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文君熟门熟路,第一个迈入“修竹阁”,方之画脸上一喜道:“黑佘子!你怎么来了?”这时候,那应门的弟子方进来,喘着气道:“掌门,天鬼派、天枢派和天经派三位掌门前来拜山,已经到了,已经到了——”他本想说已经到了大门口,却见佘文君正站在修竹阁门前,这一句话便说不出。可是不说这个,作为代替要说什么,心中一时也没个计较,是以呆立当场。
方之画温言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那弟子大是不好意思,道:“是。”转身走了。佘文君瞧瞧方之画,瞧着那走开的弟子,忽然大笑起来。
钱多并着白雪一起进门来。钱多道:“往常知道你和方兄弟关系好,今日见了才明白。这见了面便大笑的朋友,我可没有几个。”方之画道:“钱掌门,白掌门。”转而瞧着佘文君道:“他嘲笑我呢!这算是什么朋友,你们倒是给评评理。”
钱多道:“咦?这可奇了。文君兄弟,你笑话什么来了?”佘文君道:“那还有笑什么?笑他们天书派的娃娃,读书都读成了死脑筋。”钱多道:“也未必全是如此。”
白雪一直站在一边,定神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黄知府。黄知府面露尴尬之色,多次对他微笑,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此时突然插话道:“天书派的死脑筋最多,这我是知道的。”方之画哈哈大笑,钱多瞧着白雪无奈的摇着头。
黄知府瞧着场中几人的表情动作,心中好奇:“方掌门说昆仑六派道不同,不相为谋,现下看来,这几位掌门似乎对天书派的读书习字之风,甚是不以为然。但若是说他们关系不好,我瞧着他们说话的样子,谈笑风生、和乐融融,倒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啊。”
佘文君道:“话虽如此,多亏了方兄弟带着弟子大作文章,那朝廷的官员才没有为难昆仑六派。”白雪道:“佘文君,你没有瞧见这主座之上还有一位朝廷大官吗?你这话私下说得,现在却说不得。”
黄知府站起身来道:“在下湟中知府黄世静。见过列位掌门好了。”佘文君道:“咦?你是湟中知府吗?你做官做的很好,咱们昆仑山下的百姓都称赞呢。你乃是大官老爷,何必对我们这些练武的汉子如此恭敬?”白雪道:“你也不必自轻自贱。”
方之画郑重道:“各位老兄老弟,这位黄大人,乃是在下的好朋友,他半月之前,便救了昆仑上下的性命,乃是个可当托付的好人。”
钱多道:“原来如此。我早听说,青城派百年门派毁于一旦。咱们昆仑六派险中得生,还要多多感谢黄大人。”白雪道:“救我一命,未必不会再次杀我,但既然方之画叫你一声朋友,即便明知要被你害死,我也不会再多心怀疑了。”转而对方之画道:“掌门。”
方之画一时惊愕,待要说话,却见钱多和佘文君一道行礼道:“掌门。”方之画慌忙上前搀扶:“不必如此。咱们往常是昆仑六派的掌门,现下也是昆仑六派的掌门,朝中和咱们武林交往、斡旋的事情大方交给我便好。一切照旧。”
白雪、佘文君、钱多三人相视一笑。钱多道:“我便猜你老兄最后会如此说。但恐怕很不容易啊。”白雪道:“你道你这个掌门时如何得到的?”方之画道:“听黄大人说,乃是考教学问得来的。”
白雪道:“便是如此,朝中乃是来了一位文官,把六派弟子召唤到一起来,考教学问。这学问若是医学经典,便是我白雪做了掌门人,若是易经八卦,便是佘文君做掌门人,若是考教人数多少,便是孙云吉做了掌门人,若是问道那挣钱的学问,便是钱多做了掌门人。可是人家偏偏问了四书五经,所以这掌门人便落在了你方之画的头上。”
方之画道:“原是如此,我门下的弟子,读书都是读的极好的。”
白雪道:“是了,人家还去你房中看着你的书法文章,对你的学问赞赏不已呢。”方之画但笑不语。钱多道:“所以,我们几个商量了一番,说昆仑六派归做一派,封你做掌门人。那官员道:‘若是方先生做了掌门人,定会教导昆仑弟子勤奋读书,修行人品,这是很好的。’”
方之画哑然道:“我本以为,我这掌门是朝廷官员推举出来的,却不知道,原来是你们几位兄弟选的。这是何必?便是昆仑六派有一日想要合六为一,那做掌门的也轮不到我身上。”
钱多温和笑道:“这事情,本是两件事,现在堆做了一件事情。我便对你说。先前,你方走了没有多久,山下便大军压境。我们走下去几个弟子,都被人盘问是不是天书派、天衣派的。我们的弟子不明所以,自然推说不是。官兵便不准他们下山。我觉得事情蹊跷,便前去问道。那人说,今夜便要派兵总攻昆仑山,除了奉令前去赴会的天衣派、天书派,另外四个门派,那是要满门屠尽的。我灵机一动,便推说:‘这位将军,你们不知道吗?昆仑六派只是江湖上的称呼,其实我们六派原来是共称为昆仑派的。’我还去往方兄弟你的门派,取了一卷咱们昆仑派的史书,给这些朝中之人仔细讲究了一番昆仑派由来,他们这才算了。”
方之画道:“还有这事?”钱多道:“我说下了这个谎,便立即找到几位掌门一起商量。文君兄,白雪贤弟和孙掌门却不服气,一道前去山下大营,想给朝中军官一个厉害瞧瞧。却不料,那营中有十足高手,现在孙掌门还在床上躺着呢。”
方之画道:“黑佘子却不是会被人打怕了的人。”佘文君道:“正是。他们武功上打败了佘文君,佘文君只会更加不服气。可是那败我的十位高手之中,有一个人,有一个人——”
白雪道:“有个人精通昆仑派的武功,我们瞧着,恐怕是营雪里大侠的曾孙。”
方之画讶然:“营雪里大侠的曾孙?”白雪道:“正是,那人虽然年纪幼小,但所用的武功正是纯正的昆仑一脉。虽然多有夹缠不清的地方,但估摸着是因为风采大哥死得早了,没有人教导他的缘故。我们各自亏欠风采大哥良多,实在不能为难这个孩子。是以,只好偃旗息鼓,奉朝廷为尊,接受了禁武令了。这事情虽然十足丢人,但终究是为了还昆仑六派的人情债,也管不了太多了。”
方之画道:“风采大哥的孩儿,风采大哥的孩儿。这可就奇了,风采大哥的孩子怎的会落在了朝廷手中?”
白雪道:“我们事后寻人问过。说是这个孩子管当朝皇叔叫做舅舅。原来风采大哥竟然偷偷娶了一位公主。我们寻找这母子两人找了许多年岁,却不料这位皇叔大人竟然先我们一步找到了。”
方之画神色凄苦:“孔老以命作陪,警示天下人不能接受禁武令。现下昆仑派竟然第一个俯首称臣,实在太也叫人痛心。这孩子,这孩子,唉!这笔账终究要算到五毒教头上!”
佘文君叹了一口气:“想来,那一段天孙织锦也在这孩子手中了。方兄弟,我们想把六派合一,也是为了天孙织锦。这孩子手中拿了天孙织锦,恐怕会擅自修炼。若是往后他做了什么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情,我们要救他还是责备他,都是无能为力。只有六派合一,共同研究门中传下的天孙织锦上的文字,才可能勉强与之相抗。”
黄知府道:“诸位大侠,这天孙织锦便是五十年前的那四分之一的天书了?是不是?”白雪道:“是。我们昆仑派自受禁武令,从此不与朝廷纷争,只为了能潜心修炼武功,防备日后武林中出了一个大魔头。你瞧着如何?”黄知府听他语气中带着怒气,只是苦笑不语。
钱多道:“从此以后,咱们六派便合为昆仑派。祖师爷泉下有知,心中应当也是欢喜的。”方之画叹道:“那便自此以后,全听朝廷摆布了。天下为禁武令风云骤起,昆仑派只偏局一隅。好!好!”佘文君道:“之画,你变能者多劳了。”说罢大笑几声,出门而去。白雪与钱多也相继告辞。
方之画直直坐在椅子中,心头诸般情绪涌动。
黄知府忽然站到了他面前。方之画道:“我保证要你看见,我们昆仑六派合为一派,大家的心思都是一般的。可惜今天孙云吉那小子没来。他现在重伤未愈,我也不便去天孙派看望。”
黄知府道:“不必了,听着先生几个说话,小的弄明白了一件事情。若是皇叔的那位外甥不做什么出格事情,你们必然拥戴与他,是不是?”
方之画道:“是。”黄知府道:“那便不用见孙先生了。我对你说吧。禁武令只是朝廷做下的一个骗局,实际上,便是要从武林门派之中挑选可用的刺客杀手,两派对垒。归结起来,便是皇上和皇叔之间的党派之争。”方之画全身一震。黄知府站起身来,长长鞠躬道:“湟中知府黄世静,恳请昆仑派襄助皇叔得登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