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丽波
多年以来那件红花大格子的呢绒大衣总是挂在略显拥挤的衣橱内,妻每年到了换季的时候便会来要求我,若是不再穿了,是不是该处理一下?而沉默总是我的缓兵之计。
每当妻不在的时候,我便会蹑手蹑脚地想再去试着穿起那件大衣。不是我不再想穿它,实在是早就已经不合身了。可是每年在夏秋之交,我就得去试它一下,因为妻又来提醒了。就这样过了不知几个寒暑,我就以沉默对待温柔的妻,这样想来,我还真是一个怀旧的人呢!
那是一个寒碜的年代。记忆中,满布着必须卷起袖子的黄色卡其布制服上衣的日子。卷起袖子,是因为这件上衣得从小学三年级穿到五、六年级,然后再转给惟一的弟弟。弟弟如果有所埋怨,也只能在那件上衣上多熨烫几回。
一个普通的夜,与平时没什么两样,我坐在昏黄的灯下写作业,大约十点钟,父亲的自行车咿咿呀呀的从巷口载着母亲从街上回来。母亲进门提了个大纸袋,说“来!国华,试试这件衣服。”那是一件崭新、颜色鲜艳亮丽的红花大格子呢绒大衣,红黄交错的大格子还有雪白的棉絮内里,真是漂亮极了!是我在梦中也不曾见过的漂亮的大衣!
当然,第一次穿它的时候,它显然还是太大了。母亲说:“还好,嗯……很好看。”那个时候的我,是不会掉眼泪的。只有腼腆的笑着问:“要花不少钱?是日本制的进口货呢!”那年,我应该只有十四、五岁。
这件大衣就这样一路跟着我到县城念高中,到省城去念大学,到上海念研究生,即使到广州服役也是跟着的。记得当中有一次,我从寄宿地返家急着返校,那件大衣下水洗过却很难干,父亲便把它拿去工厂,借助工厂中锅炉的高温来烘干它。孰料,它却缩了水。母亲便有些惋惜,以为会少穿几年呢。
始终不愿意来同住的母亲或者不会知道,经过了二十余年,这件第一次让我张开眼睛的红花大格子呢绒大衣,我早已不合穿的大衣,到今天还挤在我的生命里呢。
如今,在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年代,这件呢绒大衣还是很大的,在我濡湿的眼睛中看来,我还会以沉默去继续应对妻的合理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