,我便偷偷把你一掌打死了,免得你受到痛苦,藏在这月下坛密室之中,也不至于被夏先生看见,免得伤了和气。”
明玉道:“若是我没事呢?”
“若是你没事,我自然将你带出来,好好照顾。失功三天之内,人连抬起手来也是钻心之痛,没人看着、伴着,多可怜啊。”
明玉低下头:“是啊。那是很可怜的。”她脸上露出笑容:“索性你还有我。”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月下坛,这乃是聚贤山庄正厅前面的一块小广场,中间立着一块石碑,做成了半月的形状。阿曼走上前去,将月亮向着旁侧推开,亏月立时变成了圆月,露出了一个井口大小,仅容一人走脱的空隙。两人相继走了下去。阿曼的手劲离开月柱,入口便吱呀呀合上了。
台阶上布满了灰尘,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凌乱的脚印。走到密室下面,是一大片圆形的空间,边角堆着不少箱子,中心是三五个供人坐着的蒲团。
阿曼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明玉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当中一个蒲团上面。
阿曼道:“小姑娘,你准备好了没有?”
明玉正要回答,她忽然劈出一掌,正对着明玉的天灵定心。明玉一惊,那张嘴还没说出的一句话就被吞了回去。只觉得一瞬间一股巨大无比的内力冲着天灵直下,好像是山崩地裂了一样。明玉全身晃了两晃,体内不由自主涌出了一道内力,和阿曼的内力冲在了一起。
阿曼这手功夫乃是补天大法中较为特异的一种,是她自己研究出的独特法门。这内力之中别有一番暗劲,随着寻常的真气一起涌入别人的穴道,到了这人经脉的深处,这股暗劲便会忽然发作,将人的关节经脉全部震碎了。趁着这人经脉勃发的样子,趁机将自己的内劲完完整整收回。如此说来,除了那一道暗劲会被磨损,其余的对阿曼自己本来是没有什么损耗的。她用这个办法,无论是和人对敌,还是废人内力,都是所向披靡,没有遇见过麻烦的。
这一次,她的内劲刚刚进入奚明玉的经脉,周小楼的那一道真气便自然生发出来,意图保护主人。阿曼运使真气,试图和奚明玉体内的真气勾缠起来,趁机放出暗劲。可是她的暗劲刚一出现,周小楼的那一股真气之中,忽然涌出一道胶状粘合的真气,这真气一点点勾住了阿曼发出的暗劲,不多时便混在了一起。
阿曼察觉过来,立即想要收气平息,可那真气和粘气混在一起,稍微拉扯一下,便是钻心的剧痛。两人脸色都变得发白了,一时之间僵持在原地,都动弹不得。
阿曼不知晓若是把这道黏着的真气一起带回体内,会发生什么事情,补天大法使她直觉极为准确,她心中暗自觉得,绝不会是什么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便下了狠心,用力想把这粘气和暗劲一起打入奚明玉体内。
明玉烦恶欲呕,只觉得阿曼的真气不断涌入,自己的经脉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她虽然屏息平复,但补天大法却犹如有生命之物,竟然开始任自生发,丹田一热,源源不断的真气开始涌出,前仆后继,与阿曼输入的真气相互抵抗,一时间竟然形成了拉锯之势,两不相让。
两人都面如土色,只能硬撑着。只感觉心力损耗,气息变弱,只是等着内力一寸寸损耗殆尽,剩下内劲更加强横的一个。
如此这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屋中点起来的蜡烛已经一一熄灭了。阿曼和奚明玉都气若游丝,但补天大法顽固至极,总是能从她们心血之中,重又取出一点力气。
阿曼心道:“小姑娘虽然没有害了我心思,但是事已至此,我想活命,就只有要她去死了。”空着的左手翻起一道法诀,补天大法流转之间,力气一时暴涨,冲着明玉天灵,两股真气交缠的地方涌了过去。
却不料这一股力气,刚刚突围,遇见了那一股粘力,忽然被黏住了,明玉心神一动,只觉得手少阴经一阵冰凉,似乎便有一道真气流过一样。
阿曼心中惊讶,手型变换,又结了一个印,仍然没有通过粘力所在的地方,反而是奚明玉,又感到胸口一阵清凉。如此这般,阿曼把三十六个手印用完了,内力胶着的地方也毫无动静。她心如死灰,心道:“这下我可就要死在这黑漆漆的密室里面了。”
反而是明玉,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感觉身上各处一片清凉。她无聊之间,按照阿曼结法印的顺序,操纵内息按照凉气走动的顺序又走了一回。
忽然只见,一股灵台清明的感觉向她袭来,她瞬间知道了,这便是另外三十六道补天手印,加上营花景教授的手印,七十二个手印在心中流过,她只感觉丹田之中出现了一块残方太极,缓缓转动,丹田之间,似乎拥出了一个大千世界。
太极开始转动,三道残存在她体内的内劲一起向着这太极的方向涌出,随即胸腹之间流出一股生气,灵台之下吸走了阿曼的暗劲和内力,所有的内力混在一起,在太极圆轮中转动不止,最终化作了完整的一黑一白。
阿曼感觉暗劲被吸走了,心中正自欢喜,紧接着便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正不断的被吸入奚明玉体中。她惊慌失措,幸而此时已经不必憋着一口气了,立即叫到:“奚姑娘!你快放开我!”
明玉皱紧眉头,平息内劲,却让真气更加沸腾,忍不住连连吐出几口血来。她闷声道:“快叫人来把我们分开!”
阿曼几乎哭出声来,大叫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忽然阶梯上面传来一声询问:“小玉,是你吗?”
明玉道:“舅舅!我们遇到了麻烦,你快些下来。”
一道烛影晃动,只见楼梯上走下了一个人来,青衣盲眼,正是奚明玉的舅舅夏霜,他嘴角带着笑意:“小玉,你怎么了?”
明玉喘着气,将事情约略说出,最后到:“事情便是如此了,舅舅,你来帮我们分开来吧。”
夏霜道:“好啊,小玉。你看着舅舅的本事。”忽然烛光一动,他伸掌向着阿曼后心劈出,那掌风烈烈,全然不是把人分开的架势,直是想要阿曼的性命。
奚明玉大叫道:“舅舅!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