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在深夜散场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夜雨。
陆云泽走出百乐门,一把伞就撑在了他的头顶。他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谢婉儿笑嘻嘻的脸庞。
“你怎么还没回去?”陆云泽问。
“我也想回去。”谢婉儿耸耸肩,玩笑道:“谁让你今天晚上跟井上云子走得太近,我爸有危机感了,派我留下夺回正宫的地位。”
陆云泽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个可以玩笑的话题,他很认真地问:“你也这么想的?”
他认真,她也收起了唇畔的调笑。
“是我爸让我留下的,但这一次不是他逼我的。”谢婉儿下了决心,道:“我谢婉儿认定了一件事情,就绝不会退缩。”
陆云泽微微抿眉,便又听她说:“你一定以为今晚在酒会上我离开是打算放弃吧?”
谢婉儿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打算放弃。我只是想相信你。”
谢家的司机小跑着走了过来,道:“小姐,车备好了,我送您和姑爷。”
“嗯。”谢婉儿应声。
陆云泽接过雨伞,与谢婉儿一起走向谢家的汽车。
谢家的汽车穿梭于雨夜,谢婉儿歪头看着陆云泽。
“陆云泽,我给你变个魔术吧。”谢婉儿伸出手,“你看什么都没有?”
她笑嘻嘻地,故作神秘地摆弄两下,从衣袖中掉出一颗糖,递给他。
“给你。”
陆云泽看着手心里的糖,失笑问道:“你当我是小孩子?”
“不是。”谢婉儿摇了摇头,“我小的时候,一哭鼻子,我娘就会给我一颗糖。她说,人的心里甜了,就做什么都开心了。我希望你能开心。”
陆云泽抬起视线,看向谢婉儿。
“陆云泽,你要小心了。这可是我的糖衣炮弹攻势。欢迎你随时阵亡。”谢婉儿得意洋洋地道。
“好。”陆云泽应了一个有力的字,收紧手心,牢牢握住了那颗糖。
眼前是她甜美的笑容,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幕……
上海的抗日运动虽然轰轰烈烈,日本人的行为也更加嚣张,尤其是日本侨民,经常欺压普通百姓。
谢婉儿从欧阳乾探长那里得知几户人家被日本浪人抢劫,她跟随欧阳乾去探案,顺便想将此事报道。让亲日分子和部分冷漠的国人看到日本人的丑恶嘴脸,不要再对日本人抱有任何幻想。
他们去的地方是西藏路桥边的棚户区,也不知道为什么日本浪人那么挫,竟然去棚户区抢劫,那里的人穷得都要活不下去,还遭受抢劫,日本浪人简直没有人性。
欧阳乾带了几个人来这里主要是记录一下,至于抓人,基本不可能。这年头别说找到那些日本浪人,就算找到了,谁敢抓?那是要出大问题的。就算是你敢,上头下一秒也会让你放了。
谢婉儿负责采访,赵伟也拿着相机拍照,要记录下棚户区穷人被抢后更加悲惨的生活。
一行人进入棚户区,发现里面有很多人聚集,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快走。”欧阳乾以为日本浪人又来抢劫,连忙带巡捕往里挤。
“让让,让让,巡捕办案。”巡捕驱赶着外围的人。
谢婉儿和赵伟跟在巡捕身后,进入到里面。当他们看到里面的情况时,欧阳乾愣了!谢婉儿也愣了,赵伟也忘记了拍照。
三名日本浪人跪在地上,脸上被打得一片青紫,对着十几个中国人道歉。浪人的旁边,站着几名青年,其中一身白色西装的梁振宁最为突出。
“快拍照。”谢婉儿推醒赵伟,对身边的老人问道:“大爷,麻烦问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老人的年纪其实不大,但他脸上的皱纹和被生活压弯的腰让年纪比实际看起来要大上十几岁。老人此时的情绪有些激动,眼中含泪,“好人,好人呀!”
“大爷,别激动,慢慢说。”
“这位穿白西装的公子知道我们这里被该死的日本人抢劫了。带人将抢劫的日本人抓了。不但赔偿了我们被抢的损失,还让日本人下跪道歉。多少年了,我们没这么扬眉吐气过。好人啊!英雄呀!”老人的精神振奋,好像年轻了几岁。自从八国联军进入中国,百姓们就像是孙子一样面对各种外国人,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只能被欺负,别说被抢的东西要不回来,就连惩罚都不会有,更别提下跪道歉了!
赵伟不断拍照,日本人下跪,梁振宁的英姿,棚户区人们脸上洋溢的振奋笑容。
梁振宁在日本浪人道歉和赔偿后,抬脚将三人挨个踹倒,骂道:“我叫梁振宁,我父亲是正抵抗你们侵略的国民革命军陆军第67军军长梁虎,如果想要报复,随时欢迎你们来找我,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敢欺负中国人,或是报复其他人,我必取你们的狗命。滚!”
三名日本浪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围观的人们将烂白菜、臭鸡蛋砸在浪人们的身上,发出兴奋的呼声。
“英雄,英雄……”人们发出整齐地吼声。
梁振宁双手下压,等人们的呼声停止,才道:“我们中国人要团结起来抗日,我白天在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如果再有日本人来这里,或是有任何难处,都可以去找我。”梁振宁拿出一笔钱,交给手下分发给棚户区的穷人,此举更是让人们对梁振宁千恩万谢,恨不得给他供上长生牌位。
“老子英雄儿好汉,好样的。”欧阳乾都忍不住夸了一句。
敢直面日本人,并且不怕日本人刺杀,这种人是真英雄。心中有贫民,真正为国为民。
谢婉儿飞快地记录,梁振宁是英雄,是模范,能起到带头作用,让更多人追随他抗日。谢婉儿和赵伟迎上前,道:“梁先生,我是申报的记者谢婉儿,我可以采访您吗?”
梁振宁对两人客气地笑了笑,道:“我不接受采访,也不希望被报道,因为我做的事情太平凡,和很多爱国志士比起来更是微不足道。”
“梁先生,您太客气了!我想将您的壮举发表出来,激励更多的人像您一样抵抗日本人的侵略。”谢婉儿诚挚地邀请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也希望更多的人民团结起来抗日,不管任何时候,能够起到抗日作用的事都可以找我,我会积极配合。”梁振宁大义凌然地道。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您的模范带头作用一定会团结更多的人。”
谢婉儿正式对梁振宁进行了简单的访问,准备一起发表到报纸上。采访途中,谢婉儿总觉得梁振宁有强烈的表现欲,并不像是他说得那么无欲无求。
陆云泽以为调查邵阳被抓同志的事要费一番周折,不想第二天,宋庆慈就把审查地下党的任务交给了他。
“我刚刚接到老板的电报,他希望你好好历练,也不枉你父亲把你交给他。”宋庆慈黑着一张脸,似不太情愿地说。
陆云泽的背景强大,一点任务都不分给对方。知道的人说你防范内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想独占功劳,压制下属呢!这理由倒是找得合情合理,但陆云泽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只是不管宋庆慈的目的是什么,他能接触到邵阳要找的人都是好事。顶多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能为局座分忧,是属下的分内事。”陆云泽道。
“后生可畏。”宋庆慈拍了拍陆云泽的肩膀,“我等你从那名地下党的口中找到更多的地下党。到时候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谢谢局座。”陆云泽不动声色,客气地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陆云泽离开后,直接去了关押地下党的地方,沈丘和几名特务正在审讯。男子被吊起来,身上到处都是鞭痕,奄奄一息。
“累死老子了!嘴真硬,还不招。”拎着皮鞭的特务将鞭子扔在桌子上,端起茶缸咕咚咚地喝了一大口。
沈丘敞着衣服,头上都是汗,摇摇晃晃地来到男子的面前,问道:“招不招?”
男子眼睛肿得像是核桃,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无力地看着沈丘。
“不说?好,叫你不说。”沈丘挥拳打在男子的肚子上,将他的身体都打得荡起来。
“等我歇一会儿,再好好招待你。”沈丘坐在椅子上,拿出一根烟。
守门的特务看到陆云泽,叫道:“副座。”
陆云泽冷冷地道:“开门。”
刑讯室的门被打开,沈丘一惊,笑得有些假地道:“副座,您怎么来了?”
“局座让我负责审讯地下党,找出他的同党。审问结果如何?”看沈丘的反应,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来。难道宋庆慈真的是因为接到了戴笠的电报,才会这么做?
“这家伙的嘴很硬,到现在还没开口。我怕给他打死,先缓一缓。”沈丘解释道。想证明不是自己不努力,是敌人太顽强。
“缓一缓?”陆云泽沉着脸,训斥道:“我怕地下党不给我们时间缓一缓。”
沈丘被训得明显不悦,咬牙保证道:“副座,您放心,再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的时间,肯定撬开他的嘴。”
“两天的时间太长了!”沈丘走向男子,男子眯着眼睛看着陆云泽,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陆云泽掏出一包烟,点上一根,问道:“抽吗?”
男子转过头,不理陆云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