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到过成都的中外朋友,去到祠堂街努力餐,对于餐厅的竹筷套子上用红字印的餐厅主人车耀先遗留的两句话:“若我的菜不好请君对我说,若我的菜好请君向君的朋友说。”感到新鲜而有兴味,且有礼貌,把顾客与餐厅的关系一下子就调和得亲近融洽;没有咬文嚼字,却使人感到主人说的话一片真诚;就文字宣传技法上说,新颖别致,明白如话,看过后,就记住它了。有的远道食客还把这个筷套子保存下来,作为在努力餐用餐后的纪念。
去东北,听人说沈阳一家青年饭店的筷子上印有饭店的名字,日本友人爱不释手,在表示想要而未开口时,好客的主人把筷子送给他们,他们感到这是最好的纪念品。我们四川兴文、江安、长宁一带,出楠竹,做的筷子质地结实,造型大方,近年来工艺程度尤有进步,买了一盒兴文竹筷送给侯宝林,这
位语言大师啧啧称道,进入无语言状态。
从筷子到筷套子之进展,总算是食道的历史长河中一个进步。或问:筷子起于何时?有人说:筷子的发明,至少比西方人15世纪才发明的刀叉早2700年。《史记·十二诸侯年表》:“纣为象箸,而箕子唏。”武王伐纣,从西周算起,约在公元前11世纪—公元前771年了。这是粗略的算法,去我们很远了。美籍华人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博士,一次在接受记者访问时,他高度评价了中国古代的科技成就。他从中国人使用独有的筷子这一点论证:中华民族是个优秀的种族。他说:“中国人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发明了筷子。如此简单的两根东西,却高妙绝伦地应用了物理学上的杠杆原理。筷子是人类手指的延长,手指能做的事,它都能做,而且不怕高热,不怕寒冻,真是高明极了!比较起来,西方人大概十六七世纪才发明刀叉,但刀叉哪里能跟筷子相比呢?”在今天,地球上人类进食的方法主要的有三类:即筷子、叉子、手指。叉子吃西餐,集中于欧美;手指用于非洲,其他地方也散见,前年去西昌地区之普格看火把节,山上少数民族也用手指进食,他们把饭菜装在布袋里头,用手抓来吃;筷子则集中于东亚大部分地区。就数量而言,用筷子的在地球上占绝对多数。问题不在于人之多寡,在于各地饮食用具的习惯、吃法,有时且非如此不可。如吃重庆的毛肚火锅(包括一切火锅),在烈火、浓油、沸汤之下,就必须用竹筷子。又如四川之锅巴肉片,火爆菜肴之类,不用筷子行么?扬州名菜鳝糊,从灶头端上席桌,仍然滚油翻腾(他们用麻油下锅,故能保持高温从红锅到桌面,这应当说是扬州厨师一绝),如不用筷子而用其他进食工具,都是不能想像的。
解放前成都食客们自备有特大圆桌,可坐20人,筷子也是特制的,长几达一米,江湖上人称“榛杆”者,正是这种类型;在湖南地区用的筷子,最长的也有一米左右。食道战场扩大化,作战工具相应地延伸,有利于饕公们一场好厮杀。这种特大型的桌与筷,包席馆子和大餐厅也没有,只有吃“转转会”的饕公们自己设置,轮到哪一家吃,就用到哪一家去。日本也有一种长一米多的有色筷子,是在做油炸菜“天妇罗”,或下面条时用,同我们捞面的大竹筷一样;不上席的。日本筷子较短,筷头细而尖,像圆规的脚,日本人喜食鱼片,用来方便也。
筷子从竹(楠竹、斑竹、天竺竹、川西平原上的慈竹等)、木(红木、楠木、枣木,冬青木等)制作,进而为“犀箸”、“象牙”;历代以来还有金(唐玄宗曾赐给宰相宋璟以金筷,赞誉他的品格像筷子一样耿直。金筷专用于帝王皇妃。旧社会上海犹太富豪哈同,他的老婆罗迦陵生日,开上了百桌豪华酒宴,其中贵宾席全用金筷)、银、铜、铝、不锈钢、塑料、复合材料、玉、骨、象牙等材料制作的。清代御宴有银筷,《红楼梦》第40回写王熙凤用的“乌木三镶银筷”,云南祥云出土有春秋(公元前770—公元前476年)时铜馆墓内的铜筷等等,几千年变去变来,万变不离其宗,在东亚地区,吃东亚人所做的一些菜,还是以筷子受用。过去的银筷,也不过示其阔气而已,倘用于云南的过桥米线、北京东来顺的涮羊肉火锅,金属传热,以金、银、铜等金属做筷子,就不堪设想了。又有一说:“犀著”与银质筷子可以解毒。有一种说法:在吃菌子做的菜,要用银筷,防止中毒,银筷见毒就变黑了。没有实验过,附此一笔待考。历史上的权贵人,总是想到有人要害他们(其实他们先用权贵害人),用“犀箸”与银筷辨毒,那也不过是少数害人虫胆怯心虚而已。清朝宫廷饮宴,每道菜都要插一块小银器,证明此菜已验过无毒。
筷子据说是公元4世纪到6世纪,从中国经朝鲜半岛漂洋过海传入日本。三国(公元220-280年)时的史书《魏志·倭人传》写着:日本当时是用手抓饭吃,到了日本奈良时代(约1200年前),他们的第一部史书《古事记》中,才出现筷子这个词儿。日语中“筷子”另作“箸”、“筯”、“箕”,同我国古汉语是一致的。他们对“箸”字的发音,也和我国福建省沿海一些方言中的读法一致或大体相近。为了感谢筷子一日三餐为人生存果腹,日本的习俗,还把每年的8月4日定为“筷子节”,多么有趣的节日!
我们的南极探险队J121船在阿根廷的乌斯怀亚市,火地岛地区的海军司令官喜欢中国传统菜肴和筷子,吃完饭,他要求把用过的竹筷子留做纪念。这位海军司令官对中国筷子,一见如故,难怪日本人对筷子有感恩似的情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那时称为盟友的美国空军来到华西基地,他们在荣乐园、颐之时等大餐厅吃席后,把我们江西瓷烧的杯、碟、调羹,连江安的楠竹筷子,也一并“顺手牵羊”而去,据说是他们习惯上的一种爱好之表现。那时江安楠竹筷子造型是上方下圆,筷头雕刻镂空有装饰性小狮子,上节四方形筷柱,用火绘(后来用化学品印上去)“抗战到底”等字,无论造型及工艺程度上,远不及今天的美好,今天我们有五色漆筷、玻璃筷、广角筷、塑料筷等。上海豫园商场开有一家别具一格的专业商店——上海筷店,人称“筷子大王”。它经营全国各地的筷子精品近百种,有耐高温的福建漆筷、苏杭的戏文冬青木筷、龙风御餐天竺筷等。值得注意的是:现在市场上发现有两类有毒性的筷子:一种是台湾生产的象骨筷,经上海有关部门化验,这种筷中搀入了大量价格低廉、含有毒素性的“电玉”;另一种是以调和漆、清漆为装潢涂料的竹木筷,由于涂料有毒,对人体有害!
传说美国前总统尼克松访华时,在宴会上使用过的一双筷子,被加拿大《多伦多环球邮报》驻京记者伯恩斯所珍藏。后来有美国收藏家愿出2000美元的高价收买,但伯恩斯不肯割爱。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上海分会会员蓝翔,毕生酷爱收藏筷子,据说他已收藏有济公佛筷、岫玉筷、乌木筷、景泰蓝筷、毛主席纪念堂象牙筷等一百余种。尽管有多种多样的筷子,但是咱们四川江安楠竹筷子,质朴厚重,展现了它那川南人粗犷线条的性格,故多为异邦人所喜爱。“愈是民族的,愈是世界的”。这话一点也不差。小小筷子,早已超越了食具的范围,而成为人们交往中的礼品了。四川的楠木筷、浙江的天竺筷、福建的漆筷、北京的硬木、景泰蓝、象牙、玉器等精美工艺相结合的高档筷,早已驰名海内外了。
筷子不像欧美人用的刀叉,刀叉最早是厨房灶上使用的烹饪器具,后来进入餐桌,却受到莫名其妙的待遇,有人认为是恶魔用的不祥之物。在古代雕刻艺术中,就有魔鬼抓着叉子和巫婆骑着叉子的奇怪构图。法国有名的历史学家弗纳德·布赖得尔曾引用中世纪德国一位牧师的话,对叉子作了如下的说法:“如果上帝希望我们使用这种工具,那他绝不会赐给我们万能的手指。”看来这位牧师有些保守。
人类使用刀叉,在进食使用工具上是大大地进了一步。从殷墟出土中,只有牛羊骨头,那时人类处于原始的生活中,只有手撕啃。有了刀叉,筷子就不见得人人习用了。就我们用筷子的国度来说,晋朝的《世说新语》上载有王兰田吃鸡子,左夹右夹总是老夹不住,这位姓王的急性子火了,把鸡子倒在地上,看见鸡子在地上打滚,气得用脚去踩踏。(《世说》上的鸡子,即北方人喊的鸡蛋,不是我们四川人叫的鸡。)刘姥姥进大观园,王熙凤有意作弄安排,用象牙筷给刘姥姥去夹鸽蛋,戏侮乡下人,恶劣!但也可以看出:有一个不习惯的问题。千变万化,筷子的功能还在实用。
筷子对我们说来,是最常用的食具,本身轻巧简单,有夹、挑、舀、扒、剔等功能。日本学者研究,用筷子夹食,牵动手指、手掌、手臂、肩膀等三十多个关节和五十多条肌肉活动,有助于锻炼大脑的灵活性,有利于小儿的智力发育。
随着科学的进展,对筷子使用上,就不得不提出新的课题:即要筷子分工、在公共场合首先使用公筷、专筷。其他使用筷子的国家地区已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日本人从大盘夹菜到个人碗里,备有第二双筷子,在自己的家里都有自己的专用筷,专筷中又以长短、各种形状、颜色去区分。另外还有一种“卫生筷子”,在野餐旅游中,宴会上都可用,等于我们大餐厅、火车上用的“一次性卫生筷”。
看来,使用筷子要不断进行改革旧习惯的宣传,坚持使用公筷、私筷,人手一筷,杜绝带菌传染。其实我们的古人早已注意到了,《礼记》和《论语》中早有记载,指出进膳时“食不共器”、“共饭不泽手”(手不要伸入碗里),不过没有坚持下来。眼下生活好过了,饮宴之风起兮,“进菜”之风——这股落后的歪风,又盛行起来。主人带头进菜,表示敬意;客人又回而敬之,好像非如是不足以言“礼貌”。
我们的首都,北京人民大会堂举办的各种宴会,已全部实行了分餐制。为了防止疾病传染,提高群众健康水平,北京正在饭店、宾馆、招待所推广分餐制和公筷公勺制;在一些大饭店里,还采用了由服务员轮流给各位就餐顾客布菜的方法,服务员把新上的菜先端上桌子供顾客鉴赏,然后布菜,这么做既适应了分餐的需要,也考虑和照顾到中国菜肴具有色香味形的特点。
实行“公餐制”也必然要涉及到公筷以及“一次性卫生筷”的问题,北京大部分餐馆用的木质卫生筷,既卫生又减轻了人员的劳动强度。可是有人提出:木质筷不能全面推广,我国是一个贫林国家,每人平均拥有木材005立方米,大大低于世界水平,大量木材仅仅使用一次就被废弃,实在太可惜!于是又有人提议:制订回收木质卫生筷的办法,将使用后的卫生筷回收起来作为造纸原料——如果不这样,那就要求厨房用具的现代化,饭馆应加强餐具消毒的管理,在确保餐具卫生、清洁条件下,尽量采用可重复使用的筷子;严格控制木质卫生筷生产,代以南方的竹筷,但亦必须如木质筷那样确保消毒管理。
筷子的演变、进化,到目前的形势就有这样的严峻,面对着我们每一位用筷子的人。
清代人程良规写了一首《咏竹箸》的诗:
殷勤问竹箸,
甘苦乐先尝。
滋味他人好,
乐空来去忙。
是“殷勤问竹箸”的时候了。以往人对“病从口入”这句话的理解,往往偏重于食品及餐具本身的保洁,却忽略了落后的就餐方式,也会使筷子成为引病入口的直接原因了。1988年元月上海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甲型肝炎,新华社记者报道:临床诊断与流行病学调查发现,这次90%左右与吃毛蚶有关,可是有众多的肝炎患者,并没有直接吃过毛蚶,而是间接地、交叉感染得病的。其中,筷子也应是间接传染的媒介。经过消毒的公用碗筷,还能发现每碗有细菌3100个,一只筷子有细菌1700个。一般情况下,沾在碗筷上的痢疾杆菌和伤寒杆菌,在24小时后仍然活着,看来非分筷分食不可了。
分餐制已在七届人代会中代表团驻地揭开了序幕。每位代表面前,放着两盘四种菜肴,味兼南北,烹调得法受吃。汤盆中放着公用勺,消毒筷子用餐巾纸包裹着,给人感受上可以这样说:放心了。过去用于推车送大盘菜肴,现在改用不锈钢托盘把菜送到每位代表面前,菜的分量相等,但另设有自助餐桌在旁边,盛满几大盘菜,任君选择,只要胃口好,大快朵颐而尽兴。分餐制,是一场对传统饮食方式的变革,不可小视,宣传工作应当持之以恒,首先从个人做起。分餐制的好处:方便、卫生。上海流行肝炎以后,据说不少餐厅坚持下来,但近来又有些松懈现象!
我们古人也注意到食前卫生,东汉唯物主义哲学家王充就指出:“虫堕一器,酒器不饮,鼠涉一筐,饭捐不食。”这是说食品受到污染,要丢掉它,不要食用。汉末著名医学家指出:“六畜自死,皆疫死,则有毒,不可食之。”当然也包括看不见的六畜,传染细菌。我们今天,有了科学进步提供的物质条件,但也不可自持,要求合于卫生条件的严格分餐制,使用公筷,提倡进膳时使用私筷,养成良好风气与习惯,保持健康,延年益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