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泽的神情微僵,缓缓直起身,与麦雅丽对视一瞬后,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你先出去。”陆云泽冷声道。
麦雅丽娇媚一笑,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陆云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不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不管是试探,还是真有其事,他坐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接触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就越大。如今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就是尽快离开,要么就是摸清楚陆云泽的底细。
特高课连续两次刺杀,一次比另一次出手更狠,明摆着不杀掉陆云泽誓不罢休。这或许是陆云泽底细的根本所在。
“求你帮我将它送到我叔叔的手中,公共租界的成记粮铺,我叔叔叫……”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真陆云泽死前的情景。为什么真陆云泽临死的时候不求自己通知军统为他报仇,也不用自己通知家里,而是将钢笔交给成记粮铺的叔叔,这个举动很不合理。他是来上任,最后最关心地居然是一支钢笔?
陆云泽拿出钢笔,反复查看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他这才打开钢笔,细细检查每一部分。末了,在钢笔帽里,惊现一张小纸条。他小心地将纸条夹了出来,打开。纸条上的字却大大震惊了他。
上边写道:“杀手组织疑是日本人所建,军统所消灭的基地真伪,还待查证。”
被消灭的基地果真有问题,陆云泽到底是受命于谁在查此事?是南京政府,还是另有他人?
不对,不是南京政府。如果他是受命南京政府而来,根本无需再把这个消息送出去。
虽然一时间无法固定陆云泽的身份,日本人又发了疯地想要杀死陆云泽,一定是因为他手上的这个秘密。
陆云泽僵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竟是在日本人的基地中长大的。日本人养育他们这些中国孩子成为杀手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吗?但是,比起异族来说,难道不是自己的国人更不容易出乱子吗?
再者,看各方对基地的紧张,显然这不只是一个杀手组织那么简单。而且,他的接头人谷巽也是军统的人。这里边千丝万缕的关系,都足见这个基地并不是表面所见的杀手组织那么简单。
夜色渐渐来袭,漆黑一片的办公室中,陆云泽也随之陷入了黑暗中。看不到前面的路,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邵阳为谢婉儿做了一遍检查,确定她没事,才同意她出院。
谢婉儿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她可以通知家里的司机来接,但怕父母知道了她今儿遇袭的事情担心,索性打算一个人离开。
邵阳难得今儿下班早一次,正站在医院门口等温小玉,两人说好了一起去那家常去的老菜馆。
邵阳看到谢婉儿出门,在那左顾右盼地没有迈出医院。
谢婉儿是大大咧咧惯了,但也不是对危险毫无戒备。特别是这会儿天黑了。那几个日本人如果再来抓她,她可不敢保证还能那么幸运,有人来救她。
邵阳看她想走,又恐惧地往回缩的样子,不禁觉得有趣。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原来也有恐惧之心。
“怎么?怕了?”邵阳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婉儿闻声看向邵阳,不服气地说:“我这是戒备。不是怕。我谢婉儿向来不畏强权,不畏险阻。”
谢婉儿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怕,一大步迈出医院,走进夜色里。
邵阳站在原地看着,无奈地摇头失笑。这时精心打扮的温小玉欢喜地走了过来。看到邵阳的身影时,她还特意整理了下衣服。
“邵大哥,我可以走了。”温小玉欢喜地说。
她与邵阳虽然一起在医院工作,又住在同一屋檐下,但能一起吃饭的机会却不多。因为邵阳实在是太忙。今儿难得有空,说陪她去吃老菜馆。她喜出望外,便精心打扮了一番,才来晚了。
“小玉,我有点事,不能陪你去吃饭了。”邵阳简单交代一句,甚至没看一眼精心打扮的小玉,就快步追着谢婉儿的背影而去。
温小玉无措地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心酸地笑了。
谢婉儿正站在路口观察敌情,肩膀忽然被人重重一拍。她吓得尖叫一声,转头也不看人,抡起拳头就打了下去。
拳头还没落在对方的胸膛上,就已经被对方有力的大掌握住。
“是我。婉儿。”邵阳无奈地道。
“吓死我了。”谢婉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邵医生有事吗?”
“我正好顺路,送你回去吧。”邵阳闻声道。
谢婉儿如释重负,赶忙欢喜地答应。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就采访之外的事情长时间相处,谢婉儿在讲起自己的梦想时,眉飞色舞。敢于追求的新时代女性精神,倒是与邵阳这个海外归来的人很是契合。
两人聊起谢婉儿今儿遇袭的事情,谢婉儿又忍不住问:“邵医生,真的没人看到救我的人吗?”
邵阳闻言,沉默一瞬后,摇了摇头。
其实他看到了,送她来医院的人是陆云泽。
谢婉儿闻言,不禁失望,“我已经问过几个人了,都没有人见过他。看来我是找不到我的救命恩人了。”
邵阳在谢婉儿家门口停下脚步,说:“既然他不想留下姓名,便是不图你回报。苦苦寻找,不如牢记于心,还恩于社会。”
“你说得对。”谢婉儿认同地点点头,佣人已经打开了大门:“邵医生,今天谢谢你送我。”
谢婉儿开心地向邵阳招招手,转身进了家门。
谢婉儿一进大宅,谢柏年正坐在客厅里严阵以待,一副私设公堂的架势。
“我让你去请的人呢?”谢柏年问。
“他有工作要忙,来不了。”谢婉儿有气无力地回,这一天她属实也折腾累了。
谢柏年的脸沉了下来,训斥道:“他有事要忙?我看是你有事要忙,你看看你,这都几点了,才回家了。”
“爸,不要一有事就怀疑您自己的女儿好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去医院采访,遇见他,我恐怕连人都见不到。”谢婉儿沮丧地看着父亲谢柏年。
“刚刚送你回来的男人是什么人?”谢柏年严厉地问。
谢婉儿转头看向为自己开门的陈嫂,知道是她向谢柏年打报告了。陈嫂被看得赶忙低下头去。
“是邵医生。”谢婉儿实话实说。
“胡闹!你怎么可以这么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谢柏年恼怒,“如果被陆家知道了,又怎么会愿意要你?”
“我这么晚和邵医生在一起,那是因为……”谢婉儿将到了嗓子的话又咽了下去,“爸,也许陆云泽根本就不想完成婚约,是您在一厢情愿。”
“不可能。陆家的孩子绝对不会差。”谢柏年并不愿意相信陆云泽的品行有问题,那样忠义家庭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
“反正我找不到他。”谢婉儿索性不与父亲争论,“我今天去了淞沪警备司令部找他,只是淞沪警备司令部根本就没有稽查处,也没有人认识陆云泽。您再想让我去请他老人家,我也得能找到人才行。”
“怎么会找不到人?”谢柏年疑惑地问。
“我也奇怪,为什么欧阳乾探长说沈丘不算是警察,欧阳乾还说警局没来副局长,而沈丘又说陆云泽是他上司,还是副局长。”谢婉儿被这莫名其妙的复杂关系给弄蒙了,“哎呀!反正我也弄不清楚了。”
谢柏年闻言,脸上却忽然露出了笑容,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谢婉儿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不要多问。知道太多没好处。”
“不问就不问,大不了我自己打听。”谢婉儿小声嘀咕。
“老爷,你还是告诉婉儿吧。这丫头的性格你知道,让她自己去打听,非闯出祸来不可。”谢母担心地说。
谢柏年看了眼谢婉儿,道:“我就告诉你吧!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再得罪人。”
谢婉儿连忙跑到父亲的身后,帮父亲揉肩膀,讨好地道:“爸,我帮您揉肩。”
“你这个丫头啊!”谢柏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陆大哥说云泽在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稽查处工作,我估计应该是没错的。只是这个稽查处要么没有成立,要么就是个秘密部门。沈丘表面上是警察局的队长,其实真正的身份是军统成员。”
“军统?”谢婉儿没听说过这个组织,“我只知道中华民族复兴社有个特务处。”
“军统和中华民族复兴社其实是一个组织。民国二十年,黄埔军校的一些学生成立了以军人为主的复兴社,当时也被人称为蓝衣社。民国二十一年,又在复兴社内设立核心组织力行社。设有一个专门进行谍报活动的特务处。戴笠先生是负责人。”
“爸,您说的都是复兴社的特务处,难道复兴社的特务处就是军统。”
“听说委员长在民国二十一年,委任戴笠先生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特工处处长,也就是军统。复兴社特务处和军统虽然是两个名称,但负责人都是戴笠先生,可以说是一个班子两块牌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