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杜陵阳越发的担心了。“自那一晚的倾谈之后,我就再想不到理由见他了。且我对他,也根本一无所知。他是否有家室,家中还有何人,又为何要冒险去谢府……姌儿,这些日子,你在府中照顾周娮,而我就成日里躲在家中胡思乱想,真是连头都要想破了。”
褚姌收拾去脸上的笑容,转而淡淡的看着她,有些正经也有些严肃。“姐姐头都要想破了,是因为不想错过这段缘对吗?”
“你又……”杜陵阳原本是想说你又取笑我,可看见褚姌脸上严肃的表情,她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说得对,我是真的不想错失这段缘。可是姌儿,兴许只是因为我帮了他,他才会那么晚还来这里安慰我。又或者,他只是和我有一样的悲伤,才会觉得感同身受。我根本不知道他待我这样好,究竟是出于同情、怜悯,亦或者是同样待我有好感?既然不能确定这些事,我也就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多走一步棋,会满盘皆输。”
“姐姐,你想的可真多。”褚姌从没试过这样喜欢一人。她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喜欢,心之所向,竟然还有那么多借口,将自己困在里面。当真是费解。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杜陵阳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这样的自己,她从前也从来没见过。“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很怕捅破这层窗户纸,反而会坏事。”
“那就试试他吧!”褚姌略微一想,便道:“很简单的。姐姐就随意找个由头,约他出来走走。才过了清明,正是春游的好时候。姐姐就说,想谢谢他上次的宽慰,想请他去某个地方品茗赏景就好。”
“只是会不会太刻意了,毕竟都过去了二十来日。”杜陵阳有些担心的问。
“不会的。”褚姌冲她笑道:“说不定人家也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你呢。毕竟人家都已经主动来过一次杜府了。姐姐总得给人家一些回应吧。”
“那……”杜陵阳还是犹豫。
“姐姐,你听我说。”褚姌拉着她的手,缓缓道:“你只是这么想想,永远都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携你的手。可如果一试,说不定就能如愿呢。我知道姐姐你担心他婉拒,会弄得你很尴尬,甚至不敢再去见他。所以,见面的时候,话不必说的那么直白,只要试探到他的心意即可。”
“要不这样吧!”杜陵阳被她说的动了心:“妹妹你和同去。”
“这不太好吧?”褚姌连忙摇头:“人家是要见你,我去做什么。再说了,有我在你们说话也不自在啊。总不能要我替你去问,喂,马公子,你对我姐姐有没有心思?或者,你有没有看出我姐姐心意呢?”
“又来了,你呀!”杜陵阳捂住了脸:“羞死人了。”
“好嘛好嘛,姐姐,不闹了,咱们说正经的。”褚姌略微一想,道:“其实很简单的。姐姐也做个荷包给他。荷包嘛,都是贴身带着东西,上面绣一对并蒂的莲花,又或者是鸳鸯戏水,只要不像我当年绣得那么不伦不类,马公子肯收,就是对姐姐有心思了。”
“这倒也是。”杜陵阳转念一想:“可若他不肯收,那我多难为情。”
“无妨。”褚姌道:“听姐姐的叙述,马公子一定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倘若他真的有难色,或者并不想收,姐姐就说,哎呀我怎么这么粗心,这荷包的绳结都打错了,还真是拿不出手。不然下次再送别的给公子吧。”
“嗯嗯,这个好。”杜陵阳连连点头:“妹妹果然聪明,这么一说,我便是不用尴尬了。姌儿妹妹还是你最好,总能替我想法子。”
“姐姐这话就见外了。我有难的时候,姐姐也没少替我想法子。”褚姌拉着她的手,幽幽道:“记得上次我们去求签。签文说姐姐的红鸾星动,很快就会有一段好姻缘了。看来姐姐的好事真的近了。我盼着姐姐能有个好归宿,最好不要离我太远,往后咱们也妹也能常常见面。”
“但愿天从人愿。”杜陵阳想起了周娮的事,少不得多问两句:“对了,周娮的伤可好些了吗?褚夫人还是那样不喜欢她吗?”
“说来也是奇怪。”褚姌微微松了口气:“这一个月来,母亲倒像是忘了有这么个人。平日里不怎么来我的揽月楼,即便来了,也从不提周娮的事。我每每去母亲房中请安,也都只带着菀枝。兴许是父亲和我都答应母亲,只把周娮当婢子,母亲心里松乏了些吧。”
“你虽然是为周娮好,才答允褚夫人,将她当做婢子。可周娮心里,会领情吗?还是怨怼你也瞧不上她?”杜陵阳拉着褚姌的手:“好妹妹,我这么问,并不是挑唆什么。而是……同样是褚家的女儿,你们的身份相同,可是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千金,一个却是卑微低贱的丫婢。你有的,她都没有,她就真的不会怨你吗?”
“说真的,我也曾这样想过。”褚姌知道杜陵阳是为她好,才会把话问的这样直白。“尤其是母亲让人教训了周娮,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毕竟她也是父亲的骨血。可是她真的很单纯,也很善良,处处为我着想,为我打算。原本今天,我是要带着她来府中做客的。可是她却说有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那丫头啊,心里总是惦记着为我做什么。弄得我反而更愧疚。”
听褚姌这么说,杜陵阳也松了口气:“如此甚好。那妹妹可要多些关照她,好好照顾她。她也不容易。”
“是啊。”褚姌愉快的点了点头:“这个妹妹,比我府里那些妹妹懂事多了。我还真是愿意好好照顾她。时候也不早了,姐姐也不要想太多。凡事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姐姐如此真挚的情意,上苍是不会去辜负的。”
“承妹妹贵言。”杜陵阳很感激的冲她一笑:“珞瑜,好好送姌儿妹妹出去。”
珞瑜敞开门,笑笑的迎了褚姌:“褚小姐您请。”
“那我改日再来看姐姐。”褚姌真是替杜陵阳高兴,却也有些迷茫。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生在她身上。到底她的如意郎君又在哪里呢!
“大小姐,可算是找到您了。”芙蕖乘坐马车急匆匆的赶到杜府。刚下马车,就看见褚姌和菀枝走出来。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府里出事了?”褚姌看见她的一瞬间,就想到了母亲。本是想问一句,母亲是不是又刁难周娮了。但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口。
“吴王殿下来了咱们褚府,说是答应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芙蕖着急的不行。“老爷和夫人也不便过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所以只好让奴婢来请您回去。”
“那好,咱们这就回去吧。”褚姌一听是吴王来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吴王亲自下榻褚府也就算了,在此之前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这若是传出去,旁人指不定会怎么想。
说真的,她可不想被卷进任何误会之中。
马车急急,一路赶回了褚府。褚姌还没走进待客的正厅,就听见父亲与吴王以及母亲欢愉的笑声。
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褚姌慢慢的走进去:“臣女来迟了,劳吴王久候,还请您恕罪。”
看见她走进来的一瞬间,司马岳心头一紧。一身淡淡的水绿色留仙裙,裙摆处绣着几朵鹅黄色的迎春花,看着清新别致,又不失雅致。定睛一瞧,这姑娘一双灵动的眼睛当真是水灵又清澈,行动如清风扶柳,别有一番清韵。
“给吴王殿下请安。”褚姌端正的行了个礼。“拜见父亲母亲。”
“褚姑娘切莫多礼。是本王忽然造访,唐突了。”司马岳温和的冲她点了点头。
“吴王殿下切莫这样说,您能下榻褚府,乃是微臣与阖府上下的荣耀。不知能否请吴王殿下赏脸,在府中共进晚膳?”褚裒并不是殷勤献媚,而是觉得吴王器宇轩昂,倒是乘龙快婿的上佳人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司马岳答应的十分爽快。“只是要劳烦夫人打点,着实辛苦。”
谢颐柔笑容明媚,谦和有礼:“此乃妾身的荣幸。殿下切莫见外。”
说着,谢颐柔就起身行了个礼:“妾身这就去准备。”
芍药和芙蕖自然跟着谢颐柔退了下去。
没走出多远,谢颐柔便吩咐了芍药:“你这就让人去一趟揽月楼,告诉那蹄子,无论如何今天乖乖的待在她房里,一步都不许出来。若是姌儿请她来面见吴王,只管说身子不爽。否则,别怪我容不得她。”
“夫人放心。”芍药唇角含笑,满意道:“吴王殿下入府之后,奴婢就已经让人过去提点她了。她必然不敢造次。”
“甚好。”谢颐柔舒了口气:“当年她娘恬不知耻的夺走了老爷的心,今日无论如何,我也绝不会让她夺走属于姌儿的东西。”
芙蕖十分赞同,点头道:“夫人所言甚是。不管那贱婢有没有这样的心思,有没有这样胆子,都不允许她有这样的机会。”
“嗯。”谢颐柔收拾了脸色:“走吧,多准备几样拿手菜肴,今晚一定要让吴王殿下尽兴。”
“是。”两个丫头齐齐的笑起来。
褚裒明显的注意到,吴王似乎有话想要对姌儿说,便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连忙上前道:“老爷,有点事情……”随后附耳在褚裒耳畔小声的嘀咕几句。
“知道了。”褚裒摆一摆手,示意他先下去。随即满脸惭愧的向吴王致歉。
“殿下恕罪,微臣有些事情要处理,恐怕要适配片刻。就请小女陪殿下品茗说话。”
”褚大人太客气了。“司马岳一点都不在意:“往后常来常往的,就别讲那么多规矩了。本就是本王突然叨扰,大人事只管去忙。”
“多谢殿下体恤。”褚裒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忽然就只剩下褚姌和他单独品茗,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褚姌先一步打破僵局,道:“殿下不是说有要紧的事情要说么?是不是那车撞了刘婆婆的人已经找到了?”
“正是呢!”司马岳凝眸,沉稳道:“那个人的确是中都督府的下人。那一日急急的驾车出城,乃是为了一向要紧的军务。根据那奴才的描述,我也彻查了相关的事宜。他的确没有说谎。”
“原来是这样。”褚姌有些不明白:“军务要紧,可是人命也关天。说是当官的怜惜百姓,勤政爱民,不光是要从军务上体现,更是要切实的关怀每一位百姓的生死。性命攸关的事情,即便再有理由,错了就是错了。”
“姑娘所言不错。”司马岳沉着点头,漠然道:“所以我还是严惩了那个驾车的奴才。并且依照咱们说好的,对他进行了严惩。这还不算。”
司马岳扬了扬眉毛:“毕竟是中都督府的人办错了事。做主子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说话的功夫,他从怀里摸出了几张银票:“这一点银子,算是迟来的补偿。一部分用来医治刘婆婆的伤,给她请个能贴身照顾的婢子,再给刘家置个能糊口的营生。其余的,用来赈济穷苦的百姓,施粥也好,派粮也好,总归全权交给褚姑娘您来处理。”
褚姌倒不是稀罕这些银子,只是觉得这件事办的敞亮。“多谢吴王殿下。”她起身行了个礼,唇角的笑容生动几分:“若是靠我来平息此事,也就只能莽撞的冲出长街阻拦马车。吴王殿下将此事办得既妥帖,也周全。小女子敬佩不已。”
司马岳见她高兴,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能为姑娘效力,抵偿我心中的愧疚与莽撞的过失,也是我的福分。”
“殿下言重了。”褚姌微微勾起了唇角:“等下殿下一定要多饮两杯,权当是庆祝百姓有了口粮,刘婆婆一家也不再用为生计发愁了。”
“好。”司马岳温和的笑了。“对了,给那位姑娘的去疤痕药用完了吗?明日我再让人送些过来。那位姑娘的伤可好了,方便我一见吗?”
“这……”褚姌心想,若是吴王见了周娮,母亲肯定会以为周娮有什么不纯的动机。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太平的日子,又要被打回原形了。不让周娮与吴王相见,只怕才是保全她的方法。这么一想,她便轻轻摇头。“真是抱歉了殿下。周娮她偶感风寒,还没有好利索。只怕这时候不便给殿下请安,以免冲撞殿下。再有,周娮也是奇怪的性子。”
“哦?”司马岳不免有些好奇:“怎么个奇怪了?”
“她不愿意用那去疤痕的药。说是太过名贵。”褚姌笑了笑,脸上充满了疼惜:“我便告诉她药的由来。她又笑说,这道疤痕留在身上,并不难看。却能让她记得自己曾经做过那么勇敢的事。而我,也记得有这么个冒死救我的好姑娘。所以,疤痕不见得都是丑的。殿下的还以,我们主仆二人心领了。”
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司马岳只觉得心都在颤。“好,既然褚姑娘这么说了,那本王也就只有遵从。不过还请姑娘代为致歉,一记鞭子险些要了两人的命。说到底不是姑娘莽撞,而是本王太不懂怜香惜玉。”
“殿下,这些事都过去了。”褚姌大大方方的冲他一笑:“上回咱们不就说好了,不打不相识。眼下您又帮我解决了刘婆婆的事,褚姌只会在心里感激殿下。那一记鞭子,就不要再提了。”
“就依姑娘所言。”司马岳端起了茶盏,从不知道茶香竟能如此的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