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接回家的那一天,是顾七里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坐上宽敞的轿车。女孩拘束地坐在车上,端端正正的,但是四处看的目光却很贪婪,闪着亮光,比喻得难听一点就像是一个不懂克制的小偷一样。
还记得第一次坐上这种车子的时候,院长把车里的空调温度调得特别低,她也不知道风口是在哪里的,却总感觉像有个大大的风扇对着自己狠狠地吹,而且这个风扇吹的风还是凉的、冷的,把那时原本就凉透了的心吹得更加冰冷。车子的前面还装了一个空气清新器,可那种浓烈的薰衣草味道却让她感到非常刺鼻,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但是这一次,车厢更为宽敞了,空调的风轻轻的、柔柔的,把夏日的种种炎热统统赶走,把她心里的种种烦躁统统消灭。车里面没有那种清新剂的味道,只有一种淡淡的洗衣粉味,夹杂着婴儿痱子粉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呢?这车是不是很舒服呢,很大对不对,还可以睡觉的呢。”
男孩弯下腰不知道在椅子底下调了什么,顾七里只觉得自己背后突然一空,一个没坐稳,然后就顺着整个人倒了下去,躺在了软绵绵的椅背上。
“嘿嘿,是不是很好玩?”
顾七里至今都记得,那是一种心脏都要跳出来的感觉。
那个调皮的男孩笑嘻嘻地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女孩,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的惊恐还没有消散,就那样呆呆的像是静止了一样。
薛阳一看感觉有点不对,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对方却完全没有反应,他立刻就慌了:“喂,你怎么了吗?喂?给反应啊?”
后来每每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薛阳都总是一脸愤愤地看着她,说自己那时候都快要被她吓哭了。结果那时最后还是女孩坐起来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对着那个惊愕的男生说“再来一次”。
然而对于顾七里来说,最最深刻的刻在心上的,还是车子启动的时候,车窗外那猛地倒退的身影,然后出现在后视镜里面,不停地跑着喊着,却没有办法追上这辆车,直到最后摔倒在地上,沥青撕裂了那本来就老旧的连衣裙,还擦破了她洁白的皮肤。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身影在后面这么追,然后冷漠地别过头,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如今地自己更不知道还能够去做什么。是回去那个地方,看看那个人是否还在,然后否定她日日夜夜对着自己述说过的一切,告诉她现在的自己过得很好家里的人对她很好吗?
她没有勇气再回去,就像当初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她一眼那样。
“听说有人想要接你走吗?”
“然后你就这样答应了吗?”
“我跟你说的话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是不是想家想疯了啊!”
临走前的那一个晚上,她在她们的房间里一言不发地收拾着自己单薄的行李,对着旁边那个人的絮絮叨叨装作视而不见。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是你也像我这样呢?到时候你哭着闹着你往哪里跑回来啊?”
“我没有想过。”女孩停下手里面的事情,终于抬起头看向旁边抱着脱色的绒毛娃娃的人,“我也不会发生什么,也不会再回来。”
“我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顾七里想起来,那天晚上,她在袁圆圆漆黑的双眸中、瞳孔里,看到的是那个冷漠的、僵硬的、自私的自己。
不管这个家会发生什么,哪怕比圆圆那样的事情更可怕,她也要去,无论如何。
她相信那个握着她的手写满渴望的脸上还淌着汗水的男孩——
因为他眼里闪着光。是她想要拥有的那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