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马背英雄踏中原,满清盛衰日渐斜11
手执钢刀九十九,决战紫禁之巅——预言白莲教起义
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人方罢休。
——《烧饼歌》
范文澜先生曾说:“乾隆帝晚年陶醉于臣僚的一片颂声,又陷于‘于外事总未经历’的境地,对臣下的谏诤和民间的怨叹,不免厌听。实际情况是:乾隆帝退位前,清王朝的统治已然日益腐败,危机四伏。民间不只兴叹,而在秘密酝酿着起义风暴的兴起,乾隆帝无视这一切,自称为‘归政全人’,而业已形成的种种危难,留给了他的继承者嘉庆帝。”的确,在嘉庆帝刚刚登上大位四个月的时候,一场历时九年,席卷五省的大规模农民起义——白莲教起义爆发了。
白莲教的历史源远流长,被历代统治者定为邪教。元末白莲教正式形成以前就出现过如“吃菜事魔” 、“妖贼”等种种邪教,多为与社会现实格格不入的宗教异端,以及一些打着宗教旗号的民间秘密教派、迷信团体。白莲教形成后,比较正规意义上的邪教开始出现,他们最典型的一个共同点,便是组织、经卷、教义和活动都与现实社会秩序极不吻合,甚至到了格格不入的程度。
元朝末年,由白莲教与其他秘密宗教倡导发起的农民起义,针对的目标便南下的蒙古政权。这些草莽们借号召群众造反的形式,推翻了颟顸虚弱的元朝帝国,造就了一个崭新的大明王朝。然而,这个帝国的开创者、通过参加秘密组织发家的朱元璋,随着其政治立场的转变,对待白莲教的态度也发生了180度的转变。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朱元璋在著名的讨张士诚檄文中,就明确攻击白莲教的言辞:“愚民误中妖术,不解偈言之荒诞,偏信弥勒之真有,冀其治世,以甦其苦,聚为烧香之党,根据汝颖,蔓延河洛。妖言既行,凶谋遂逞,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无端万状。”深恶痛绝之情,可见一斑。所以朱元璋正式建立明朝后,便明令禁止各民间教派的活动,以峻法严刑治理诸教。但有明一代,白莲教的起义从来没有断绝过。
满清入主中原之后不久,这个令前朝政府头疼不已的重大社会问题,也同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为了维护和巩固刚刚建立起来的统治秩序,清廷也对白莲教之类的秘密组织采取坚决镇压的政策。但由于清朝立国不久,无暇对付不计其数的秘密组织,再加上康熙、雍正两朝多采取“与民休息”的政策,没有采取什么大的动作,白莲教也就相对安定。
到了乾隆一朝,尤其是乾隆统治后期,情形就大不一样了。民间被朝廷欺压又为严重,很多人的生存又面临危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又白莲教为共同的精神纽带,聚集在一起哄抢豪绅富户,再次成为社会的破坏力量。开始时,白莲教采取的是零星斗争的形式,“不整队,不迎战,不走平原,惟树百为群,忽分忽合,忽南忽北”。但随着苦难的加深和白莲教势力的发展,到嘉庆元年(公元1796年),较大规模的起义斗争终于爆发了。
嘉庆刚上台,面临的便是风起云涌的白莲教起义,就像《黄蘖禅师诗》中预言的那样:“赤龙受庆事堪嘉(暗指“嘉庆”),哪怕莲池开白花(隐喻“白莲教”)”。 得知消息的嘉庆帝立即派兵前往镇压,在连续的镇压失败后,嘉庆帝又改为“剿抚兼施”的策略,其实质不过是借招降之名,行征讨之实,镇压也就变得更加惨烈了。
在这次斗争蔓延湖北、陕西、四川、河南、甘肃五省的白莲教起义中,义军诸人个个英勇无比,“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人方罢休”,其中尤其以王聪儿的襄阳义军为壮烈。王聪儿身为女性,却成为教首和统帅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她具有出众的武艺,以及广大白莲教教徒对其夫齐林的尊重和拥护。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来自白莲教教义本身。正如白莲教经文(宝卷)中所说的:“或是男,或是女,本来不二。都仗着,无生母,一气先天。”和“嘱咐合会男和女,不必你们分彼此。”前者是指无论男女,先天都是平等的;后者是指同教中的男女之间,不应存有芥蒂隔阂。因此,在白莲教的许多分支创始人中有不少是女性,当民间宗教和农民起义相结合的时候,又出现了不少女统帅。
王聪儿率领湖北襄阳义军连挫清军,为保存实力,更久远地打击清廷,她率军完成了从湖北经陕西到四川的战略转移。在打破清军的三面合击的战役中,王聪儿在白帝城同清军激战三昼夜,最终突破了清军的防线。
此后,王聪儿率军转战川陕边界,每次出其不意打击清军,清军处处被动,死伤惨重,剩下的也疲惫不堪。嘉庆皇帝恼羞成怒,大骂王聪儿是“贼中逆首”,勒令清军务必围歼。经过无数次苦战,王聪儿率部回师湖北,在郧阳(今郧县)三岔河的卸花坡与清军遭遇,受到八路强敌的围攻。以王聪儿、姚之富为首的30多名英雄姐妹,一个个跳岩自尽了。
嘉庆九年(公元1804年)九月,历时九年的白莲教起义最后被清政府镇压,以失败告终。但清政府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单是军费就损耗两亿两,相当于清政府国库的四年总收入,嘉庆帝刚刚从和珅那里没收来弥补国库亏空的财富,转眼间便花掉了近五分之一。
然而,一切还只是个开始,就像明朝时白莲教起义从未间断过一样,嘉庆一朝也始终为白莲教起义所扰,其中影响最大的,是震动全国的“癸酉之变”。
嘉庆十八年(公元1813年)九月十五日,白莲教诸多支派中的天理教200名教徒,在林清的率领下,以“奉天开道”为旗帜,发动起义,攻打京师紫禁城。他们以东华门、西华门为突破口,直指皇宫重地。面对突如其来、全无畏惧的义军,守卫皇宫的侍卫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幸亏当时在上书房的皇次子旻宁临危不乱,迅速组织皇宫中的清军镇压叛乱。经过浴血奋战,这场“决战紫禁之巅”的战斗,以天理教寡不敌众失败告终。
十七日林清被捕,清军开始对天理教众进行大规模的搜捕行动。到十二月十二日,清军攻陷天理教基地滑县,这场因发生于癸酉年而得名的起义最终落幕,整个华北大地为之震撼。痛心疾首的嘉庆皇帝,唯有发一道罪己诏,自责“汉唐宋明未有之变”竟发生于大清,“较之明梃南一案,何啻倍蓗!”
长久的农民起义,揭开了大清朝华丽外衣下的累累伤疤,为这个朝代的覆亡奏响了序曲。嘉庆皇帝自然心知肚明,他也曾探寻衰落背后的原因,所以他会亲自审讯嘉庆三年(公元1798年)被俘的农民军首领王三槐,从其口中获悉是“官逼民反”后,他总结说:“层层朘削,皆为和珅一人。”“朕所以重治和珅之罪者,实为其贻误军国重务。”然而,杀和珅以谢天下,毕竟只是治标不治本之法。而他的那句“平时慢说君恩重,辜负君恩是尔曹”,更是与明朝末帝崇祯的“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君”如出一辙,不论是确实不知,还是刻意回避,将责任推到他人的身上固然不失为一个逃避责骂的好办法,但大清朝自他嘉庆帝开始一步步滑向灾难的深渊,却是注定无法改变的现实。
常识纪:
嘉庆御制诗
“内外朝臣尽紫袍,何人肯与朕分劳。玉杯饮尽千家血,银烛烧残百姓膏。天泪落时人泪落,歌声高处哭声高。平时慢说君恩重,辜负君恩是尔曹。”嘉庆的这首御制诗中,“玉杯饮尽千家血,银烛烧残百姓膏”与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异曲同工之妙。高居君王位,仍能看到民间的疾苦,足见其怀有仁爱之心。嘉庆帝看到问题了,却没找到根治之法,而是以一句“平时慢说君恩重,辜负君恩是尔曹”便将责任全都推到了大臣们的身上,这就注定他无法力挽狂澜,拯救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