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真并不意外石皇后已经知道自己和苏贵妃见面的事儿，不过从这宫女说的话中，素真读出了点别的味道，皇帝的后宫，远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平静。背地里不知道是怎样的腥风血雨。素真不由想起自己上次进宫，那时候吴婕妤还活着，那时候李美人怀着她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素真轻叹一声，不知道此刻的石皇后，是不是也和原来不一样了。
思绪万千中，素真走进皇后殿，宫女引着素真往里面走去，这是皇后要先单独召见自己的意思？素真抬头看向宫女，宫女已经笑着道：“娘娘说，人还没来齐呢，她和王妃许久都没见了，非常想念王妃，当然最重要的是，娘娘还没见过小郡主和小爷，所以想先瞧瞧王妃和小郡主和小爷。”说话时候，宫女已经示意一边的小内侍上前接过奶娘怀中的孩子，奶娘有些紧张地看向素真，见素真对自己点头，于是这才把孩子交到小内侍手中。
“娘！”孩子对周遭情况的变化更加敏感，希希有些怯怯地叫了素真一声，宫女已经弯腰对希希笑着道：“小郡主，娘娘非常慈爱。”
素真已经感到女儿握住自己的手心在出汗，于是素真顺势把女儿抱起来，对宫女笑着道：“我们常年居住在山庄之中，她从没进过宫，若到时有什么礼仪不到处，还请娘娘多多包涵。”
宫女当然不会说什么，两人已经走到石皇后寝殿外面，宫女挑起帘子，素真已经听到女童的笑声，鼻中开始能闻到石皇后惯常用的香的味道，接着就听到石皇后的声音：“二弟妹，你快些过来坐下。”
素真抬头看去，见石皇后已经梳妆好了，没有戴冠子，也没穿外衣，冠子和外衣都放在旁边，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在逗面前的小女童。
那女孩眉眼间有点像皇帝，但神态却有些像已经去世的吴婕妤，这想来就是吴婕妤的女儿。素真把女儿放下，希希却紧紧抱着素真不肯放，石皇后对素真笑着道：“瞧瞧，她这样怕生。”
“山野之人，从没进过皇宫，怕生是难免的。”素真收起心中的所有感慨，握住女儿的手对石皇后行礼下去，方才那个宫女已经扶起素真，石皇后用袖子拂一下身边的座位：“这话就该打了，虽说你们久居山林，可那山庄之中也有服侍的人，堂堂宗室郡主，怎么会怕生呢？”
素真微笑不语，坐在石皇后下手，小公主已经看着希希，满眼的好奇，也许是石皇后面上的笑让希希放松下来，她也看着小公主，两人彼此对视，却不伸出手去触碰对方。
“嫣儿，这就是娘和你说过的，你吴王叔家的妹妹。”石皇后牵过陈似嫣的小手，对她耐心地说。
嫣儿？看来这就是面前这位公主的小名了，陈似嫣还是没有动弹，靠在石皇后身边不上前。
“瞧这两个孩子，还是姐妹呢，这会儿这么陌生。”孩子们不愿意亲近，石皇后怎么哄都没用，只好对素真说了这么一句。
“公主端庄大方，是我的女儿羞涩，怪不得公主。”这种应酬的话，素真也很会说，石皇后听到素真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接着石皇后就笑着道：“记得原先在京中时候，二弟妹你是最不愿意应酬的了，可是这会儿，应酬的话顺口就来，倒让我觉得，这不像你了。”
“原先是妯娌，此刻却是君臣，君臣礼仪，妾并不敢忘。”素真索性说的更加直白，这让石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接着石皇后就摇头：“连你都说这话就太没意思了，记得当年，你我还是妯娌的时候，诸妯娌之中，你我做说得来。我想起过去的事，都还在感慨。上次听说你受伤，我急得有好几晚没有睡好。后来听说你伤情稳定了，才心中欢喜，可是再后来……”
素真感到女儿在自己身边不耐地转动，而小内侍抱着的儿子也已经醒过来，看着这周遭全是陌生的环境嘴开始一扁一扁的，想要哭出来。于是趁石皇后停下说话的时候，素真对石皇后道：“方才娘娘说这两个孩子都不大亲近，妾有个请求，不如让这两个孩子到后面玩去。况且今儿希希也穿了礼服，她穿不惯，方才就在嚷脖子扎的慌。”
“来人，把吴王府的郡主和公主都带下去一起玩去，再拿公主的家常衣衫出来给吴王郡主换上。”石皇后没想到素真主动提出要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可算是正中下怀，高声叫着来人。宫女们上前应是，就要上来带希希下去，希希还不肯离开素真身边。素真对希希耳语劝了两句，又对石皇后笑着道：“孩子们的奶娘就等在殿外，妾有个……”
“把奶娘也叫进来，带郡主下去。”石皇后已经打断素真的话对宫女们吩咐，很快奶娘就被叫进殿中，希希看见奶娘进来了，这才磨磨蹭蹭跟了奶娘下去，奶娘心中虽然好奇，但也只敢偷眼看了眼石皇后和殿中摆设，也就抱着孩子走了。
殿内只剩下素真和石皇后，门口还守着两个小内侍，这样的情形，似乎多年之前，素真记得曾和谁在这宫中见过。想到这里，素真不由抬头看向石皇后，石皇后也正好往素真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视，石皇后唇边漾出一抹笑：“二弟妹变了。”
“娘娘也变了。娘娘留我在这里，想来是想和我说上几句不能被外人知道的话，可是我怎么想，也觉得我和娘娘没有这么亲密。”素真直截了当地对石皇后说，石皇后的神色微微一变，就对素真笑着道：“方才我以为，二弟妹果真学会了应酬，这会儿才晓得，二弟妹并没学会应酬。”
“你以妯娌相待，那我也就还以妯娌的礼仪。否则，妾并不敢忘了君臣之别。”素真的话让石皇后有些忘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石皇后才对素真道：“只是这些吗？二弟妹，我在这后宫之中，看似无比尊荣，实则十分寂寞。真的只是想寻个人说说话，并非对二弟妹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石皇后心虚了，这是素真从石皇后话中听出来的，不过素真没有揭穿石皇后话中的心虚，只对石皇后笑着道：“妾能得娘娘青眼，妾只荣幸。也不是妾自认高洁，视荣华富贵为粪土，不理娘娘的好意。而是，合宫之中，多的是想和娘娘说话的人，妾一个宫外之人，进宫不便，无法陪娘娘说话解闷。”
石皇后也听出素真话中的拒绝，石皇后瞧向素真，这么多年下来，石皇后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十八的少女，她的眉间已经有了疲惫，笑容看似永恒不变，其实却已有难以掩盖的憔悴。有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石皇后都会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石皇后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时光掠过的痕迹，谁都不例外，包括苏贵妃在内，甚至于后宫中别的妃嫔，石皇后也能看到时光在她们脸上留下的印记。
但这会儿看着素真，石皇后却觉得时光放过了素真，她的脸依旧光滑，这不奇怪，皇家宗室的女子，用的脂粉都是一等一的上品，奇怪的是，石皇后没有在素真眉间眼梢看到那种疲惫，一丝都没有。如果说刚嫁进皇家的素真如空谷幽兰一样，这会儿的素真却像芍药一样，雍容华贵之外，又多了一点可亲。
吴王和她之间，夫妻恩爱甚笃，这是石皇后久知的，可是这会儿，石皇后才真正意识到了夫妻恩爱给素真带来的变化，她更美了，这种美不是脂粉装点出来的，而是日子过的太顺心，和丈夫之间感情很好才能打磨出来的。
“玉果真要琢磨过了，才会放光。”石皇后不由对素真说了这么一句，素真没想到石皇后竟然这样感慨，有些惊讶地看向石皇后，石皇后已经摇头：“是我想错了，既然你不愿意陪我说说话，那我们之间，或许永远只能是君臣。”
这是正式宣告了吗？但在素真的本心来想，是宁愿和皇宫离的越远越好，而不是离的越近越好，于是素真对石皇后行礼下去：“妾并非不知娘娘的美意，只是……”
“起来吧，这会儿你说这些话，你我心中都晓得，是来哄你的，更是哄我的。”石皇后伸手扶起素真，看见素真并没否认，石皇后不知为什么心中又多了几分浊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对素真道：“我们出去吧，这会儿，想来人都到齐了。”
这样出去，不到明日，全京城就会传遍吴王夫妇得到皇帝皇后的恩宠，皇后和吴王妃说了许久的话，才带着素真出殿赴宴。自己一家和皇宫，是怎么都撇不清关系的。素真唇边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宫女内侍已经依序走进殿内，服侍石皇后戴上冠子，穿上外衫。
素真看着宫女弯腰给石皇后整着腰带，石皇后面上也渐渐露出那种端庄神情。素真不由对石皇后微笑：“娘娘威仪越来越重了。您这样的人，才能母仪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