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猜想得是没错的,晚上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她的电话铃声响了。
那时候她刚洗完澡,自己给自己吹了头发,看到显示的来电,她拿着手机一下子将自己甩在舒适的床上。
“你找我?”电话那头杜衡的声音低沉暗哑。
乍一听这个声音,苏叶悬了好久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你,你挺好的吧?”
杜衡冷笑了声,略带嘲讽地反问:“怎么,你希望我不好?”
被这样的语气一说,苏叶顿时觉得自己竟然怀疑他出了什么差错这种想法简直是太傻太天真太白痴了!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你没事就好。”
杜衡听了这话,在那边沉默了半响,忽然问道:“你在担心我吗?”
当杜衡这么问的时候,苏叶有那么一刻,忽然觉得杜衡的语气中竟然有着难见的脆弱。
她犹豫了下,点头说:“是。”
这一声“是”之后,那头并没有说话,只有沉稳的呼吸声似有若无地传来。
仿佛过了好久,杜衡忽然笑了,就如同很多次苏叶的莽撞行事之后杜衡略带嘲笑的那种笑,笑得苏叶脸都红了。
杜衡含着笑意道:“难得呢,我以为我的妻子要和别的男人私奔了,我这一失踪,你不正好得偿所愿,没想到你竟然还知道担心我呢。”
苏叶被说得脸红,她想反驳,竟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愤愤地道:“你这些天一直不出现,我当然以为你出事了!”
杜衡笑着的样子像是戏弄小猫:“好啦,你现在知道我没事了吧,可以放心地和你的小情人私奔了。”
苏叶被他说得如此不堪,心中越发恼怒:“我要不要私奔,和你无关!我只是要确认你没事就行了,但我关心你你也不要以为我是对你好,我——我只是怕你因为我受伤而良心不安!”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大声吼出来的。
杜衡听着她发脾气的样子,顿时爽朗地笑出声来,像是极为开心。
苏叶脸越发红了,其实她真得一点不讨厌杜衡的啊,可是为什么,听着他的笑声,她觉得是如此的刺耳呢?
她咬牙切齿地对杜衡说:“你自己笑吧,我要去睡觉了!”
杜衡的笑声嘎然而停:“好。”回答得干净爽快。
苏叶正要挂上电话,可是一个念头突地冒上心来,她忽然道:“慢着,你——”
杜衡的声音低沉温柔地在那头想起:“苏叶,还有事吗?”
那么温柔的声音,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了,让苏叶几乎有一瞬间的迷惑。
不过她还是挣脱了这种感觉,问道:“你能不能和我视频一下,让我看看你?”
杜衡轻轻“哦”了一声:“怎么,你想我了?”
那种长长的哦,苏叶觉得自己可以想象杜衡在那头居高临下似有若无挑眉的样子。
苏叶摇了摇头:“没有想你,我只是想看看你。”
杜衡奇怪地问:“你是忘记我长什么样子了?”
苏叶叹了口气:“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要看看你。”
那头的杜衡沉默了好久,最后终于说:“好的。”
视频接通的时候,苏叶发现杜衡看起来和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他依然沉稳淡定,只是望着自己的目光略显冷淡和排斥,仿佛有几分不情愿。
杜衡见苏叶竟然望着自己研究起来,脸上竟然泛起几分不自在:“你干什么这样看我?”
苏叶望着杜衡的眉间,皱眉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脸色有点……有点不好?”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有些憔悴,不像以往的他。
杜衡冷笑了声:“你是不是盼着我脸色不好,所以才看着我脸色不好?”
被杜衡这样一堵,苏叶也说不上什么来了,只是道:“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话,她还是想再说点什么的,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她和杜衡坐下来平心静气聊天的时候真是不多啊。
就在这时,杜衡忽然掐断了视频,这让苏叶皱了眉:“你怎么断了?”
杜衡冷冰冰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我想,你并不是很希望一直对着我这张脸说话吧?”
苏叶哑然。
杜衡又说:“你没其他要说的了吧?”
苏叶乖乖摇头:“是没有了。”
杜衡点头:“好,那该我说了。”
苏叶不解:“你说啊……”她也没有不让杜衡说话的啊。
可是杜衡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大吃了一惊:“你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我知道。”
苏叶蹙眉,这显然是个开场白,接下来他要说什么呢?
杜衡却轻咳了声,继续说道:“我们之间,当年也是没办法才在一起的,这是我耽误了你。现在,也该到了我们分开的时候了。”
苏叶心中一震,她万没想到杜衡竟然给自己说这个!
她一直以为,有一天她会把这句话甩到他脸上的,然后胜利地离开。
杜衡先提出,而且是现在提出,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在这时,她耳边继续响起杜衡的声音:“有件事……我一直不想和你提起,但现在你应该知道了……”
苏叶脑子中忽然嗡嗡嗡响起来,心也噗通跳得快了,难道杜衡竟然要告诉她关于父亲的事吗?
谁知道杜衡话锋一转,郑重地说:“其实这些年,我在外面一直有个喜欢的女人。”
“啊?”苏叶的脑子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转折太突然了,她并不相信。
可是杜衡的话却很真诚:“以前你在学校的时候,我出差,就经常让她陪着我出门。我是不太在意她的,所以那时候也没多想。”
苏叶听着杜衡的话,脑中却抓不住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可是显然杜衡也没有要苏叶说什么:“可是现在有点不同了——”
听到这里,苏叶的心被吊了起来,什么不同。
杜衡继续解密:“去年她怀孕了。”
杜衡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根本没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他语气坚定地说:“我是绝对不希望有个私生子的!”
对对,这是杜衡的性格,他那样的人,如果不爱,是绝对不会让对方生孩子的吧?更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的吧?
可是谁知道杜衡话锋又是一转:“可是她竟然离开了我,偷偷地把孩子生下来了。”
杜衡停顿了下补充说:“是个男孩。”
苏叶这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她觉得她在听一本小说,一个故事,现在没有她插嘴的余地,她只等着这个男人把话说完。
怀孕?
杜衡又继续说:“你知道的,家里老爷子一直希望我们赶紧有个孩子的。虽然我和他关系不好,可是……”接下来的话,杜衡艰涩地难以说出。
苏叶懂的,完全懂的,什么都懂。她茫然地点着头,却依然不知道说什么。
杜衡却继续替她把话说完:“那个女人,我确实不太喜欢她,可是总要给孩子一个身份。”
苏叶点头,是啊,杜衡说得没错。
杜衡仿佛很为难,艰涩地开口说:“苏叶,对不起,我原来曾经对苏伯伯发誓说要照顾你一辈子的,现在没有办法了。”
苏叶茫然地摇了摇头,木然地开口问:“那,那你要怎么样?”
杜衡的呼吸几乎停顿了一般,好久后他终于说出那个字眼:“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吧,当这个字说出来时,仿佛有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引起了层层的波纹。
苏叶的心里,就是一圈一圈的涟漪,一直动荡摇摆。
杜衡在那边低低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对不起,苏叶,我以后没办法照顾你了。”
苏叶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没关系的……”她赶紧说:“没关系,我早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你,你确实应该给你的孩子一个名分。”苏叶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杜衡沉默了一番,感激地对苏叶说:“苏叶,谢谢你,谢谢你理解我。”
他说话间竟然有丝哽咽:“我,我从来没想到我们以这种方式结束。”
苏叶勉强笑了下:“没事的,我们反正早晚要结束的,这样最好。”
最后,她还笑着对他说:“对了,恭喜你。”
说完这个,她连忙挂上了电话。
她呆呆地躺在昔日两个人****过的大床上,望着粉红色的天花板发呆。
那天花板还是当初自己最喜欢的呢,其实杜衡一定不喜欢吧,但他还是在迁就自己。
现在呢,现在这个人要去迁就别人了呢。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那里有些湿润。
哭什么呢,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苏叶这么对自己说。
杜衡做事一向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发制人的类型,如今离婚,他也速度快得很。他很快让律师送来了离婚协议,厚厚的一打,规定了各种财产的分割。苏叶自然是没心思去看这个,她给罗子沙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赶来了。
罗子沙坐在沙发上,对着那一打文件研究了一个中午,最后放下,皱着眉头得出一个结论:“杜衡这个人,很狡猾啊。”
苏家的财产,杜衡倒是分文不取,可是杜衡的财产,他是一分都没有分给苏叶的意思。
罗子沙皱着眉头说:“苏叶,虽然你也不指望着要他的分手费,可是他的公司,他的各种不动产,全都是和你结婚后慢慢添置的,这些都应该有你一份的。”
苏叶摇了摇头:“沙哥哥,这些我都没关系的。”她又不缺钱,要那个干吗,让杜衡留着去给他自己的孩子吧。
罗子沙却不赞同,挑了挑浓密的眉毛开始说服苏叶:“苏叶,你这样想就不对了。那个杜衡,他分明是自己出轨了,养小蜜有了私生子,是他婚内过错,这样的话,你完全可以多要财产的,凭什么他一分不给你?”
苏叶再次摇头:“这些年,他一直在照顾我,我也没帮他多少忙,现在他既然不想给我什么,我也不想争了。”
罗子沙很失望地望着苏叶:“好吧,那咱们就不争了。”话虽这么说,但是他显然对杜衡很是不屑:“商人重利,看来越是巨商,越是把自己手里那点钱看得紧。”
苏叶苦笑了下,她是对那些钱无所谓的。其实她的父母给她留下的财产就是她挥霍十辈子也是挥霍不完的。可是现在杜衡这么对她,她还是心里难免失落,几年的夫妻生活对那个杜衡到底意味着什么?
罗子沙自然看出苏叶眼中的落寞,忍不住坐过去,大手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了,杜衡只是一棵树,没有了杜衡,你还可以拥有一个森林。这片森林好树木多得是!”他嘿嘿笑了下,挑眉说:“比如,你看我,就是个上好的木材。”
苏叶知道罗子沙是安慰自己,也知道罗子沙自己其实是有相属意的女朋友的,不过她的心情还是被罗子沙逗得好了许多:“你虽然是个好木材,我却怕被人追杀,所以你还是距离我远点吧。”
罗子沙听了,故作夸张地说:“谁跟追杀你,告诉我老沙,我保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做出磨刀霍霍状。
苏叶在心里叹了口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今自己身边还能有一个罗子沙这样像个大哥哥一样值得信任的人,这是父亲留下的福德。她禁不住笑了下,轻轻侧靠在罗子沙肩膀上。
这个肩膀很结实,先借她靠一会儿吧。
就在这时,陈妈走进来了,她把一杯咖啡放在茶几上,眼睛去直盯着一旁的罗子沙,那样子好像在防贼。
苏叶看到陈妈才忽然想到,自己和杜衡离婚后,这座宅子都不能住了,以后也见不到陈妈了吧?
陈妈脸色不太好,盯了罗子沙一会儿,对苏叶淡淡地说:“小姐,我也要离开了。”
苏叶听了不由得诧异:“陈妈,你怎么也要走呢?”自己才是那个下堂妻,不是么,难道这杜衡竟然要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女主人就要把管家保姆也顺便换了?
陈妈望向苏叶的目光含着一层无奈,叹了口气才说:“小姐,陈妈年纪也大了,该回家享享清福了。再说小姐也要离开了,陈妈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
苏叶心里有些疑惑,因为她知道陈妈是无子无女的,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她要到哪里去?当下她不禁问道:“陈妈,杜衡他很快又要结婚了的,你?”
陈妈听了这话,倒是笑了:“小姐,先生的新夫人和那金贵的儿子,自然是用不着陈妈来伺候的。别说伺候了,陈妈连见到怕是都没那个福分了。”
苏叶想想也是,杜衡的新夫人估计带着儿子在国外吧,应该不会领到这里来了。
再说了,这里是自己和杜衡住过的地方,人家未必愿意继续住在这个老窝里吧?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环视这熟悉的摆设,这走惯了的楼梯,还有从小时候就看着长大的院子。曾经她以为这里是禁锢她的牢狱,可是如今要离开了,她才知道这里是她的家,她失去双亲后唯一的住所和倚靠。
离开了这里,她要去哪里呢?
苏叶有很多很多的钱,她买下这样一个院子是很容易的,可是钢筋混凝土的楼房和砖瓦垒砌的院子,那就可以称之为家吗?
苏叶慢慢走到屋门口,望着这片充满了她和杜衡回忆的院落,鼻子竟然没来由地一酸。
不过她很快仰起头,让自己不要因为这个脆弱,她努力对自己笑了下,告诉自己说:这是你曾经最希望的结局吧,现在你终于得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叶转过身,坐到茶几前,拿起笔,一笔一划地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当“叶”字的最后一竖重重划下时,她知道她和杜衡是真得没有关系了
这个人从她十几岁时就介入了她的人生,然后又用他的强势左右着她的一切。现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从离婚之后,苏叶再也没见过杜衡。
不过见不到也是好的,苏叶这么想。
这个男人,先是告诉自己有了别的女人,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来了离婚协议书,真不知道再次见到自己,他会说什么?
可是这个男人在分配财产时的吝啬,一下子把她可能的幻想打破了。
女孩子幻想得白马王子各式各样,可是却没有在钱财上对女人吝啬的白马王子。
当苏叶意识到自己对着落地窗想这些时,不由得对内心的那个自己发出一声嘲笑,看着落地玻璃映照出的人影,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甚至这个男人还把共有的财产统统卷走,一分没有留给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还有父亲留给自己的公司,怕是真要流落街头呢。
苏叶觉得很好笑,非常好笑。这个男人曾把她那样娇宠地捧在手心,却原来抛弃的时候是这么地决断。
其实在这之前,也苏叶会非常自恋地猜想,也许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以前在宿舍跟着舍友孙琪琪等女孩子们混,她也知道了一些女孩子爱做的梦,于是会非常幼稚地进行各种猜想。
做人不要太傻,做人要往前看。
自己还要许多事要做呢,她回过头,望着桌上的文件苦笑了一下。
其实在离婚前,杜衡便慢慢地开始教自己怎么样来管理一个公司,并让她逐步熟悉公司的各种事务。如今离婚了,杜衡倒是毫不留恋地彻底从苏家的企业中撤离了。
苏叶开始彻底接手父亲留下的产业。她每天都感到非常繁忙,有好多事需要做,公司的事以前看着也不难,可是如今自己独立接手,才发现做起事来不容易。一件看似简单的事,却总是阻力重重。
其中,昔日的那个孙叔叔孙靖宇,竟然就是拦在面前的最大最硬的一块石头。
曾记得,这个人以前还撺掇过自己亲自接受公司以便把杜衡赶走呢,如今杜衡真走了,他却又成了自己的对立面。
其中的利益关系,苏叶心里也是清楚的。不过她如今虽不能说是大权在握,可是几个元老级别的人物也都是支持自己的,对付一个孙靖宇倒也不难。
难得是该怎么对付。
公司内斗,有文斗,有武斗,该用哪一种斗法,还要等着罗子沙的调查结果。
当年父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谁黑谁白,杜衡说孙靖宇,孙靖宇揪着杜衡,到底谁是谁非,苏叶必须弄清楚。
现在苏叶忙得一头雾水时,秘书室的电话打过来,说是有个石先生要见她,秘书见新上任的年轻董事长并没有答话,连忙补充了一句:“没有预约。”
苏叶笑了下,她知道是石磊,自从她和杜衡离婚后,自己太忙,倒是一直没见过石磊。
当下她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石磊走进苏叶的办公室时,看着这里气派的布置,想着自己见一次苏叶的周折,不由得笑了下:“感觉你现在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苏叶笑着让他坐,这时候她的第三秘端过来两杯咖啡,苏叶笑指着示意石磊,石磊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事,想和你说。”
苏叶点头:“嗯,你说。”
苏叶让石磊说,可是石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以前吧,他也知道苏叶其实是巨额财产的继承人,可是那时候她是那么娇弱的一个小姑娘,仿佛被禁锢在城堡的公主的,而他一直努力希望能解救这个女孩。
现在这个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大气明亮的落地窗前,俯视着下面那片几乎是本市最为繁华的街道。她双眼明亮,充满自信,依然秀丽,却不再娇弱。
石磊望着眼前的苏叶,竟然说不出什么了,他挫败地看向一旁,竟然忍不住用手扒拉了下头发
苏叶端起一杯咖啡,倚靠在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这座高楼位于本市最为繁华的地带,也几乎是本市的标志性建筑了,而现在她就在这座高楼的最顶层。
工作繁忙,她偶尔偷闲,会坐在这里往下看。
这是一种奇怪的视觉体验,俯视着这个城市的一切,仿佛上帝俯视着芸芸众生。这时候的她会禁不住想,当杜衡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一切时,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感到一丝脆弱和孤独呢?
她轻笑了下,摇头甩掉脑中奇怪的想法,回过身,望着欲言又止的石磊。
石磊只觉得她的双眸让人无法直视,不过他还是终于鼓起勇气说:“苏叶,你现在身价上亿万,和我天差地别,如果我现在说什么,总觉得有高攀你的意思。”
他苦笑了下,还是继续说道:“可是我还是要试一试的,这句话在我心里藏了好久。”如果不说出来,总是会遗憾的。
他直视着苏叶美丽的眼睛,终于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苏叶,尽管你现在变得坚强了,可是我还是想照顾你一辈子,给我这个机会吗?”
苏叶望着眼前这个男人,隐约记起他往日青涩的模样,虽然他成熟了许多,可是在自己面前他的神情一如当年般忐忑。她心中涌起一股感动,她知道在这个喧嚣的世上,并没有几个男人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待自己。
只可惜,她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苏叶了。
他没变,她自己却变了。
石磊闭了闭眼睛,继续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口:“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如果按照世俗的观点,我肯定是配不上你的。可是我现在站在面前,和你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我想照顾你。无论你是穷是富,我都会这样做。”
苏叶感激地对石磊笑了下:“谢谢你,石磊,过了这么久,你能对我这样说,我已经很感动了。”
她转过身,俯视着犹如蚂蚁般的人流车流,轻轻地说:“我以前,心里是曾经想着要和你在一起,可是如今年纪大了,我反而迷惑了。”她用纤细的手指在光滑的玻璃上轻轻划了一个圈:“我自己也看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当苏叶再次望向石磊的时候,石磊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他静静地直立在那里,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局。
苏叶走到石磊面前,握起石磊尚且僵硬的手,柔声道:“石磊,你对我一直很好,你人也很好,我心里现在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石磊摆脱了苏叶的手,咬了咬牙,最后竟然笑了下:“我早知道这样的结局,可是却还是想试一试,只是因为不死心。”
说完这话,他并不等苏叶再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外走,待要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苏叶,张嘴仿佛想说什么,不过他到底没说出口,径自匆忙出去了。
这时候罗子沙正好从外面进来,一入门和石磊走了个照面。
进了屋,他笑着指刚离开的石磊:“这是怎么回事?你已经准备寻找第二春了吗?”
苏叶皱了皱眉,无奈地看着他:“到底有没有结果啊?”
最近这段时间罗子沙一直在帮忙调查苏叶父母车祸的真正原因,只可惜物是人非,当年的许多资料都难以追查,真要查出结果怕是很难了。
谁知道罗子沙听到这话,眉眼间收敛了玩笑,忽然正经起来。
他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弹了弹手指甩了甩眉毛:“你自己看吧。”
苏叶疑惑地拿起那叠资料,打开,一张张翻看,看到最后脸色发白,嘴唇微颤,双手几乎握不住那叠资料。
这里面包括当年父母去世的现场照片,肇事者的车牌号,车牌主人驾照身份证等资料,以及这个车牌主人拿到一大笔汇款的转账记录。
而转给那个肇事者一大笔钱的,竟然就是昔年父亲最信任的好友之一——陈晓。
陈晓如今也是公司内的元老之一了,和孙靖宇还有自己父亲都是好友。最近这段时间孙靖宇颇有些像从自己手中夺权的意思,倒是这个陈晓一直貌似帮着自己说话,却原来他竟然才是这个幕后真凶。
这真是谁也没想到啊!
罗子沙叹了口气:“最下面那叠,还有那个肇事者的口供,按了手印的。”
苏叶颤抖的手渐渐稳定下来,她不解地抬头望向罗子沙:“我不明白,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绝对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收集齐的。”她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当年警察也曾经找过那个肇事者,听说根本没有任何结果的,甚至测谎仪都没有查出他说谎。”
罗子沙摇头:“我不知道。”
苏叶越发不解了:“那你这些资料从哪里来的?”
罗子沙摊手,笑了下:“有一天晚上,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就走出去,谁知道这叠资料就放在家门口了。”他收起笑,开始认真起来:“我也找过这个肇事者,结果他早在五六年前就消失了,包括他的家人,一个都找不到了,邻居亲戚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苏叶紧紧握着那叠资料:“不管这些材料是谁给我们的,现在凭着这个,到底能不能去起诉他?”
罗子沙点头:“足够了。”
苏叶咬牙,恨恨地道:“好,尽快!”
罗子沙点头:“还有一些证据需要去核实,不过我会很快的。”他抬眸,望向苏叶:“你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苏叶唇边扯出一个冷笑:“我知道。”
亲眼看到这一切证据虽然让她齿寒,但总算这件事真相大白了。
罗子沙这个人素来很有办法,在律法界颇有人脉,如今又有苏叶这个大后台,办起事来自然如鱼得水。很快他便将证据收集得更为齐全,并将陈晓提出了刑事诉讼。
陈晓万没想到忽然就冒出了这件事,开始进去后还执迷不悟咬死不说,反正那些证据都是纸质的文档,真正的肇事者既然早已不见了,他就咬个死无对证。
可是谁知正在案情胶着状态时,忽然那个肇事者来到警察局外面自首了。
审讯时问起他,他只说自己良心发现才主动自首的,并且指认了陈晓当年是如何收买自己给了自己一大笔钱让自己杀死苏叶父母的。
有了这个肇事者的坦诚,陈晓也只能认账了。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晚了十年的惩罚终于还是来了。
整个案子进行得极其顺利,用不了多久陈晓便被判了死刑。当然这个刑罚也是苏叶委托罗子沙暗中使了力的。
面对这个结局,苏叶极其满意,可是满意之余却又感到空虚。
罪犯得到惩罚固然让人拍手称快,可是父亲和母亲是再也回不了了。
苏叶得到宣判结果的那一天,一个人买了一瓶白酒,跑到父母的墓前,坐在那里好久。
黄叶遍地,秋风萧瑟,她仰脖一口口饮下冰冷的烈酒。泪水从腮边滑落,她仰望着高远的天空,禁不住自问,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随着烈酒下肚,苏叶两颊绯红,眼神也开始散乱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墓碑起身,亲了亲那冰冷的石碑。
爸爸,妈妈,我先回去了,我要回去把你们留给我的企业做好,不让你们失望。
她纤弱的身子踉跄着站起来,莹润精致的双唇打出了一个完全不相搭的饱嗝。
挣扎着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个不稳,她便又摔倒在那里。她自己笑了一番,从包包里取出了手机,给自己的司机打电话。可是电话拨出去,却听到悦耳的语音说:“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苏叶皱了皱眉,又要给罗子沙打电话,可是正要拨出去时却掐断了,最近罗子沙交了个女朋友,她见过的,是个很淡定温柔的姐姐,她也很喜欢。
估计他们正在甜蜜约会吧这时候,自己这个醉鬼实在不该去打扰。她迷蒙的醉眼四处看过去,这块墓地位于郊区,周围车辆并不多,只有前来扫墓人的车子零落地停在路旁。
自己喝醉了酒,是不该开车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冷风一吹,苏叶清醒了几分,站起来把剩下多半瓶的酒瓶子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自己则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路边。
坐在路边的马路伢子上,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这么粗鲁过。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了,无论是什么事,总有第一次的。
也不知道做了多久,她眼前停下一辆车。
苏叶迷蒙地抬眼看过去,却看到了一个久违的面孔。
好久不见的杜衡,冷着脸,眸子里冒着沉沉的怒火。
他盯着地上狼狈坐着的苏叶,冷笑一声道:“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什么?这里是你父母的墓地,让他们看到,还不得气死!”
苏叶扭过头,哼了声:“这个你管得着吗?”娇妻美子,多么大好的人生,没得跑到我父母坟前做什么?
杜衡挑眉,看着苏叶坐在那里强壮的骄傲,忽然笑了下说:“怎么,离开我后你就这样自暴自弃?”
这句话彻底激起了苏叶的斗志,她腾地站起来,脸颊通红:“胡说八道!离开了你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自暴自弃,你哪里看到我自暴自弃了?”
她握着拳头,犹如小猫一般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我刚才还在我爸爸面前发誓,一定要将苏氏企业发扬光大,一定要……”她说到这里,忽然又是一个酒嗝。
杜衡望着苏叶的狼狈,眸底闪过一丝黯淡,不过他还是低低笑了,开口问道:“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需要我捎你一程?”
苏叶望望四周,依然没什么人,她虽然醉醺醺,心里却明白,错过了杜衡,自己怕是真要醉酒驾驶了。
想了想,她终于低下头,红着脸说:“那你捎我一程吧。”
杜衡从降下的车窗里凝视她片刻,忽然叹息了下,喃喃地说:“为什么我以前不知道让你喝酒呢,你喝醉后比平时可爱多了。”
可惜这里有风,他的声音又低沉模糊,苏叶没听清楚。
杜衡关上车窗,对车里的司机说:“你去帮这位小姐把车子开回家去。”
这司机一听,颇为犹豫地望了眼杜衡。
杜衡沉下脸来,以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去吧。”
司机点了点头:“是。”
醉醺醺的苏叶上了车,司机开着她的车缓慢离开。
她回过头,却见杜衡的车子依然停在那里,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她迷糊地想,为什么杜衡不让自己上他的车呢……是了,因为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他不再关心自己了。
为什么他停在那里不走呢?
她歪着头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最后才想,也许他只是不想和自己的车一起并行在这条路上吧。
也许自己以前真得是不够可爱,所以他才另觅新欢吧。
怨不得别人,一切咎由自取。
苏叶醉酒清醒后,就再也不喝酒了。
酒这个玩意儿,也不是她应该喝的啊,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公司里,孙靖宇见老对头陈晓铛锒入狱,很是得意,他以为自己从此后算是苏氏企业的大半个当家人了。可是他小看了苏叶这个女孩子。
苏叶先是和公司里所有父亲的故交老友逐个交谈,先谈交情讲渊源,搬出父亲动之以情,又分析了如今公司的形势,许诺利益晓之以理,最后孙靖宇愣是被她孤立起来了。
最后大权在握的她,终于寻了一个由头,将孙靖宇发配到巴西分公司去了。
孙靖宇在巴西分公司没多久,也觉得没意思,便隐退辞职了,这是后话,但此时此刻,苏氏企业算是真正回到苏叶手中了。
她虽然年轻,可当初杜衡也教了她不少东西的,她又是工商管理专业出身,理论知识学了一肚子。在公司里实践一番后,成长很快,于是不出三年的功夫,她已经在本市颇有名气了。报纸电视时常有她的踪影,人们对她真是欣羡,有才有貌,天生又得了那么一大批遗产,本市谁也不如她会投胎啊。
一些本市年轻才俊知道她如今单身,虽说有过婚史,但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一个个蜂拥而上前来追求,不过都被苏叶礼貌地拒之门外。
苏叶自己在夜深人静地时候,时常想起杜衡。
从那天墓地重逢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杜衡,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杜衡的消息。
只听说杜老爷子竟然去了国外,不知道什么原因,苏叶暗暗猜想,也许是去看孙子了吧。
杜衡,离开了自己,有妻有子,和家人又重归旧好,这可真是万事通顺,人生得意莫过如此啊。
苏叶对着镜子望着里面的自己,只觉得虽然脸蛋依然娇嫩平滑,可眼底却分明写着疲惫和沧桑。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华发早生垂垂老去了。
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的,虽说自己可以学着别人在商场拼杀,可是到底会累的。
身体累,心更累。
人一旦累了,躺在这偌大的床上,就越发的凄冷孤单。
这一天晚上,苏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最后当窗户外开始透白时,她猛地坐起来了。
一个决定在她心中萌生。
第二天,本市头条:丽影女强人苏叶骤然引退,个中缘由谁能知晓?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舆论纷纷。
苏叶不知道这些身后的议论,她一个人,一个包裹,一双球鞋,踏上了漫漫旅游的路程。
祖国山河辽阔,她竟然一直闷在都市灰暗的钢筋混凝土中,实在是自寻烦恼。
她有时候坐火车,有时候坐汽车,有时候坐颠簸的小三轮车,甚至还坐过乡下的牛车,当然更曾经徒步行走过。
她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人,偶尔也有萍水相逢要留下电话号码的,可是苏叶早已没有了手机。
她在人潮汹涌的喧哗景区到处观看,也到过人迹罕至的小路慢慢踱步。她最初的那双球鞋早已破了,于是便随后在地摊上买了一双,很廉价的鞋子,才二十块。
有时候走过人群中问路,别人热情地和她说话,言谈间竟以为她还是个大学生。
她低头看自己,简朴的衣着,风尘仆仆的面容,随手扎起的长发,想着就是罗子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了吧。
至于杜衡,她已经很久不想起这个人了。
此时这个名字犹如一道闪电般入了脑中,顿时觉得万念俱灰心痛不已。
她的心疼得不能自已,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肩膀。
泪水忽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涌下来。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走了这么远的路,原来那个人一直都住在她心里。
一直都在,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早已犹如一粒种子般在她心中发芽,早已盘根错节拔不走拿不去。
我爱你,自始至终。
路旁的行人走过时关切地看着她:“小姐,你没事吧?脸色这么苍白?”
苏叶麻木地摇摇头,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你现在可好?是不是在地球的另一边享受着天伦之乐?
是不是……再也不会想起我?
这一次,苏叶大病了一场。
好心人将她送到了当地的医院,她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护士松了一口气,又问起她为什么一直叫着杜衡。
苏叶愣愣地说不出话。
护士一边换着吊瓶一边却继续话唠:“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着杜衡这两个字,我开始以为你是说的药名,后来才琢磨,这是不是个人名啊?”
小护士笑吟吟地望着她,眸子里都是好奇。
苏叶木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杜衡是什么……”
也许杜衡是一味毒药,早已将她的心毒得面目全非。
护士见她没有聊天的兴致,想着她也要休息,就让她自己睡会儿,关门离开了。
苏叶扭头望着窗外,此时正是梅雨季节,斜风细雨,窗外的爬山虎带着水汽在风中摇摆着。
南方的小镇,总是潮湿得让人发愁,引起人心中一片片的惆怅。
苏叶拔掉针管,出去结了住院费用,背起行囊,一个人离开了。
狭窄的青石板路,两旁是高低落错的小阁楼,细雨轻盈落下,落在她的发间。
此时已是近黄昏,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阁楼窗口已经透出灯光来,氤氲在傍晚的雨气中,显得格外柔和温暖。
苏叶鼻中一酸,她如今方知自己的落魄。
纵有万贯家财,她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她低头,蹲下来,挽起裤腿,可是就在这时,一双脚站在了她的面前,雨丝不再落下。
恍惚抬头间,如在梦中,眼前竟然是那张熟悉的容颜。
曾经深沉严厉的线条如今因为削瘦而越发显得刚硬了,他俊朗的眉紧紧皱着,深邃难懂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沉痛和怜惜。
他紧抿的薄唇动了下,终于不敢苟同地对她这么说:“你生病了,不应该乱跑。”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仿佛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也仿佛他的出现再寻常不过,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隔了三年的距离,就好像他们还是许久之前那对偶尔闹别扭的夫妻。
那个时候,他会在早晨起来时,一边整理着领带,一边随意地叮嘱她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唯有他说出这话时压抑的颤音,泄露了他的心绪。
苏叶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她总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就好像往日偶尔的一个回首间,以为他就在那里。
其实根本没有。只要她一眨眼,杜衡就会不见了。
可是她眨眼,眨眼,再眨眼,晶莹的泪珠儿从修长微颤的睫毛上挂着,盈盈欲滴,扑簌着落下,可是那张刚毅坚硬的脸,依然在那里。
看着她这个仰起脸来拼命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瞧的小模样,杜衡轻轻叹息了声,蹲下身体来,和她平视,抬起温暖干燥的大手,替她拭去了泪水:“不是说都是有名的女强人了嘛?怎么还像以前似的小孩子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苏叶无意识地摇头,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这朦胧泪眼中,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终于喃喃地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杜衡抬起她的下巴,怜惜地凝视着她,柔声哄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啊……”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低声说:“我在这里等着你,等了好久,好久……”
他的声音一如许久以前那样低沉沙哑,可是却带了几分紧绷的颤音。
这个怀抱一如多年前一般宽阔温暖,就好像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里,那个给与了失去父母孤苦无依的自己安慰和依靠的怀抱。
当她这么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漂泊了这么久的心一下子落定了。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这么久以来为何总觉得徘徊不安,为什么她无论走到哪里看到怎么样的风景人情都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没有他。
年幼无知的她,曾经胡闹过,曾经骄纵刁蛮过,也曾经固执偏执地要逃离他的怀抱去寻找所谓自由的蓝天和真爱,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人和事,她才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一开始便拥有,拥有的那么顺理成章,拥有的那么心安理得,所以反而不知道珍惜,反而逆反地去践踏去抛弃去逃离。
那个时候的她,但凡认真地检视一下自己的心,便会明白,她是真得爱他。
只不过曾经父亲车祸的疑云,以及自以为是的固执,让自己选择去忽略。
苏叶将脑袋埋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再也抑制不住地“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杜衡,杜衡,我好想你!”
不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也好,是虚幻也罢,至少让她做一次梦,梦回以前。
她两手紧紧环抱住他的劲瘦的腰杆,埋在他怀中哭得像个小孩子一般。
细雨在朦胧夜色中穿插,杜衡紧紧环住这个在自己怀抱里哭成个泪人儿的女人,嘴唇颤了几下,最后终于埋下头,将自己的下巴紧紧抵靠在她的发丝中。
南方的小镇,梅雨的季节,周围一切都带着清新的湿气,以至于她那柔软的头发也略沾了几分潮意。
杜衡闭上眼睛,感受着萦绕在鼻翼的那股淡淡馨香。
这是数年来杜衡在梦里时常会忆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