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与丐帮众人道别,明玉特意向韩湘怡问起金玉笙,韩湘怡道:“青城派此间事了,金小姐和几位长老便要回总舵去向列位长老禀告此件事情了。咱们蒋舵主一路相送,要到两郡边境才会回来。奚姑娘,你若是有什么要转达的话便对我说吧。”
奚明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要转达的话,便是万分感激,承蒙照顾了。”韩湘怡淡淡道:“仗义相助,本是我辈本分,若是往后再遇见了这样的事情,遇见了咱们丐帮的朋友,自然还是会仗义相助的。奚姑娘,你对金小姐也是这一句话吗?”明玉笑答:“韩大哥,你好细的心。我对玉笙,是不说这句话的。我们要说的话,只有改日见了面再仔细说起来。韩大哥,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韩湘怡道:“一路好走。”方之画瞧着韩湘怡说话的气度,心中暗自折服,心道:“这人为人堂皇磊落,实在是同代年轻人中少有的性情人物。若看十来年之后,必然在江湖之上声名鹊起。”抱拳道:“好,韩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再见吧!”
韩湘怡点点头。秦江很是不舍,对张玄素道:“张大哥,咱们也再见了。”张玄素抱拳行礼。一行人虽然依依惜别,但终究分了开来。因为营花景脉相浮动,张玄素身上带着伤,是以舍弃骑马,而是在城中买了一架马车。如此日夜兼程,渐渐向昆仑山去了。
这一路上,方之画时常教导营花景天书决上的内功心法。花景记认本事甚好,不多时便把口诀并上穴道位置都记了个一清二楚。每当晚上睡下,便偷偷按照心法口诀运气。可是除了最初那一道神道穴、陶道穴上的真气,旁的经脉运起气来,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但他却也毫不心急,每每暗自对自己说:“我本来便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学起内功心法来,自然是比旁人更加慢的。唯有勤加练习,才能弥补些许。”是以除了吃饭睡觉,只要自己在一边,便勤奋练习。可是多日以来,一点功效也没有。但也只是归咎于自己蠢笨。
除了练习内力,他这一日之间最大的乐趣,便有两个之多。第一自然是和奚明玉说话。自从他们出行第一天起,张玄素便不断督促奚明玉勤奋修炼武功。马车行走,便督促她开始修炼天衣心经的发蒙口诀,马车停下,便叫她不止的和自己喂招练功。明玉心中愧疚,只好全部依从,勤奋练习。但有些许休息的功夫,便高高兴兴来找营花景说话。她思想跳脱,说话虽然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然而有时又偏偏及其的有趣。其实,要花景来说,便是奚明玉一个字也不说,就是坐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发呆,那也是让他全身如同浸在温水里面一样,幸福难言。
第二个喜欢,便是听方之画给他讲故事。每到夜晚安静,三个小孩子准备睡下的时候,方之画便像是他们父母亲族一般,给这几个孩子说上一段故事。第一日,他便讲了一段“围魏救赵”的历史典故。明玉听见,觉得有趣,但也只是如此罢了。张玄素仔细记忆,只要把这故事当作个考教的题目一样。只有营花景,听了怔楞半晌,之后一天便都在思量这件事情。当奚明玉和张玄素练剑的时候,他也呆立在一旁,眼睛虽然看着两人的身影,心中却似乎想着什么事情。
方之画见了,大是好奇,走上前一步道:“花景,你瞧着他们两个练剑,可是心中羡慕?又或是,似有嫉妒?”花景道:“咦?我有什么可以羡慕的?更加不会嫉妒啦。小仙女和小仙女的师兄,都是英才人物,练剑的样子时而像是跳舞一般好看。时而又变得又是端正又是庄重。这般好看的剑法,像我这样的人是学不来的。”方之画心中大奇,心道:“我听见明玉说过,这个孩子乃是神火教的少主。那神火教的人大多桀骜不驯,我本是猜想,这位少主也该当是个高傲不合群的人物。此时见了,怎的这样谦逊?哎,说是谦逊也过了,简直是谦卑。”转而道:“嗯,你说像是跳舞一般的便是天衣派的灵光十二剑,那端正严肃的则是咱们昆仑六派都有的一路云中剑法。你瞧着如何?”
方之画此时不过是闲话,随意说来的,可是营花景听了,反而当做了一件正经问话一般,仔细的想了想,回道:“有的剑招我似乎看得懂,有些又不太懂。就像这举剑回头而刺出的招数,便像是你昨日给我们讲过的那个‘围魏救赵’。小仙女本来把剑锋压在她师兄的剑刃上,刺向师兄的胸口,师兄若是想要回剑,边要先把小仙女手中的剑一起带向胸口。若是昨日,这样的绝境我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更加看不懂这剑招。但是今日学了您给我讲的这一招‘围魏救赵’,便知道怎样做啦。小仙女的师兄知道照直攻击大是吃亏,便剑刃一转,反过来去刺小仙女的胸口。若是小仙女也不放手,两人便是个两败俱伤,都没有了性命,如此这般,只好暂时退避,再找机会。这便是和齐国大军救赵的手段是一样的。”
方之画点头道:“你这样说,倒是也很有道理。咱们这武学上的招数,和兵法上的权谋算计都是一样的。”营花景道:“这围魏救赵是一招兵法吗?我却不知道。方掌门,你给我讲讲好不好?”方之画乃是一个谈性很重的人。明玉自然是个多话的人,但是被张玄素管教很严,唯一有点功夫,也是找花景说话。而张玄素却是一板一眼之极,每每和他交谈起来,都是最终归于无可奈何。此时营花景这一句问话,便是打开了他的话篓子。自此滔滔不休,将兵法权谋一一说来。营花景心中一张白纸,对着人间道理充满着好奇心。但他早就在多年市井厮混之中,学会了一套为人处世的法门。方之画所说的种种,他常常细细思量,和平生所见两相映照。只觉得这天地面目由此一变。心中不断转着许多念头。
如此,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光。他心中的念头也兀自不休。时而闪过那千军万马冲击战阵的惊险场面,时而闪过明玉和张玄素对练的剑招,时而又是他日间所见的世间百态。实在有趣之极,又可怕之极。他一时间想到:“哎呦,这有钱人之间的争斗竟然这样的可怕,弯弯绕绕,不死不休。倒是我们做小乞丐的活的快乐一点。”转念又想到:“我们虽然瞧着快乐,但是终究也在这人间行走,若是不明白这些的帝王将军宰相的都是如何行事,只能糊里糊涂的偷安,却不能当真活的万无一失。”他平素食不果腹,只知道食物、饮水的可贵地方,一日便有大半天都在走街串巷,翻检腐烂的食物。直到今日,才突然渴望起读书学问来了。
马车粼粼前行,只听见方之画和车夫用湟中方言交谈,花景翻了一个身,一时觉得很困,一时又困意全无。奚明玉便躺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呼吸洒在了他指尖,他全身一抖,抽回了右手,却反而撩起来明玉的一缕头发。他把头发握在手指之中,不敢再动。那发丝上的纹理透过手指传到了他的心中。痒痒的,让他蓦然间涌出了一行眼泪。心中忽然极端的害怕:“我这样没有学问,也没有武功,没什么勇气,也不见的有道德的小乞丐,当真配这样幸福吗?老天也许是一时疏忽,待到那一天见了我这样子,是不是便会把我我此时的幸福全都收了回去?”这样一想,便不禁在毯子下面瑟瑟发抖。却始终不忍心放开明玉的发丝。
过了一会儿,他脑中变得空白了几分,但却如何想要睡觉也睡不下去了。他随即又想到那怎样也修炼不起来的内功心法。便勉强自己一句一句的背诵起来,转移心神:“神道方行天地人,陶道重开乾元意。”脑中却一时闪过方之画的话:“却说那庞涓大军包围了赵国都城邯郸。”他摇了摇头:“神道方行天地人,陶道重开乾元意。”方之画的语句又浮现在眼前:“齐国大军却反其道而行之,兵临魏国都城之下。”
倏忽之间,神道穴和陶道穴之间溢出一股热流,那热流意欲向四肢经脉展开,却历时遇见了堵塞的脉络,被阻挡回来。痛的营花景全身一震。他转念想到:“围魏救赵,围魏救赵,不能和这堵塞了地方硬碰硬,要另辟蹊径才行。”他闭上眼睛,沉住心神,运气冲撞那神道穴和陶道穴之间的通畅经脉。真气渐渐生发,那经脉被冲撞的只要鼓胀起来。营花景憋住这一口气,只是运气。直到觉得那气流胀满了这段经脉,只要从皮肤血管中渗透出来一样。便在此时,忽然放松。涨起来的经脉骤然松开,那大股真气想着不通畅的经脉中道一口气冲去,忽然竟重开了一段。这疼痛当真是痛彻心扉,营花景却心中一喜:“小仙女说我这病乃是经脉不通畅造成的。现下我便就这这一股气,把全身的经脉都冲开了,这病是不是便好了?我还能活上许多年,也许还能见到小仙女白发苍苍的样子。”他咬紧了牙关,一吸一张,不断冲撞经脉。那经脉细小,如此作为,实在疼痛到了可怖的地步。然而营花景虽然很是怕死,怕痛,却生生忍耐了下来。但精神固然能忍住,身体却不行。这样试了几十下,他便全身痉挛,痛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