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沙见到杜衡的时候,大大吃了一惊。他印象中的杜衡总是摆着一张莫测高深的脸,穿着合体的西装,举手投足间有点那上位者风范的意思。可是那一天见到杜衡,他却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形容憔悴。
不过他依然把惊讶藏起来,故意皱着眉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还是记得的,这个男人是如何把苏叶几乎是赶出家门的。
杜衡对于他几乎挑衅的语气并不在意,淡淡挑眉:“你现在还需要一些证据。”
这句话顿时把罗子沙的气势打下来了,他浓眉皱得更紧了:“你这是到底要干什么?”
他低头环视他的腿:“你怎么了?怎么成了残疾人了?”
杜衡笑了笑:“我们先谈正事。”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如果不是有杜衡的帮忙,罗子沙相信自己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将陈晓送到大牢里去把牢底坐穿的。而关于杜衡的事,他也渐渐知道了个大概。
其实那一天的车祸,杜衡受的伤远比别人以为的重,当他醒过来后知道自己极可能高位瘫痪后,第一个反应是命令大家不要告诉苏叶。
那时候的杜衡苍白地笑了下:“她如果知道了,这一辈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守在我身边了吧。”
杜衡的伤情稍一稳定后,便被送到了美国最好的医疗机构进行专家会诊,可是那些世界最顶尖的专家给出的意见却是:他重新站起来走路的机会极其渺茫。
他并不愿意让苏叶知道这一切,于是当苏叶开始产生怀疑时,用电话和视频打消了苏叶的怀疑,又编造了一个婚外情和私生子的故事。他也知道,如果告诉苏叶自己其实另有所爱,显然是不可能瞒过苏叶的,于是干脆拿了私生子和责任说事,果然瞒过了她。
瞒过她之后,他心里竟然有一丝苦涩,其实在他不愿意承认的内心深处,是多么希望苏叶站起来愤怒地指责他的背叛啊。
他低着头笑了下,这么告诉自己,她其实早已经恨不得离开自己了,这是一个多么合适的借口啊。
低头笑着的杜衡不知道,他的失落和寂寥就那么挂在脸上,毫无掩饰。
他一边在美国做复健,一边关注着苏叶的那场官司,如今官司进入关键时刻,更是不顾残体亲自回来主持大局。
打赢了官司的那天,杜衡要离开,重新去接受他的治疗。罗子沙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犹豫着提了个建议:“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这时候,杜衡根本不需要问,也不需要猜,苏叶必然是在父母的坟前吧?
杜衡没有说什么,不过他到底还是去了。
坐在车上,看着路边那个寂寥无助的苏叶,他想起了那个刚刚丧失庇护时的小女孩。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将她藏在金屋内,一辈子不见风雨。即使他这辈子都不能再站起来,他也有自信可以好好照顾她,让她永远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苏叶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其实抛却那些自怨自艾的想法,他是了解她的。
他知道这时候只要自己伸手,也许她就回到自己怀里了。
哪怕是个小动物,它被人养了许多年,也会有回到旧窝的惯性,更何况是人呢。
不过杜衡的手紧握成拳,压抑住了胸臆间涌起的阵阵热潮。
他,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这些年来,他将这个女孩子捧在手心,可是她何曾珍惜过自己?人没有经历过失去,哪里知道珍惜。
若是自己此时不放手,那就永远没有办法真正将她笼在手心。
在商场中,杜衡善于掌控人心,可是这种手段其实并未真正在自己宠溺的这个小女孩身上实施。
如今的杜衡,低头看着自己也许永远无法恢复的下半身,开始认真筹谋起了这段感情。
让司机送走了苏叶,他一个人坐在车子里,仰头思考将来。
当苏叶扳倒了孙靖宇的时候,罗子沙打电话质问杜衡:“我怎么觉得她越来越像个女强人,我不喜欢这样,你快回来吧!”
杜衡冷漠:“是吗……”
那时候的杜衡正在咬牙做着最艰难痛苦的复健,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更加握紧了自己的双手,青筋毕露。
当苏叶被大把的本市贵公子青年才俊追求时,罗子沙火急眉毛了:“杜衡,难道你真得不在意她了?现在她屁股后面可是跟着一群人!”
杜衡淡然:“是吗……”
那时候的杜衡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咬着牙,不去想。
苏叶是他亲手放出的风筝,没有线的风筝。
当苏叶忽然将卸下重担到处飘零的时候,罗子沙痛心疾首地吼着杜衡:“你是不是太自卑啊?就算你成了一个瘫子,好歹吱一声啊!我看她这几年心里分明一直想着你呢,只是不说罢了!她还真傻乎乎地以为你在美国过着娇妻美子的逍遥日子呢!”
杜衡这次没有回答,他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吼叫。
他心疼他的小女孩,可是他更贪心。
终于有那么一天,罗子沙真得受不了了,他风风火火跑来了美国,闯入了杜衡的办公室。
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想要对着杜衡发泄一番,不过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惊呆了。
这个办公室的四周,全都贴满了苏叶的照片,各种各样的。
有的是站在游览区的悬崖栏杆后边瞭望,有的是坐在石头上发呆,还有她在乡间小路一个人慢走的样子。
罗子沙咬牙切齿:“你这个阴森的家伙,原来一直派人跟踪着她?”
他鄙视地望着眼前这个依然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不屑地说:“咦,不是说你的腿已经痊愈了吗?怎么还装模装样地坐在这上面,哄谁玩呢?”
他低头看着他叹气:“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要怎么样呢?为什么要这样子去骗一个女孩子呢?你知道这几年她其实有多伤心吗?”
罗子沙实在是不明白啊:“你怎么能一直看着她孤零零的样子呢?你觉得这样很高兴吗?”
罗子沙看着他真是痛心疾首:“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到处流浪吗,虽然她不说,但我看得出,她是不想再想起你让自己伤心后悔!你如果要惩罚她,是不是够了呢?还是说你惩罚的其实是你自己?”
就在他喋喋不休之时,一个外表简洁的黑色手机忽然响起,杜衡默默地接起来。
杜衡听了对方说的话,先是皱了下眉,随后便淡淡地道:“你们先照顾好她,我很快就会过去。”
然后杜衡从轮椅上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罗子沙追上去,不解地在背后追问:“喂喂,我还没说完呢,你倒是说话啊。”
杜衡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望着罗子沙,叹了口气:“苏叶她生病了,我过去看看。”
罗子沙顿时怔住,随后激动地指着杜衡说:“你,你终于开窍了吗?”
不过杜衡没再搭理他,径自出门去了。
出了门的杜衡抬腕看了看手表,如果他没记错,一个小时后正好有一趟飞往中国的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