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么说,也是。”褚姌沉眸点头:“母亲一向对名誉的事情看得很重,更不许府中的下人坏了规矩。这回周娮有错在先,母亲还能允准她同孙五回去,也确实不易。”
“是呢。”沈婆子连连点头:“夫人无论是做什么,都是为小姐您思量。”
“是啊。”褚姌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母亲最疼的便是我了。”
稍作停顿,她道:“既然周娮的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便不多问。只是周娮毕竟长街上救过我,她许配孙家,我总得略备嫁妆以表心意。这事等下我问过母亲再来告诉你。”
“是,大小姐。”沈婆子心想,这大小姐不是说要给赏赐么,怎的又不提这一茬了?
“那你先去吧。”褚姌微微勾唇:“我这就去栖霞楼给母亲请安。”
“是,大小姐,老奴告退。”沈婆子也没多想,心知大小姐不是亏待人的人。
沈婆子才退出去,褚姌脸上的笑容就看不见了。“母亲到底是想了个万全的主意将自己身上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倒成了周娮不守妇道,不懂规矩,还捎带着连褚家的清誉都算在了里头。我想若不是表哥发现的及时,即便是我和父亲不想心这些,也终究不能再救周娮了。且父亲为了褚府的名誉,也为了府中上下的清誉,必然也只有叹息。”
菀枝只觉得后脊梁发冷:“夫人这一招也未免太狠了,奴婢真想知道,当年周娮的娘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夫人。”
慌忙的捂住了嘴,菀枝连连摇头:“小姐勿怪,奴婢一时多嘴,并没有诋毁夫人的意思。奴婢知道,夫人最心疼的就是小姐,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小姐。”
“你说得对。”褚姌心口闷闷的不痛快:“母亲的确都是为了我。这一点我心里十分明白。正因为明白,才觉得自己对不住周娮。她救了我,可是却因为我,因为我的母亲要受这么多苦。菀枝,你知道么,表哥告诉我她出事的时候,我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幸亏只是有惊无险,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嚯”的站了起来,褚姌蹙紧了眉头:“好了,我不能再想那些没用的事情了。走,去见母亲,我一定要设法将周娮再接回褚家。”
“是,小姐。”菀枝扶着她往外走:“奴婢知道您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
这时候,谢颐柔和谢安仍然僵持着。
两个人都不说什么,却都暗暗在和对方较着一股劲儿。
“夫人,大小姐来了。”芙蕖步子轻缓的走进来,笑容温和:“说是从黄府回来,来给您请安。”
“嗯。”谢颐柔温和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谢安脸上,却并未多言。
这时候,谢安也没有做声,只是看着门处。
褚姌就着菀枝的手迈进门,便吩咐道:“你且在外头候着,我要陪母亲和表哥好好说说话。”
“是。”菀枝心跳的厉害,说真的,她是真的在替小姐担心。激怒了夫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母亲,女儿回来了。方回揽月楼梳洗更衣,就赶紧来给母亲请安。”
出乎谢颐柔的意料,褚姌并未一脸急色的前来问责,而是和平日里一样乖巧。难道是谢安对她三缄其口,没有提到周娮的事情?那也不对啊,回了揽月楼就该知道周娮已经不在府中了。不管谢安有没有说,想来沈婆子的话,她这个乖女儿是不会相信的。却偏偏她脸色如旧的温和。
“去黄府一趟,可累坏了吧?”谢颐柔也如旧的平静,看不出半点别的情绪。
“有些累。不过能正长见识,又能和诸家的千金们聚聚,也当真是有趣的。”褚姌笑着走到谢颐柔身旁落座,笑吟吟的说:“母亲能允准女儿时常出去走走,女儿就高兴。”
“允准是自然的,只消你别在外头闯祸即可。”谢颐柔冲她微微勾唇,道:“你不是同你表哥一道回来的么?半路上遇见的?”
“是呢。”褚姌侧首冲谢安点一点头:“说来也是凑巧,我刚出黄府就看见表哥了。表哥有什么事情做,没想到让我给撞见了。”
“是么。”谢颐柔的目光,落在了谢安脸上。“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呢?”
“倒也没什么。”谢安没有多言。
“对了母亲。”褚姌打断了两个人的说话,凝眸道:“女儿有一件事想求母亲答允。”
“什么事?”谢颐柔敏觉这事情是和周娮有关的,只是不动声色罢了。“说来听听。”
褚姌低头一笑,缓缓道:“女儿听沈婆子说,母亲成全了周娮和孙五的姻缘,着实大吃一惊。不过事已至此,女儿想亲自选一些嫁妆送去给她,只当是报答她当日在长街上救了女儿的恩情。不知道母亲能否答应。”
这并不像褚姌一贯的脾气。谢颐柔有些吃不准这女儿的心思。
“倒是不必了吧。”谢安忽然开口,目光游移不定,最终落在谢颐柔脸上。“你的一番好意,兴许人家并不领情也未可知。何必多此一举。”
“表哥这话从何说起?”褚姌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凝眸看着谢安:“即便真的不领情,那也是她的事。我这么做,无非是我的心意罢了。再说,那孙五即便待她再好,也不过就是出府的小厮,家里头总归没有多宽裕。那些嫁妆对褚府来说,九牛一毛,可对那样寻常甚至有些穷苦的小户来说,可是及时雨一般,能派上大用场。说不定孙家的人也会因此而厚待周娮,高看她几分,总归是好事情。母亲,您说呢?”
“你表哥说不必,自然有你表哥的道理。”谢颐柔平静的说了一句,便垂下头不再言语。目光之落在自己的棋盘上,陷入了沉思。但实际上,她眼尾的余光,一直没有间断打量着褚姌。这个女儿种种的反常,都让她觉得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只是她还没弄明白,这两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而已。
正狐疑,就听见外头有人哭嚷的声音,且越来越近,好像就要走到谢颐柔的厢房了。
“外头是怎么回事?”谢颐柔侧目给芙蕖使了个眼色。
芙蕖连忙屈膝:“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越来越不让你安生。”谢颐柔只觉得心口微微的不畅快。
“母亲成日里为了府中的事情操劳,女儿瞧着,当真是心疼不已。”褚姌绕到谢颐柔身后,跪直为她揉捏肩头。“让女儿给您按几下解解乏。”
“好。”谢颐柔温然点头。“还是女儿最心疼母亲。”
“娘,女儿当然心疼您了。”褚姌撒娇的依偎在她的肩头,心里却酸涩不已。周娮很长不心疼她的娘。她娘的临终遗愿,她当然要遵从,这根本就不是错,而是她不得不遵循的一点小心罢了。“女儿就想这么一直陪在您身边尽孝呢……”
谢颐柔顿时心里就暖了起来:“傻丫头,娘何尝不想,可是女儿家,始终是要有个好归宿的。娘是希望……”
“你们干什么,怎么还敢往里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说你们未免也太没规矩了……”
“才不管你什么地方,我们就是要找谢夫人说个道理。”
谢颐柔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芙蕖拦不住两个人,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她有些恼火,绷着脸瞪着进来的两人。
“夫人恕罪,是老奴管教不严才会如此。”
男人一开口,谢颐柔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是孙管事啊。”
“奴才给夫人添乱了,还请夫人恕罪。”孙管事连忙退了下去。“多亏了夫人的恩赐,我们孙家才有今天。只是我婆娘实在不懂事,非要来……”
“夫人,夫人开恩啊,夫人求求您救救民妇的儿子吧。”孙包氏满脸是泪,却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夫人给王家孙五促成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可是表少爷欺人太甚,竟然带着人打到家中,硬生生的将我儿媳抢走,还重伤了我的儿子。夫人,求您了,您一定要给民妇做主,给我们孙家一个公道。”
“闭嘴,别在夫人面前丢人现眼了。赶紧跟我回家去。”孙管事连忙阻拦。
哪知道这孙包氏不依不饶,连连磕头,连脑仁都要磕破了。“夫人开恩呐,民妇无能,这么些年给孙家添了四个闺女,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儿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民妇心里就跟乱刀捅过一样,简直要不能活了。求夫人,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这样的儿媳我们可不敢要,您就让表少爷带走便是。既然她根本就不情愿做我孙家的媳妇,夫人求您就收回成命吧,千万别再让她进孙家的大门了。我们孙家也就烧高香了。”
“你个傻婆娘,你能不能别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了?”孙管事憋得脸都红了,怎么劝都不听,唯有高高的举起了手。“你再不回去,别怪我休了你。”
“你休啊,你休啊!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就不活了,你干脆打死我得了。”孙包氏一见丈夫扬起手就要打,顿时就恼了,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哭声更刺耳了。“哎呦我的天呐,我这是没有活路了。怎么不打死我算了。”
“够了。”褚姌冷不丁的吼了一声,惊得所有人都愣住,厢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母亲,到底他们在说什么?周娮不是跟孙五情投意合才被送去了孙家吗?怎么又是抢亲又是伤人,还说是您硬送去孙家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颐柔凝眸,不疾不徐道:“这些事情母亲会处理,你先回你的揽月楼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