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第一读者,一口气读完了苏兆强先生的诗集《激流中的白帆》,心中不免生发出许多感慨。
三十七年前,即一九六七年的春天,我和兆强先生就相识了。现在想来,在这个苍茫的大地上,使得两个原本陌生的个体生命得以邂逅的,还是于诗的因缘。那时,还是西安医学院的一名莘莘学子、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兆强,迎着料峭的寒风,从西安翻过积雪的秦岭,在陕南一座山城的一间潮湿而逼仄的蜗居中找到了我。他笑着,边拭汗,边自我介绍,并迫不及待地递上他的诗稿请我阅读。那天,记得我们虽然也谈国家大事,却主要还是谈文学,谈诗歌。他的谈吐,平实中氤氲着炽热,谦恭里闪烁着才气,虽然匆匆一面,匆匆一晤,但他那清朗磊落的气度,却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也许是次日,他就又回到了古城西安那属于他的校园。于是,秦岭又横亘在因诗而相识的我们之间。
当然,有关他的消息,还是不断传来(这要感谢我的友人、兆强的中学同学赵松龄先生)。毕业后,他分配到太白山区工作了;后来,他和大学的同学、将门之女段学蕴完婚了;他在某报、某刊又发表诗作了,等等。尤其令人震撼的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他的诗集《巡诊的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得到消息不久,就收到他寄赠的样书,使我异常兴奋。须知,在那个年代,作家出书是何等的艰难,而由权威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一位基层业余作者的作品,这不是一个奇迹。
苏兆强创造的这个辉煌,时至今日,仍使朋友们为他感到自豪不已。
时间是何等匆忙!转瞬间,三十七年过去了。如今,年届花甲的苏兆强先生,又为读者捧出这本《激流中的白帆》。这里,镌刻着他青春的相思、追寻和挚爱,记录着他人生的播种、耕耘和收获,歌韵里闪现着他激流勇进的身影,诗行中留下了他锐意创造的回声,一行行,一首首,读来无不令人感动。
作者从《巡诊的路》上走来,以他特有的率真而高亢的嗓音,时而低吟,时而高歌,为新诗创作的探索与繁荣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洋溢在这本诗集中的最突出的艺术魅力,是作者的敢于直面生活、直抒胸臆的磊落风格。这种风格,这种魅力,主要表现在作者那些篇幅较长的抒情篇章上,如《一座精神丰碑》、《写给公仆的情书》、《虎年春歌》、《生当做人杰》、《匹夫吟》和《强者之歌》等等。它们立意高远,气韵飘逸,节律有序,音调铿锵,真可谓黄钟大吕之作。我相信,这些澎湃着豪情和正气的作品,若有机会得以在公共场合进行朗诵,则必会赢得如雷的掌声。读了作者的这类作品,我不由得想起我所心仪的已故诗人郭小川及前苏联著名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后者曾宣称说,“诗与歌,就是炸弹和旗帜”――当然,这宣言般的豪语离我们已经相当遥远了。可喜的是,从诗人苏兆强的歌吟中,如今,我们又闻到了它的气息。难怪读了《匹夫吟》这首诗的读者,会激情难遏地给发表该诗的报纸写信说:“说实话,我们的内心太干渴了。读了《匹夫吟》,令人振奋,令人向上,大家争相传诵,有些人还抄在本子上……”这该是多么鼓舞人的评价啊!
当然,诗集中也有不少别具风姿的、诗意葱茏的精萃短章。像《人在旅途?风》中有如下的诗句:
风卷着人,人伴着风/每个人都注定风尘一生/有人在风中摇成草/有人在风中挺作峰/有人在风中燃成火/有人在风中变为风/爱风的从风中获得激情/怕风的就只好被风捉弄/没有风,人生的风车无法转动/没有风,世界会变成一片真空……
既隽永,又深邃,而且机敏玲珑。像《北方的田野》这首诗中的片断:
北方的田野粗犷宽广/像沾满黄泥的巴掌/它把庄稼攥在手心/吹一口金黄的秋风/说声“走吧!”/庄稼便一扫而光……/我童年眼里的田野/是如来佛的手掌/今天我是一根玉米棒/挂在祖国的屋檐上……
其形象、意境都相当感人。还有一首题为《我的乳名》的短诗,虽然只有二十多行,却营造出了一个浑然的艺术世界。下面,是笔者摘录的诗句:
我沾着奶香的乳名/早已埋进家乡的田垄/今夜,它钻出泥土敲我的梦/发出稚嫩的童声……/春天,我的乳名挂在桑树上/童年是吞食苦涩的蚕虫……
我多么希望、多么希望呵/希望有人能重新叫响我的乳名/让我找回遗失的自我/还我一个火热余生……
另外,书中还收录了一些讽喻诗和科学诗,写得短小精悍,意趣盎然,也很值得我们品读。前者有的放矢地针砭时弊,观点鲜明,感情饱满,义正词严,令人感到辛辣有力;后者借诗的形式普及科学知识,寓理于象,情理交融,生动谐趣,娓娓动听,想来必会受到少儿读者的喜爱。
行文至此,我想说,苏兆强先生在诗的田野上的丰硕收成,实在令人钦羡不已。
我们不要忘了,诗人毕竟是一位业余作者。他首先是医生,然后才是诗人。多年来,他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中做出的成绩更是令人惊异。他被所在单位群众称赞为“当今社会上少见的大夫”。所谓“少见”,是因为他不仅精通内科、外科、小儿科,并且在防疫、保健方面也是行家里手;所谓“少见”,是因为他从医三十多年,一直坚持“工作第一,他人第一,服务第一,奉献第一”的原则,急患者之所急,帮患者之所需,从不叫苦叫累;所谓“少见”,是因为他在工作之余,结合自己的临床实践经验,数十年如一日地勤奋笔耕,先后出版了《太白中草药》、《中年保健指南》、《健脑益智知识》、《养生健身十法》、《大学生健康教育》、《实用家庭保健》等各种著作十二部,在全国各种报刊发表各类文章六百余篇,共计二百多万字……因此,他的名字和业绩被数十种辞书收录,获得过数十种荣誉称号和表彰,被评为全国邮电系统劳动模范,被选为西安市人大代表,其业绩与人品在群众中有口皆碑。一位记者发表了一篇采访他的文章,标题是:《良医和诗人》。依我看,这五个字概括得极好,兆强先生当之无愧。
说到医生与诗人、与文艺家,就不能不使人产生一些联想。文豪鲁迅,诗人郭沫若,还有那位久负盛名而至今依然劲爆如初的摇滚音乐人罗大佑等,都是从医学中走出来的伟人、名人。而兆强先生是个淡泊名利的人,虽然成了诗人(他还是位书法家呢),却从未走出医界,而且做到了医诗并著,相得益彰,珠联璧合,兼得双美――这就无论如何会特别令人刮目相看了。作者在《神圣的天职》一诗中深情地唱道:“穿上白衣,飘起一片雪,融化病房,滋润生命的绿叶……”,诗与医,在这儿相拥相吻,终于幻化成了一个美丽的天使。
祝福你,我的历久弥新的、依然英姿勃发的诗友!
祝福你,穿白大褂的诗人!
祝福你,激流中的白帆!
2004年4月1日凌晨,于浅唱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