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坐了多久,窗外吹入的风都冷了,我还坐在那里,动也不想动。
却听见突然从辽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钟响。
“咣……”声音断断续续,颤巍巍,却又亮又闷。
我眨眨眼睛,往窗外看去。
“咣……”接着又是一声钟声随着冷风吹了进来。
我这才有些清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咣……咣……咣……”钟声一声又一声,朦胧中似乎被什么捂住了一般隐隐约约。我呼吸一紧,连忙走到院子里。
“咣……”这一声清晰了起来,我听的真真切切。
“咣……咣……”钟声连城了一片,本身已经安静黑暗的王府突然吵杂亮了起来。混混欲睡的侍卫也都行了。
我走到门口,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出了屋子。侍卫的脸上都带上了一种惊恐的表情,她们看看我,我约莫表情也十分慌乱。
钟声还在响着。
我默默数着数。
“咣……”
三十四响。
“咣……”
三十五响。
“咣……”
三十六响。
接着钟声突然停止了。
空气中静静的,仿佛从来未曾有过此事发生一样。隐隐烧起的火把,噼里啪啦的咋呼着,预示着某些不详的预兆。
我朝着西方连忙跪了下去,门口的侍卫也都跪了下去。众人皆久久不敢起身。
大周王朝第三十六位君主武德皇帝,大薨。
那日几乎未睡。早晨迷迷糊糊休息了半个时辰,就有侍女过来唤我,说是长公主请我过去。我在房间中犹豫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畏惧非常可笑,就算是我不愿意去,又真能不去么?于是换了素白的袍子,便跟了她走。
王府上下都已经清洗干净,全部挂了素布,人人都穿着麻衣。诸人来去匆匆,无人交谈。这一弄,王府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长公主的院子也都裹了白布,侍女带我到了书房,推开门,便停在门外。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书房。走过前厅,就看见长公主靠在椅子上。
她已换了丧服,正皱着眉头专心看着手指尖夹的一张纸条。见我来了也只是随意一指,让我坐在书桌的方便。我慢慢走过去,想了一下,方才坐下。
从我这个角度,隐隐可以看到上面俊秀狂草书着三行字,长公主却凝神看了很久。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把那纸条递到我的面前道:“昨夜武德皇帝山陵崩,此事你想必是知道了。”
我点点头。
“有一事你想必会有兴趣。”她道。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答话。
她也不在乎,径自说道:“昨夜京城最有名的十位巫者各自都算了一卦相同的卦象。”她敲敲那纸张,道:“甚是奇怪,我便加急请了东方慧解卦。你且看看。”
东方慧?天下第一智者东方慧?
我倒真有些兴趣了,遂拿起纸条问:“这是东方慧的手迹?”
她点点头。
我于是去看那卦象,这一看,着实吃惊不小。
此卦书道:壬申乾下离上大有
下有东方慧谶曰:
非白非黑,草头人出。
借得一枝,满天飞血。
光是这十六个字已是大凶之兆。东方慧似乎还嫌不够,又附了解卦:
万人头上起英雄,血染河山日生烟。
王树夏花栾惨淡,可怜凤覆亦成空。
我看了,几乎连魂都吓没了,拿着纸的手都发抖,看着她道:“这、这、这分明是亡国之兆!”
长公主点头道:“对。十位大巫卜出卦来,都已经惊恐不已,不敢解卦。逼不得已,我才请了东方慧解。她也真是敢说,不亏是天下第一智者。”
“这卦是因何而来?”我问。
长公主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对我说:“你可知道谁继承了大统?”
我想想后道:“……二皇女。”
长公主的眉毛一挑:“哦?为何不是大皇女?”
“个中原因,想必璃帅您比我清楚。”我道。“倘若是大皇女执政,您绝对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你现在倒是挺会甩包袱。”长公主笑道,接着道:“二妹果然是个聪明人。她在殿外激了你,你必会仗义执言,绝对会忠心护着她。接着她在上殿之前反常的与我硬来,殿上又屡屡激怒大皇女。她早就知道我欲要将她置于死地,便让我们不由自主的在皇上面前表露了心思……”长公主摇摇头,“我还真未曾料到二妹高明至此。皇上心里忌惮我凤家多年,绝见不得我家在一起利用皇族独大。而殿上大皇女的表现,仿佛被我与母亲所操控……”她轻声叹气,“先是八皇女被驱逐出皇宫,再是展示了大皇女的无主见,又表现了凤家野心勃勃……想不到我等筹备多时的立储之事,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被她所颠覆了。”她低头冲我笑笑,“你的妻主,还真是个奸雄,这许多年,我竟都看走眼了。连带她于危机之前,不惜和欲要加害于你的二皇女联合,不顾儿女情长……此事我自问也是做不到的。”
我前面皆听的点头称是,听到最后一句,我突然僵了:“您、您什么意思?”
“你若不信,到时候可自去问她。”长公主道,“你真以为你的妻主能是什么好人?这大周权贵,上上下下又有谁是无辜干净的?你知道为何我放你出来?”长公主道,“新帝的圣旨怕是早就在路上恭候,定时要封二妹为将,送去前线杀敌,先逼过凤家锋芒。先帝还给了遗诏,有物留于你。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王栾!”长公主又唤我。她看到了我的神情,必定十分的开心。只见她笑着拿起那字条,道:“谁当政我并不在乎,也不关心。只要有你就可以。你知道为何?”
我愣在那里,茫然的摇头。
“你再看看这解卦,好好看看。”她柔柔的哄着我。
我接过纸,仔细去看……
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看看、看看,‘王树夏花栾惨淡’,分明就是‘王栾’二字啊!王栾,要颠覆这西凤王朝,必定要有你才行。”
我浑身一震,那纸好像灼热的烫手,连忙扔的远远的。
“那……”我用力稳住心智道,“那‘可怜凤覆亦成空’岂非说凤姓女子若要造反必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长公主脸色一沉:“哼,这分明是指凤玉。”
“可是现在有这心思的人,是您,而不是二公主。”我道。
长公主突然发怒了,浑身撒发出迫人的气息,让我不敢正目:“王栾,你难道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么?”
我回道:“当然想,从我第一面见到璃帅的时候,我便一见倾心了,可是,我现在是二公主的侍君。”
长公主说道:“你只要想永远和我在一起,我现在就可以让她从世上消失。”
我说道:“不,璃帅,你若是真想和我在一起,你就让二公主休了我吧,让我恢复自由身吧,这样,璃帅你才不会被人说闲话。”
“主子!圣旨到了!”一名侍女突然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长公主静静的站在那里,又变得安静淡定,只听得她开口道:“知道了,去请二公主出祠吧。”
长公主已去更衣。
我自己站在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