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为非作歹,不可欺压百姓,不许劫囚车,不许上公堂。总而言之一句话,坏事不能做,和朝廷沾边的不能惹,明白?”
师父把饰物给自己时,附了这么一句使用说明就跑了。
木小树蹲在花轿上,脑袋里迅速而仔细地想了一遍——不算为非作歹,不算欺压百姓,不是囚车,离开公堂也大老远。可是,县衙老爷的公子哥儿算不算和朝廷沾边?……不管了,事不宜迟,惹了再说!
“喂!你别哭啦,快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家!”
“呜呜呜呜嘤嘤嘤谁来救救奴家呀!”
“我来救你了呀!”
这新娘子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真傻,木小树被她哭得头疼。
可是好人必须做到底,既然轿夫都被她打跑了,要问出新娘子家在哪里,只能从安慰她入手。
“姑娘,你现在安全了,自由了,可以回家了,我送你回去吧,好不好?”
姑娘哭得更凶了。
木小树一屁股坐在新娘子对面,双手一叉,一言不发。
新娘子哭了一会儿,大概有点累了吧,声音越来越小,在几声咳嗽声后变成了抽搭。
“……咳,大侠,你什么时候走?”新娘子有点委屈的开口了。
“我送你回家以后再走啊。”
“我……没想回家。”
“你在逗我吧。”
木小树有点坐不住了。整个怀慈乃至凌安都在讨论怀慈的县老爷的公子看中了城郊闭月羞花的姑娘,不由分说就派人去下了聘接了亲,一气呵成。姑娘心中痛苦万分,被强行拖上轿子,一路都在为身不由己的命运痛哭不止。
当时正在香八里吃饭的木小树听闻竟有此事,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店小二一把扑上去,抱着她大腿在后面拖了一路:“木姑娘,万万使不得!那叶良辰可是县老爷家大公子,木姑娘可千万不能招惹啊!”
“笑话!木某行走江湖多年……多日,还未曾见过我惹不起的人!你放开我!”“哎呦,小的不能放啊!小的苦心规劝全是为了木姑娘着想,再说,木姑娘已经欠三顿饭钱了,这次放走了,不知何年何月还能逮住您啦!”店小二说到伤心处,涕泪横流,腾出一只手准备擤鼻涕。木小树瞅准时机,一个跳脱,发足狂奔,去追已经走远了的接亲队伍。
送亲不是送镖,轿夫和乐队班子自然是没一个耐打,一见木小树一脸杀气的追过来,不由分说连飞带爬的占据了轿顶,便立即丢盔弃甲做鸟兽散。剩下木小树一个刚刚在轿顶站稳,还没来得及发表一番慷慨正义的演讲就已经没观众了。
她冲破这么多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救到新娘,现在新娘说她不想回去,木小树心里是迷茫而狂躁的。
“噢——我知道了!你有意中人了,想趁今天凤冠霞帔直接被送到意中人那里……挺浪漫啊!”木小树一拍大腿,忍不住为自己的善解人意在心中鼓掌。
新娘猛摇头。沉默半晌,突然猛地把盖头一掀。
木小树后退一步,直接掉落轿外。
未曾料到马屁股下面正有一坨新鲜的粑粑球——现在被压成了粑粑饼。
木小树万万没想到,这次被搭救的,是县老爷家叶公子,因为新娘子,是凌安巨贾——华家的千金华秋月。
华秋月有多丑?
偏巧了她名字里有月有花,你要说闭月羞花是真一点儿不夸张。
这一来可苦坏了城里的一票浪漫情怀的才子书生,每每吟到花容月貌总难免想到华秋月,可惜了大好的意象硬是憋着不能启用,常常惹得英雄泪下,忿忿不平。
县衙叶云霄是个体恤民情的好官,当年也没少挥墨洒在这酸唧唧的词儿上,也成天跟着叹气,直说是凌州地区文坛浩劫,读书人岂能坐视不理,一个热血当头就下了聘,忍痛命自己英俊听话的儿子叶良辰去把她娶回来。
这门亲也不能说全凭叶云霄的一时冲动。
一是她若是嫁至官家,于她来说少受非议,夫家亦有资格与她商量易名换姓,花月再不为其所累。
另一方面是为报答华家恩情,附带提高府内收入。
这是怎么回事呢?
怀慈虽然整体富饶,可府衙门面朴素之至,门口的石狮子不知被哪家顽童抠去一球,看起来像尊正在招手的小猫咪,滑稽可笑,威风全无。
上面的人来视察时见到这番光景,又没得到丰盛款待,没少给叶云霄脸色看。奈何叶县衙两袖清风,薄禄难支。华家听闻此事,深感责任重大,大手一挥给怀慈县衙整个精装了一遍,恨不能连地砖都刷上金漆,还换了一对雕刻细腻的汉白玉狮子,气派非常。叶县衙无以为报,唯一俊子,才便生出联姻之意。
多么开明睿智、舍己为民的县太爷!
城中百姓念及此乃义举,虽然个个心知肚明,但为了不抹县太爷面子,无一不揣着明白装糊涂,直说叶公子娶了个闭月羞花的大美人,这是全怀慈不能说的秘密。要不是怕当事人叶公子伤心过度,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恨不得改成剧本免费发给全国的戏班子,普天下去宣扬。这种欲盖弥彰的传法,传到成天想要惩恶扬善的木小树耳朵里,却被曲解成了强抢民女。
再说回这被木小树搭救了的叶公子。叶公子虽然最后还是“父命难违”、“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咬牙娶了华秋月,可对木小树稀里糊涂的路见不平还是感恩戴德的。在全城都在欢庆他从此堕入苦海的悲惨命运时,竟然有人还能想到去体恤他,叶公子每思绪至此,常常感动的红了眼眶。
协商下,华秋月改名秋娘,凌州文坛遂太平无事。好在秋娘虽然相貌不甚标致,却不失为一个贤惠的好儿媳,叶公子看久了也便无心计较美丑,全心经营伉俪。
木小树,叶公子默默记住恩公的名讳,心下暗许:良辰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