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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义和团的克星

徐世昌走后,袁世凯开始大规模剿办义和团,为了防备德国军队异动,他把精锐的武卫右军留在了身边,随时准备打一场国际战争;征剿义和团的重任,则交给了山东地方军队。

在袁世凯的新建陆军崛起之前,李鸿章的淮军是大清朝第一劲旅,山东地方军队要等而下之一些,差不多只能欺负老实人,遇上洋兵不用说,肯定是跑,就是碰上敢于反抗的义和团,也照样没什么战斗力,袁世凯对此很不满意。

不过有让他满意的事,那就是1900年3月14日,朝廷给他升了官,署理巡抚变为正式巡抚。袁世凯只用了3个多月就转了正,算是非常际遇。

转正之后袁世凯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搞了一次大阅操,并特邀德国胶澳总督托尔帕尔前来观操。武卫右军的操练,尤其是担任操练官的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给托总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禁不住夸赞道:“真是三杰啊!”“北洋三杰”的名号,由此不胫而走。后来人们又根据三个人的性格及行事作风,给他们分别命名为“龙、虎、狗”,即王龙、段虎、冯狗。

操练之后,袁世凯在他特意从德国柏林请回来的荫昌的协助下,与德资山东铁路公司经理锡乐巴订立了一份正式的铁路章程,即《中德胶澳交涉章程暨德华矿务章程》,主要内容包括:确保中国在胶澳地区的治权;确定中国主权;双方同意中国派遣一位交涉官,德国指定一官员在青岛,共同会商办理各项事宜;事先询问中国官绅的意见;顾及人民的权益。平心而论,对比之前的《中德胶澳租界条约》,此章程确实为中国争回了不少权益。

该章程还同时规定:“华商、德商会同办理的胶济铁路公司,由华人、德人共同集股;地方官员帮助公司办理购地、租房、招工事项;由山东巡抚派兵保护铁路;铁路公司不得妨碍居民利益。”

此章程的订定是3月21日的事,奉行的是袁世凯关于“教案和修路开矿等涉外事宜,一切按约章办事,没有约章的,马上谈判签订约章”之原则。

事实上此时胶济铁路已经动工半年,由于义和团运动,德国公司在勘测路基拆屋迁坟中遇到了不少麻烦,在高密等地发生了多起流血事件,被迫停工数月。在袁世凯的邀请之下,托总督委派锡乐巴到济南谈判。袁世凯之所以主动发起谈判,是因为他认为高密动乱很可能再度引发德军入侵山东内地,必须尽早结束。

袁世凯希望为山东带来变革,在他看来,铁路毫无疑问是变革的基础,这样谈判双方很容易就取得了共识,此后胶济铁路的修建就顺利起来了。但是当德国总督要求中方同意德军进入中立区时,袁世凯没有同意,理由是中德之间并未正式确立中立区。这个理由站得住脚,德国人也就放弃了其无理要求。

这时候消息传来,在端王和刚毅的运作下,毓贤在赋闲三个月后咸鱼翻身,接替邓华熙为山西巡抚。当时的山西是华北最富庶的省份,山西巡抚地位犹在山东巡抚之上,毓贤等于是高升了。毫无疑问,这是朝廷姑息纵容义和团的一个风向标。

袁世凯不管那些,只管着手整编地方军队,把山东巡抚衙门所辖的34营兵勇汰弱留强,整编成20营,共9000人,换番号为“武卫右军先锋队”,不仅给他们更新了军械装备,更从武卫右军中派出大批军官,由冯国璋主持操练,一时间军容大整。剩下14个营6000人的老弱病残,暂时没工夫强化,袁世凯索性将他们编成治安部队,由张勋统一负责,部署到全省各地,边训练边执行任务。

此时义和团已经对袁世凯恨之入骨,奈何法术不灵伤不到他一根毫毛。大师兄们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某一天夜里派人跑到巡抚衙门外,在外墙上画了个头戴红顶花翎的大乌龟,趴在洋人的屁股后头,旁边大书一句:“杀了袁鼋蛋,我们好吃饭。”这还真把袁世凯吓了一跳。原来他刚刚把生母刘老夫人、妻子于夫人及二儿子袁克文接来。本来上任之初,袁世凯只带了长子袁克定来济南,主要是为了培养和历练,但公务之余,他一点没放松对最疼爱的袁克文的关怀和督促,甚至亲自拟订了一份学习计划寄给在老家读书的老二,该计划极为详细:

早起:黎明即起,醒后勿贪恋衾裯;习字:早餐后习字五百,行楷各半;读经:刚日读经,一书未完,勿易他书;读史:柔日读史,日以十页为限,见有典故及佳句,随手分类摘出,以资引用;作文:以五十为作文期,以史论时务间命题,兼作诗词;静坐:每日须静坐一小时,于薄暮时行之,兼养目力;慎言:言多必败,慎言,即所以免祸;运动:早起临睡,须行柔软体操;省身:每日临睡时须自省,一日作事可有过失,有则勿惮改,无则加勉;写日记:逐日记载毋间断,将每日自早至夜,所见所闻所作之事,一一记出。

就这样还是不放心,后来干脆就把一家老小全接了来。对太太于夫人,两人早已失去了感情基础,不过袁世凯信奉糟糠之妻不下堂,对太太很礼貌,每天都要到她屋里去坐一会儿,夫妇俩见面比两国元首会谈还要来得客气,互相鞠躬、握手,聊两句闲天,然后道别。对刘老夫人和儿子们就更不用说,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比如他每天都会跟老夫人请3次安,陪老夫人说话,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场景很是温馨。因为此,义和团扬言要杀他全家,并且把字画都写到衙门口来了,那还了得?袁世凯倒不怕义和团真打上门来,他相信他们没这个本事,但是他很怕母亲太太他们知道了担惊受怕,遂赶紧严令亲兵卫队加强巡逻防守,并警告大家绝不可在府里走漏半点风声。

另一方面,看看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袁世凯一声令下,武卫右军先锋队立即开赴山东各地,在张勋所部治安部队的配合下,全面剿杀义和团。给大家送行的时候,袁世凯特意叮嘱手下将领:“凡是团匪,尽数杀掉。”

这些部队虽然只经过短暂的训练,战斗力较之前也已提高很多。义和团毕竟无作战经验,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光被杀者就高达4000多人。最开始每当活捉到义和团,手下都会请示是否押解到济南审理,袁世凯一律命令就地正法,毋庸送来。到后来,大家也就懒得再问,先杀了再说。

袁世凯的血腥杀戮,让远在北京的端王载漪、庄王载勋他们极为不满。6月的时候,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两位王爷派了一个义和团的大师兄来找袁世凯,说端王命令立即停止剿杀,并要安抚义和团,允许设坛继续操练。

袁世凯立即召集僚属商议。大家一致认为:如果听端王的,义和团必将复兴;如果不听,则有抗命的嫌疑,端王现在势焰熏天,还是不得罪的好。左右为难之际,王士珍站起来说:“我去跟他谈谈吧!”

王士珍出门后二话不说,即将大师兄以假冒王爷名义之罪叫人推出斩首,然后回来报告:“来人是骗子,已经斩了!”

袁世凯大喜,当即命令前方宜将剩勇追穷寇,继续剿杀。结果有一天,炮队管带刘朝燕特从前线回来参见,请示说:“齐东有一座大村庄,居民七百余户,拳匪盘踞已久。土寨坚固,而且有快枪,军队到时,匿居于民房;军队离开,则四处骚扰,怎么办才好呢?”

袁世凯回答:“办大事,不可以有顾忌心理。假设再姑息容忍下去,哪还能有肃清的那一天呢?你马上带队前往,如果再抗拒,立即开炮轰击血洗,造孽归我一人承担!”

像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义和团哪里受得了?结果在死了上万人之后,拳民自感在山东存身不住,除了少部分回家务农之外,大部分都跑到义和团的另一大中心直隶(即河北)去了。

直隶此时是义和团的乐园,尤其在沧州、河间府、保定府各州县,几乎遍地都是拳民。由于这些地方离北京太近,京内主剿、主抚两派间争论的声调陡然提高,而慈禧的态度,依然摇摆不定。

这样到了5月12日,义和团在涞水县高洛村杀伤教民数十人,继而转战定兴县仓巨村,烧教民房屋十数家,直隶巡防营营务处总理张莲芬抵达涞水,一面促请直隶总督裕禄增兵前来,一面敦促涞水县令祝芾于高洛村抓捕了团民多人。16日那天,直隶练军分统杨福同率马队80余名由天津乘火车赶往涞水,会同张莲芬抓捕、杀死团民多人。同时天津镇总兵罗荣光派营官李瑞带步队400名开赴高碑店,直隶提督聂士成加派邢长春率马队2营赴保定一带防缉义和团。到了22日,涿州义和团汇聚涞水,一战下来,居然把杨福同给杀了。可见当时清军战斗力有限,而义和团并不弱。

裕禄得报大惊,马上找来布政使(俗称藩司)廷杰、按察使(俗称臬司)廷雍商议。这直隶三巨头中,裕禄没主意,而廷杰主剿,廷雍主抚,两个人争得不可开交。争了两天仍无结果,裕禄正不知所措之际,来了一道上谕:“直隶藩司廷杰内调,以臬司廷雍兼署藩司。”主抚的升官,主剿的失意,这风向很明白了。裕禄心想,朝廷既然要重用义和团,那么自己再不识时务,岂非有装13的嫌疑?于是这个曾经和袁世凯约定南北夹击义和团的裕制军,一面吩咐前方安抚义和团,千万莫动刀兵,一面把天津两个最大的大师兄张德成和曹福田,请来了总督衙门,并在静海县独流镇设起“天下第一坛”,甚至还拨了20万两银子公款以资赞助,一时间市面上聚集徒众3万多人,不少流氓混混也加入进来,烧教堂、杀教民,混乱不堪,甚至连穿学校制服的学生也被杀了不少。最令人吃惊的是,直隶总督衙门竟然成了天津义和团的总部所在地。

朝廷对涞水一案的处置印证了裕禄的判断,身为二品武将的杨福同死于义和团之手,非但没有恤典,反而落了个革职的处分,因为军机大臣刚毅说他“不该先伤义士”。

刚毅是旗人,生于1837年,笔帖式出身,循资历升到刑部郎中之时,遇见了一个大案——杨乃武与小白菜案。

这起案子发生在浙江余杭县,杨乃武是县里的一名秀才,风流倜傥。他热衷于替人诉讼赚钱,合法不合法的手段样样精通,基本算个讼棍,且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因而得罪了县令刘锡彤。

小白菜本名毕秀姑,美丽而水灵,因生活所迫,嫁了个豆腐坊的伙计葛小大。葛小大长得不太端正,且身材相当矮小,收入极其有限,这样一个人,家里却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免不了会出事。

最开始的一切简直就是《水浒》里西门庆和潘金莲故事的现实版,杨乃武费尽心机勾搭上了小白菜。后面的发展有所不同,葛小大中毒死了,虽然有无数证据证明不是杨乃武干的,但刘县令认为杨是凶手,他就成了凶手。于是杨乃武刚刚考中举人,就被抓了起来,残酷的刑讯逼供之下,他和小白菜分别招认了谋杀葛小大一事。案子办成了铁案,刘县令很满意。

眼看杨乃武和小白菜要被杀头,两家亲人不干了,赶紧上访,喊冤喊到杭州府,知府陈鲁和刘县令是好朋友,一阵酷刑下来,本想翻供的杨乃武和小白菜又全部招了,而且招得相当仔细、生动。

杨家人没有放弃努力,向上到浙江省臬司、藩司、抚台衙门告状。当时的浙江巡抚杨昌浚,原是左宗棠的手下大将,他要维护手下的官员,而刘县令早已打点好了他的左右,于是杨巡抚就以“无冤无滥”审结,按照杭州府原拟罪名判定,这下杨乃武他们俩死定了。

好在杨家人仍未放弃,他们选择了进京上访,可惜都察院不予过问,直接把他们押解回浙江,仍交给巡抚杨昌浚审理,结果可想而知。

但面对如此千古奇冤,整个浙江轰动了,杨家人再度进京告御状,这一次他们运气不错,不仅得到了素有“财神”之称的胡雪岩的财力支持,胡还托了翰林院编修夏同善设法帮助。

夏同善是浙江人,非常热心,他联络了浙江籍京官30余人,并得到了时任刑部侍郎翁同龢的援助,终于引起了朝廷的关注。朝廷派出礼部侍郎胡瑞澜为钦差,到浙江勘查此案,奈何杨巡抚组织人再次审讯,酷刑之下杨乃武与小白菜再次屈打成招,杨巡抚们笑了。

然而此时该案已经沸反盈天,翁同龢为此找到了恭亲王奕。但余杭刘县令和大学士宝鋆是同榜进士,有同门之谊,而宝鋆是奕最亲密的朋友,所以虽然翁同龢“长此以往,督抚必将更加坐大,而朝廷威信将荡然无存”的说法令奕悚然心惊,此事却仍不了了之。

多亏翁同龢不曾放弃,他和袁世凯的叔叔、刑部侍郎袁保恒一道,把事情捅到了慈禧太后那里。慈禧对于太平天国之后,中央权威日趋衰弱,而地方督抚愈加肆意妄为本已多有不满,一再权衡之下,终于下了懿旨:“叫刑部彻底根究。”

刑部接管了此案,具体负责审理的是3名司官,分别是翁同龢的侄子、林则徐的孙子,还有一个就是刚毅。这其中,最出风头的正是刚毅。

本次主审官是刑部尚书桑春荣,他得到了恭王和宝鋆的暗示,本想卖交情,不料刚毅表现得极其刚毅,认为自己站在道理上,只管秉公办案,根本不买自己顶头上司的面子,最终把案子查了个水落石出。

杨乃武与小白菜自然无罪释放,那会儿没有国家赔偿一说,两人除了感谢皇恩浩荡,其它也说不了什么。至于对贪官污吏的惩治,慈禧下了重手,结果是浙江官场有几十名官员丢官,其中刘县令被充军到黑龙江,杨巡抚被革了职。这个结果,算得上差强人意,毫无疑问这里面刚毅居功至伟,他也因此受到了奖励。此后刚毅的仕途很顺利,先外放道台,再江西臬司,再广东、云南藩司,到1885年升到了署理山西巡抚,第二年调任江苏巡抚,正式成为朝廷的方面大员。

刚毅勇于任事,在江苏干得不错,民间口碑很好,不过他得以高升军机大臣,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走了李莲英的门路,为此当然很花了些钱。

刚毅在军机处资格不算老,但他是旗人,又素有“能员”之称,且跟端王、徐桐等人立场一致,因此说话很有分量。

此时荣禄正因病请假在家休养,军机处剩五个大臣,领衔的礼王世铎是老好人,启秀和刚毅一样属于保守派,赵舒翘是刚毅推荐进的军机,而王文韶虽有不同意见,却属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明哲保身者,所以既然刚毅定性为“先伤义士”,那么杨福同也就只能白死了。

这下子,涿州义和团声威大震,人数也越聚越多。到了5月26日,高碑店的团民打算坐火车去涿州会师,在买票时发生了不愉快,火车站卖给他们的是站票,价钱却和座位票一样,大家很不高兴,一怒之下就把铁路拆毁、电线杆通通拔掉。第二天涿州义和团如法炮制,把涿州至琉璃河的铁路、电线全给毁了,这样,保定到北京的火车和电报全部中断。再下一天,琉璃河到长辛店沿线几十里的铁路、车站、桥梁,被悉数破坏,甚至连紧挨京城的长辛店、丰台车站,也被一把火烧光,形势越发微妙起来。

荣禄急了,顾不上养病,急忙销假进宫面见慈禧,先劝得慈禧同意英、俄两国将驻扎在天津大沽口战船上的水手及海军陆战队官兵共337名紧急调往北京,以保护使馆区;再劝慈禧下令解散义和团,以免战乱发生。因为现在,他们在涿州那边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

对此建议,慈禧并不热衷,而刚毅坚决不同意,反而要求调义和团进京制约洋人。此时刚毅势力已经非同一般,除了军机处的班底,他和端王载漪更是打得火热。

端王那边核心人物共有4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其中载濓是他亲哥哥,贵为惇郡王,载澜则是他亲弟弟,受封辅国公,还有一个是庄亲王载勋。最令端王得意的是,荣禄手下的大将、武卫后军统领董福祥,也已被他拉拢过来。所以刚毅的底气不是一般的足。

见双方争执不下,慈禧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就想索性派个人去涿州看看义和团到底是如端王、刚毅所说的义民,还是像荣禄认定的匪徒,然后再作道理。于是当场定下了军机大臣赵舒翘及顺天府尹(约相当于北京市长,但管辖范围还包括河北一部分)何乃莹前往勘察。

一行人赶到涿州的前一天,聂士成因为接到荣禄“保护铁路,如有破坏格杀勿论”的命令,所以在卢沟桥发现有义和团要拆毁铁路,劝也劝不听,赶也赶不走,遂下令开火,一场激战下来,打死义和团488人。

赵舒翘本来就对义和团的装神弄鬼很不以为然,抵达涿州一看,确实乱得不像话,就想要奏请调兵剿灭,不想就在这时,刚毅从北京赶了过来,同时还来了一道邸抄,也就是上谕的官方抄件,责备聂士成不该擅自攻打义和团,“倘或因此激出变故,唯该提督是问”。赵舒翘顿时傻了眼,而刚毅对义和团赞赏有加,何乃莹官最小,更没话说,这样三个人商量下来,就给慈禧上了一道这样的考察报告:“拳民忠贞,神术可用!”

慈禧一看大喜,她老人家为洋人干涉她立大阿哥、换皇帝一事憋了一肚子气,只为害怕打不过,才不得不一忍再忍,现在看来,既然高举“扶清灭洋”大旗的义和团既忠贞又有神术,那么当然就该放他们出来,好好给洋人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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