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都在说闲话,刘大娘端着一碗腊八粥先回去了,小石头的娘身子很沉重了,今天就没过来。
结果,刚一入夜,张婶婶发作了。
刘大娘虽然以前帮着接过生,但却不是个真正的稳婆,而且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着急之下,她把谢老夫人和谢大嫂都叫过来帮忙。不管怎样,大家都是生养过的妇人,多少有些经验。
谢姝儿和辛湖两人就在他们家的厨房里帮着烧开水,时刻等着前面的吩咐。屋子里气氛很紧张,大郎把小石头带到家里和平儿他们玩。没让他呆在这里。
“没事的。她底子好,以前生小石头就很顺利。”刘大娘强装着镇静,象是在安慰大家,其实完全是在给自己打气。
“那是,我看她怀相也挺好的。”谢老夫人在一边打着气。
辛湖和谢姝儿就呆在厨房里烧开水,给她们打些下手。
“唉,这也没有稳婆,又没有个大夫。”谢姝儿担心的说。她张大着耳朵,听着前屋张婶婶隐忍的声音,心里莫名的发慌。
辛湖比她更怕,她一大姑娘家的,在现代也只在电视和书本中见识有女人生孩子的场面。而那时候,她周边的人都在医院生孩子,都还时不时的被报道出事的。这样直接在家里生,她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
还好,没让她们俩害操心多长时间,不到半夜孩子落地,母子平安。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辛湖立马按照刘大娘早前的吩咐,煮了清淡软乎的汤面,送上去给张婶婶吃。
辛湖端着面碗,在门口递给了谢大嫂,门打开了大半。辛湖一眼瞄过去,刘大娘正在收拾屋子。张婶婶半躺在炕上,身边放着个旧襁褓,刚出生的小婴儿居然也不哭不闹的,睡得正香。
因家里各样东西都不齐全,整个生产过程,张婶婶就喝了几口糖水,这会儿也饿了,顾不得产后虚弱,硬撑着吃了这一大碗的汤面。
“先好好休息几天,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们。”谢老夫人说。
“多谢大家了。”刘大娘一边送她,一边给大家道谢。
说实话,孩子没生出来时,她可没少担心害怕,就怕出什么意外。有谢老夫人这种有经验的老人在一边守着,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因张婶婶平安产下男孩儿,谢老夫人心情极好。
“小石头的娘是个有福的人。虽说男人不知下落了,但这生孩子却利落的紧。”
谢大嫂笑笑,说:“就是。我生阿土时,可疼得死去活来,足足一天一夜。她这可快了,小半天就生了。”
“你要是再生,也会快的。她这是生第二胎了。头胎是艰难些。我生阿土爹时,可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又调养了两三年,才又有了阿姝。生阿姝时就好多了。唉……”谢老夫人说着,又想起了死去的夫君。
要不是因为他死的早,说不定她还能再生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好啊。这样儿子就不会只有一个妹妹了,这人丁还是单薄了些。
汪氏早就明白婆婆的遗憾,这会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在这里也住下来一个多月了,除了刚开始那几天之外,后头每夜夫君可都没闲着,算起来,这小日子就在这几天了。
见到媳妇儿摸肚子,谢老夫人还以为是自己给了她压力,连忙说:“你也别太想着这事了。反正阿土还小,现在又不安稳。”
“我知道了。就是有些羡慕。”汪氏笑笑。
婆婆虽然没有怎么催,但她心里却明白。婆婆是盼望她能给谢家多开枝散叶,婆婆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生的太少了,以至于夫君总共只有一个妹妹。如果夫君多几个弟弟妹妹,说不定京里谢府的人也就不敢这么过份了。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们还年轻,还能生好多个呢。”谢老夫人说。
弄得汪氏一张脸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婆婆这话说得她好象母猪一样,能生一大窝呢。
后头的辛湖和谢姝儿也在谈论这刚出生的小婴儿。
辛湖有些不满的说:“那小婴儿,我们都没看到。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谢姝儿笑道:“成了亲的妇人才能进去看刚出生的婴孩。我们要过几天,才能去看呢。”
“哦。我还想看看,刚生下来的小毛头好不好看呢。”辛湖微愣,却很快反应过来了。这古代和现代可不同,姑娘家是不能进产房的。
“其实刚出生的小婴孩,一点儿也不好看,邹巴巴的红红的,还长满了毛。当年阿土出生时,办洗三宴时,看到他可把我吓坏了。”谢姝儿笑道。
“你没说他丑吧?”辛湖好笑的问。
谢姝儿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当时,她一句:“这么丑的娃儿。”差点令亲朋好友笑疯了。后来,她可是亲眼看着阿土慢慢变好看,到满月酒时,还有亲戚故意逗她:“阿土长得好不好看?”满月的阿土早就长得白白胖胖了,虽然大半的时候在睡觉,五官也看不出有多出色,但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可爱的娃娃了。
“你娘没打你啊?”辛湖忍着笑问。这当着亲戚朋友的面,说自己刚出生的小侄儿丑,肯定惹了不少笑话。
“你还说,我娘当时就黑了脸,要不是大家打趣,肯定少了不一顿打。过后,我娘还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说刚出生的小毛头越丑长大了就越好看。”谢姝儿说。
小石头知道娘给他生了个弟弟之后,十分兴奋的回家去了。
夜里,辛湖说:“张婶婶生了宝宝,我们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
“我们能送什么?”大郎问。他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去送人。
“唉,鸡蛋都没有,糖也没有。”辛湖直叹气,以前在老家,大家一般都是送些鸡蛋和红糖。如果关系更近更好的人,会送母鸡,猪蹄,鲫鱼给产妇吃。
“这段日子刘大娘怕是没空出去砍柴了。他们家柴还够吗?”大郎问。
“比我们的柴少。估计不太够。”辛湖答。
“那我们明天去砍柴,多给他们家几捆。”大郎说,自己家什么也拿不出,不如,干脆和谢家人一起,多砍柴送给他们家。算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也给了他们家一些帮助。
“好吧。”辛湖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还真没听说过谁家添了小宝宝,别人送礼是送柴草的事情呢。但就现在这个情况,她也没办法。手中有银子也无法去买到什么合适的礼品。
第二天一大早,大郎就见到谢大嫂拿着一些东西去小石头家了。谢家送给张婶婶一包红糖,两块适合小孩子穿的布料。
四人连续砍了两天柴,全送到小石头家去了,把他们家那马棚装了个大半满。
“多谢多谢了,够用的了。明天不要再给我们家送柴了。”刘大娘感激的说。她一个人要照顾产妇和刚出生的婴儿,着实有些忙不过来。
“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张婶婶和小毛头还好吧。”大郎说。
“他们都好好的。”刘大娘笑道。
这小毛头很乖,吃了就睡。比小石头儿时好带多了,可能他也明白现在境况不同。只是张婶婶就要受不少苦了,因为没什么好东西给她补身子,孩子又要喝奶。刘大娘心里担心她的身体,却又不好表露出来。
日子一晃就到了年跟前。
张婶婶生的小毛头,也快要满月了。因为踏着腊八的尾巴出生的,大家都笑:“这小毛头不是要赶着吃阿湖煮的腊八粥吧。”
“可不是,原本是该正月生的,这孩子提前一个月生了呢。肯定是阿湖的腊八粥把他香出来的。”刘大娘也打趣道。
张婶婶当时还是多少伤到胎儿了,以至于他最终还是早产了,幸运的是,因为母体健康,而前面的几个月营养又跟得上,小毛头的身体虽比不上他哥哥那么壮实,但却也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最后,这小毛头,就被取了个叫初八的小名儿。
大年三十,就在一片安静中过去了。家家户户都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过个丰盛年,甚至连炮竹等物也没有。
辛湖还没什么感觉,毕竟现代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淡了。不外乎是一家子凑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而已。他家自打搬离农村后,她就没感受过过年那种热闹劲了。城里也不能放鞭炮,而且每天过年这几天,小区里人还特少,有的人回老家去了,有的人回父母家去了,有的人出去旅游了。相对于平时来说,不仅没变热闹还变得冷清了。
最重要的是,自打哥哥结婚后,她回到那个家时时都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受还不说,父母也明显的对她越来越不满意,再加上后来还闹出不少极度恶心的逼婚事件,折腾的大家感情越来越冷漠。再后来,父母去世了。她与哥嫂基本也没什么来往了。
所以,她对这么冷清的年,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反正家里人口其实还不少,每天的日子也没多大变化。而大郎这几天却很不开心,那份不开心,浓得辛湖这么大咧咧的人都明确的感觉到了。
不过不仅仅是大郎不开心,江大山也好,刘大娘也好,谢家人也好,统统不开心。大家心里都有事,哪有什么心思过年啊。而有如此光棍感受的,除了辛湖也怕就没别人了。所以,她不知道大家为何不开心,反正她自己觉得这过年不过年的,还不都是一样过日子啊。
这种低气压一时持续到大年初三,辛湖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和大郎说话。
“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听听。”
大郎抬眼看了她几眼,没好气的说:“没什么事情。”
“你看看自己的脸。还说没什么事情。”辛湖忍不住想笑,这小小年纪就苦着一张脸,好似天下人都欠了他似的,实在是不能忍。
大郎幽幽的叹了口气,好半天才反问:“过个年,家里什么都没有,就这么过去了。这回你怎么没吵?”
“吵有什么用?外面依旧是冰天雪地,家里依旧是存粮无已。”辛湖翻了个白眼,反问他。被具小屁孩子说她喜欢吵。辛湖既汗颜,又无奈,其实她那不过是吐个槽而已。
“也对。不过再过不多久,就要开春了,这冰雪也快要化了。”大郎也不知道是自己说服了自己,还是被辛湖气得想通了。
他还真的丢开了心中的事。反正已经这么糟,虽然连个最简单的炮竹都没有,虽然没有给母亲烧香上供,虽然很多东西都没有。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天气一变好,很多事情就可以做了。
“哎,你说天气变暖和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买些东西?”辛湖有些兴奋的问。来到这个时代,还真没见识过什么古代的热闹繁华地儿,一直就被困在这里,其实很无聊呢。
“当然要去买啦,家里都快断粮了,好多东西要买呢。”大郎看着辛湖兴奋的小模样,好笑的说。
这小丫头,看似没心没肺,但其实也会察言观色,只不过她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心里存不了太多的事。但和她说话倒也轻松,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一点儿他还蛮喜欢呢。这辈子他但愿自己能做个简单快活的人。
看到大郎终于笑了,辛湖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头说:“我要去,我要去买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我要买几双鞋。”
“行。你就记着吃和鞋。哎,你那鞋底子纳会了没有?”大郎问。
“你什么意思?会不会,关你什么事。”辛湖生怕他要自己帮他做鞋,连忙问。
“没什么事。就是怕你一年搞到头,还做不出一双鞋哟。”大郎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不为难她,一个小丫头而已,做不做得出鞋也不算什么事。再说了,她都会买,难道他自己还不会买啦。了不起,一家子都多买几双粗布鞋来穿罢了。谁还当真指望她能负担一家子的针线活计啦。
“去,去。懒得理你了。”辛湖拍拍手,有些心虚的扬长而去。过年之前,刘大娘说了,正月初几不拿针线,所以她那双鞋底子,还真的没纳完呢。
大郎看着她外强中干的模样,哑然失笑。好似他不知道,她那双鞋底子还没纳完一样。整个村子就三户人家,外加谢姝儿是个活泼人,说话声也大,因为时常被谢老夫人拿辛湖来比,受够了打击,时不时的总要在这方面找点场子回来。所以,人人都知道辛湖女红差得令人不忍直视。
不过,谢姝儿也不过是嘴里笑话她而已,她心里却还是很佩服辛湖的,与辛湖的关系也极好。虽然二人差了不少岁数,但谢姝儿是个大龄儿童,辛湖又不是个真正的小姑娘。这两人还真处的很好呢。好到令谢老夫人都称奇。
要知道,谢姝儿其实是个实打实的娇娇女,她父亲去世时,她年纪太小,完全没什么记忆,所以家庭的变化对她没什么不良影响。而她又一直在兄长和母亲的庇护下养大,家里又没其他的长辈来拘束她,又在老家民风比较粗放的地方长大。所以她性子其实很跳脱,有些任性,有些小聪明。总的说来,她是个很不错的大家小姐。
因此,大郎看着她俩经常一块儿凑,也觉得不错。反倒是他自己,在这里还真的难得找到可以随便说话的人,除了辛湖之外,就连江大山他有很多心事都只能埋在心里,无法去说。江大山也是个精明人,谢公子就更加厉害了。
大郎就怕在大家面前露了什么马脚,他很明白,年纪是他的最大劣势。因为年纪小,好多事情他要装成不懂。所以,他时不时的要装扮成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处事也要时不时的出些小状况,其实也是件累人的事情啊。再加上养着这一家子的孩子,肩膀上的担子也重。几重压力加在一起,是个人也有受不了的时候啊。所以这几天,他心情真不好。不过现在被辛湖这么一搅,他又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