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本很厚很厚的书页间,
夹着我们的鞋垫纸片,
这本书是我们人生的另类档案。
母亲常翻阅这些资料,
能准确找出我们成长的尺寸长短。
她还常把它放在枕边,
梦里也摸着,如摸儿女的脸。
拾起童年的鞋垫,
便想起家里的破茅、漏锅、补丁衫。
为了子女的嫩脚不被贫穷咬烂,
母亲总赤脚两片。
没有灯,佝偻在月光下穿针引线,
早晨,新鞋垫上沾着指血斑斑。
那时,脚比生活长得快,
脚趾总把日子顶穿。
鞋垫是她倾一生心血剪裁的图案,
她做了很多年,无数件,
每张都像我们不同的脸。
有时略大,有时小点,
因为我们的脚总在变幻。
看到不懂事的儿女偶尔抱怨,
母亲便或加或减,又一次深夜不眠……
后来我穿上皮鞋,换上花哨的鞋垫,
总感到脚下很不舒坦。
一个长途电话打回老家,
母亲第二天便送来鞋垫。
捧着鞋垫,生命升起两面风帆,
铺进鞋底,脚下响起一串鼓点。
尽管它只如我脚掌大小,
但我永远走不出它的边沿……
2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