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大雷雨渐渐止住了。有一个老太婆,在灶内烫衣服。他的丈夫,浑身淋着水,自外面走进。
老太婆,“哪,我晓得你又忘记了。”
老太公,“忘记了什么?”
老太婆,“忘记了什么?你须问你自己,我那里知道。”
老太公,“哦!我记得了。你不是说那块鸡蛋糕吗?”
老太婆,“不是它又是什么?”
老太公,“你看哪!我两只手装得这样的满,那里再能把它带回来?”
老太婆,“很好,晚餐的时候你可不要咕噜就是了。”
老太公走进卧房,换湿衣。
老太婆,(对着卧房高声说)“你换了衣服,立刻就去把那扇门钉好罢!”
老太公,(口中咕噜着向外面走去)“大概我终年终日,是不应该有一刻儿休息的。”
老太婆,“不错不错,这句话是我常对自己说的。我说:‘我自从嫁了这个亨利华伦,简直可以说没有休息过一天。一家八口,烧洗缝补,那一件不是我一人做的?’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他们也不要我了……”
一个隔壁的寡妇走进来,向老太婆借报纸,忽见她怒容满面。
寡妇,“华伦太太,今天又有什么事不称心了?”
老太婆,(指着篮中未烫的衣服)“你看!”
寡妇,“但是,多烫一件衣服,就是说你家中多有一个人!像我这样……”
老太公口中嘘着气,自外面走进,忽然看见寡妇。
老太公,“陶林太太,你来得正好。今天我的妻子不知又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她正在发气哩。”
寡妇,(站了起来,且笑且叹着气)“好了好了,华伦太太,我丈夫没有死的时候,我也常常如此。现在我想起从前我们两口儿呕气的情形,觉得已经和在天上一样,更不要说起我们说笑快乐的情形了。”
寡妇取了报纸自去。
老太公,“爱娜,我们该用晚餐了。”
老太婆,(放下熨斗,一面解围裙,一面说)“好好,我也饿了。”
老太婆取出了晚餐,老太公帮助她摆好了,两个人坐下来吃着。
老太婆,“阿呀!你的鞋袜都湿了,还不快去换掉,当心明天又要生病。”
老太公,“好的,好的,我吃完了这样菜便去换。”
老太公走进卧房去换鞋。
老太婆取出了一块苹果做的点心,放在老太公的座位面前。
老太公,(自房中走出,看见点心)“这是那里来的?”
老太婆,“这是我今天为了你做的。”
老太公,“爱娜,你可记得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天,我到你家里去看你,你把这个点心给我吃的情形吗?”
老太婆,“怎么会不记得,那天你还差不多把碟子都吃了下去呢。”
老太公,(且吃点心且说)“这个点心也和那天的差不多;不过碟子是我自己的,我舍不得把它吃下去!”
老太公说着,两个人忍不住都笑起来了。
一九一八年十月《新青年》第五卷第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