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样,一个学期就这么起起落落地过去了。自从陈墨的那件事情以后,就再也没有谁来刻意刁难顾七里了。她猜想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给郁莜雅最后的警告了。
而最后,陶可沅还是被赶出了这所学校。那天在校长室,她的父母过来接她走,她却还在那里大闹着。顾七里只是站在门口旁边,无意之间瞥见了站在桌子旁边的一男一女,目光落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心里不禁惊了一下。
“怎么了?”旁边的念晓发现她有些奇怪。
“没什么。”
真的是……什么孽缘。顾七里在心里冷笑着,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才想着如果那个女人知道自己就是顾七里,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总之呢,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基本上可以理解为被她害死的。不过是顾七里不追究,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能够那么随便过去了。
“那个是陶可沅的母亲吗?”顾七里轻启双唇,她听到了自己声音里那几乎没人能注意到的颤抖。顾七里在心里庆幸着自己这份装作的冷静,却同时也泛起了一阵悲凉。
那一天,顾七里站到了最后。无数次,她看到了那个女人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她,好像并没有在意什么。而她,顾七里,一直抑制着内心快要喷发的怒火,但同时心里也有一种不知来源的恐惧感。
那天出来的时候,顾七里的背上湿了一片,但她的手脚是冰凉的。
“七里,校长室是开着空调的,你很热?”念晓跑过来拉她的手,然后又是一阵惊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不是出汗吗?”
这句话引来的是沈南城的微微蹙眉。
顾七里摇摇头,抽回了自己的手,收起目光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就走开了。
“她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顾七里听见了身后念晓对自己行为古怪的猜测,她也后悔自己没有努力忍着。原来想要装作正常,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强颜欢笑什么,果然不像是直接用纸笔写出来那么简单吧。
那个女人……少女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那是她有史以来最不平静的一天,心里面乱糟糟的像是乱成了一团团的毛线。
那么烦躁那么纠结。
这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老天真的有这么喜欢跟她开玩笑?顾七里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一声就像是被人圈定了那般,是一篇闹剧。
至今她都还能把那个女人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至今她都对自己当初的懦弱感到痛心。
陈玥。
那个无数次拿着父亲挣的辛苦钱去挥霍的女人,那个每天拿着一大堆酒瓶烂醉如泥的女人,每天将家里弄得一团糟,整天弥漫着一股酒气。
这大概就是她童年最黑暗的回忆了。没有之一。
很久以后,顾七里无意之间再提起陶可沅的事情,听说在学校附近的一所贵族学校里面读书,想必只会越来越疯狂吧。贵族学校……真的是有钱人家。
女生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满是嘲讽和不屑。
再后来,高二下学期,在饭堂里听到又有人说起陶可沅的事情,说她的父母离婚了,家里面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
“听说是她母亲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好上了,那个男人是个老男人,但是家里面特别有钱呢。”念晓坐在顾七里面前说起这件事情时,这早已经是一个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丑闻了。
顾七里只是挑挑眉,精致的脸上并没有别的什么表情——她已经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这种人就是活该。”薛阳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活该……么?
顾七里知道,陶可沅也不是陈玥的亲女儿,对于陶可沅来说陈玥也不过就是一个后妈,想必她的生活也不会滋润到哪里去。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这个时候的顾七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顾七里了。她不是那个还会为乞丐而动心的善良的小女孩,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保持本心一直有勇气等待少年归来的女生了。
有很多东西,从前你以为放下是那么地艰难。其实在你放下的那一刻,你才会发现原来一切那么简单。
有很多东西,你总觉得你是一直恨着的。但是到后来,你会发现你早就忘了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有很多东西,只要你不去触碰,你就一定能够控制住自己。从来都要学会相信自己,然后去做得更好。迷茫的黑雾里面,你看不清漫漫的前路。但是没有关系,凭着直觉走就好。
那时已经是准备高三了,而她顾七里,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一年前的迷茫曾经让她以为自己会痛苦得难以走下去,而事实证明她这一年走来都是多么地轻松愉快。虽然与从前不再一样了,但至少她没有过得像想象中那样艰难。
如今多好,没有故人,没有过去。那些都是不必要存在的了。
“陈墨今天不来吃饭吗?”念晓在试图用筷子夹起鸡腿的第N 1次失败以后,终于放弃了,决定不顾形象地直接上手,一手抓起鸡腿就一口咬下去。旁边的薛阳投来一个略带嫌弃的目光,念晓也毫不客气地朝他瞪了一眼。
好似一年前,他们还是四个人的组合,两个女生坐在一起,对面是两个男生。最开始的时候,她对面的少年总是喜欢给她夹菜。
“七里,多吃点。”他总是这么说的。然后另一个男生就会像是有意跟他竞争一样,也给她夹菜:“七七,多吃点哈。”
最后的结果,就是顾七里把自己碗里的菜夹到了旁边念晓的碗里。
而如今,少年乘风远去,留给她的不过是过去的回忆。仅剩的那么一点点,都被她亲手丢掉了。
四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偶尔还会是四个人,只是第四个人不再是他。他们也不再是两男两女地坐了,念晓和薛阳在一起,两个人嬉嬉闹闹的,有时候欢愉过度就容易一个不小心忽视了她这个人。偶尔回过神来朝她尴尬地笑笑,七里也只是摇摇头。
“陈墨啊,可能有点事情要忙吧。”顾七里勺起一口汤,轻轻吹了一下,水汽里好像又出现了他的模样。而她只是闭上眼,一口喝下。
陈墨其实不是不愿意和她一起来,也不是介意自己脸上的疤。只是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他只要走在她身边,就总会有人对着顾七里指指点点。
“七里,不想让别人这么说你。”他是这么说的。
顾七里当然不能说什么。
她也不撒娇,不像是那种卖萌恳求男朋友给她点奖励什么的人。她和陈墨确实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不过是日子比较平淡而已。
平淡有什么不好啊,不会像是当初和那个人一样,因为爱得太深,他似乎都快要嵌进了自己的生活里,无时不刻都会想起他。顾七里用了一年的时间去摆脱那种感觉,用了一年的时间学会去控制自己的心跳。
她要做的,就是再一次听见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
沈南城。
三个字,多么让人心动的三个字。但她逼迫自己一定要忘记他。
如果忘不掉,那就放下。
只是放下这种事情,哪里有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呢?
旁边走过来几个女生,看起来似乎是高一高二的新生,但是口中却不经意说出了那个让她心里微微一动的名词。
“听说年底沈师兄会回国了。”
“回国?你是指上上届的沈南城吗?”
“对啊,还有和郁学姐。”
“他们不是毕业了吗?”
“据说会回来看望母校吧。”
“哎,真好啊,有机会见一下他们的颜值。”
“传闻啊,他们两个早就是绝配了嘛。”
……
顾七里捏住了手里的筷子,定定地看着满前的饭菜,却再也吃不进一口。对面的薛阳和念晓都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但是看着面前那阴郁的少女,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就不行。
“啊七里啊,你说我们这周末……”
薛阳岔开话题想要说点别的事情来分散一下顾七里的注意力,对方却打断了他的话,放下手里的筷子,“嘭”地一下就站起来。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念晓拖着腮看着那个急得像是快要跑起来的背影,叹了口气。
薛阳尴尬地坐着,回过头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也都不知道该要怎么办。
能够怎么办呢?虽然他们都明白沈南城仍然是以前的模样,只是顾七里的变化真的是大得他们一时间都有些难以适应。以前一直逆来顺受的温顺的顾七里,好像是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生。甚至从那以后,顾七里已经没再过过生日。
高一下学期的生日会、突如其来的告别,对于她来说就像是突然之间到来的暴风雨那般,让她措手不及。
也是在那一个夜晚,彻彻底底又成长了一岁的那晚,她终于褪去了那个软软的壳,露出了里面坚硬的刺。在所有人的面前,她愤怒地甩开少年拉着她的那只手,转身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