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肉和尚的相遇并没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不过是确定了那个黑影就是黑桦而已。虽然我早就怀疑这个人就是黑桦,可真一确认结果,我的心里仍旧有些失落。我还记得那顿猪獾盛宴,至少在那顿大餐里,我不但没有感觉到他的恶意,而且还能感受得到他隐隐约约的淳朴和善意。
除了黑桦和岩山麒麟,我这些天的想法其实还是蛮多的,短短几个月间,我已经从一个浪荡不羁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身背“炸弹”的江湖老油子,看多了生生死死,却越来越觉得生活充满迷幻……
总之,春节将近,该办的事没有办成,但是年还是要好好过的,特别是今年木木在我家过年,姥姥格外重视。按照家族的惯例,春节前一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或二十八)是大家族相聚的日子,我的父母从县城赶回来过年,二姥爷一家还有出门的姨妈们都举家聚到姥姥家里,全家族会有一顿大餐。
我妈第一次看见木木,我怕她会有“婆婆逆反心理”,觉得儿子和自己从此疏远了而刁难木木,所以提前便给木木做了整套的思想工作。可是没想到,两个人一见面就像认识已久一样,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老妈更是乐的眼里都是花,还当着木木的面老话重谈“木木呀,不怕你笑话,在我心中你就是活菩萨,我一直以为我儿子说不上媳妇的……”
进进出出的人都主动和木木打招呼,这个夸漂亮,那个夸懂事,木木本来就不善客套,便红着脸躲到厨房帮姥姥、二姥姥摘菜去了。我转了几圈,趁着姥姥、二姥姥他们给保家仙上供的功夫溜进了厨房,看着眼前黄色灯光里摘菜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感动,凑上前去冷不丁朝着那粉色的脸蛋亲了一口。
木木没有防备,被吓的大叫一声,我赶紧把她嘴巴捂住,结果还是惊动了路过的二姥爷,这老头探头进来愣头愣脑地瞧了瞧,便笑眯眯地说:“小萧,古人云,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现在脑袋上悬着的可不是刀,而是炸弹,我看你还是出来陪我喝口绿茶压压火气吧!”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白着眼冲老头道:“用你管!二先生我可告诉您,我的事你决不能告诉我爸妈!”
“呦,我怎么听着还有威胁的口气呢?”二姥爷往茶几边一坐说道:“不说可以,先伺候我喝完茶再说!”
我不满地嘀咕:“你怎么和我小姥爷一副嘴脸啊,拿人把柄,借机余利!”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给老人家恭恭敬敬地倒了杯茶。
二姥爷砸了口茶,叹口气道:“唉,这燕珪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他有多少个春节没在家过年啦!”
说到小姥爷,我竟一时凝噎,家里人还不知道,小姥爷已经在云雾山驾鹤西去了。如今全家都聚在这里,唯独少了他一个人。
正举着茶杯沉浸在往事中,忽然见大炮走了进来,我见这小子走的急冲冲的,料想有事,难道和岩山麒麟墓或者黑桦有关?赶紧站起身迎了过去。
大炮伏在我耳边轻声道:“一白她奶奶老了!”
我大吃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炮说道:“就傍晚的时候,还是,自杀……”
“自杀!因为什么啊?”我不禁大声喊了出来,以至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姥姥也从供堂里走出来问道:“小萧、帅子你俩胡说什么呢?这大过年的,谁这么想不开会自杀啊,不要说了,不吉利!”
大炮辩解道:“萧奶奶,我没胡说,李家老太太真的老了……”
姥姥不禁一怔,问道:“你说的是老李家的李奶奶?这老天爷呀,怎么这么不开眼就点名带她走呢!李嫂是多么好的人啊,我看这事准和二柱子两口子有关!”
我看姥姥情绪激动,赶紧拉着大炮往外走,边走边说。
李老太太有两个儿子,一白的父亲是老大,是个铁路工人,常年在外奔波,今年过年更是没回来。二柱子是她的二儿子,老太太一直和二柱子过。一白的父亲自觉好歹是正式工人,觉得弟弟照顾老人不容易,便把分过来的家产和果园都送给了弟弟,这还不算,每年都会给弟弟几千块钱,算是自己给母亲的抚养费。九十年代,实际上一白父亲赚的也不多,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
按理来说一白父母做的也算可以了,可是二柱子的媳妇却是营子最有名的悍妇,总是觉得自己赡养老人亏到了,还觉得婆婆偏向大儿媳,所以对李老太太一直冷言冷语,有时候更是恶语相向。那二柱子怕媳妇怕的要命,有一次他媳妇和老太太闹别扭,下令不给老太太饭吃,这二柱子竟然真的没敢给老太太一个米粒……一白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一个人照看着家也不容易,虽然对老太太常有照顾,但是碍于二柱子媳妇的脸色,有时候把饭送到门口却进不了门……
这李家的事村里人都知道,无一不对二柱子媳妇嗤之以鼻,可奈何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谁也不好搀和。李老太太和我姥姥她们闲聊的时候总是不住地叹息,说自己早晚会死在自己儿子手里,谁成想,她却自己了结了性命。
一白的父亲远在西部某省铺铁路,一时半会不可能回来。李家在村里又是小门小户,估计这回一白要成顶梁柱了,作为兄弟,我和大炮不能光看着。
灵堂设在二柱子家,进门前我和大炮都闭了天眼,人家有丧事,开天眼被视为不尊重,是农村大忌。
一进门就看见一口红棺,看来老人已经装殓好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又加上是饭点,院子里帮忙的人还不多,只有几个邻居在摆弄纸扎。一白和二柱子正跪在棺前烧纸,一白已经哭成了泪人。一白的母亲一边垂泪一边再给大门挂丧纸、丧布,唯独二柱子的胖媳妇坐在棺前一板凳上磕着瓜子冲一白母亲说:“嫂子,哎,嫂子,我说你就别往我大门上挂白布了,这大过年的不吉利。人既然没了,我也不说非要放你家摆灵堂去,但是咱们还是先合计一下这葬礼的费用和礼金怎么算吧!”
一白母亲举着“生前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一白却火了,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二柱子媳妇说:“我奶奶生前你就没给好气受,现在人走了你不但一点不悲伤,还坐在这嗑瓜子,扯什么费用、礼金,你怎么就这么没教养,不害臊,不知道羞耻!”
二柱子媳妇也站起身双手一叉腰骂道:“小兔崽子,这是我家,还轮不到你教训我,你要是看不惯就把棺材抗走!李二柱,你聋了,连这黄嘴丫子的孩崽子都敢骂我了,我不活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地要撞棺材,几个邻居赶紧上来把人给拉住了。
二柱子嗫嚅地说:“一白,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她好歹也是你二婶……”
一白还想发作,一白母亲赶紧过来把他拉住,悄声说道:“孩子,你还想不想让你奶奶安心走了……”
“甭在这装好人,老娘还不爱伺候呢!”二柱子媳妇白了一白母亲一眼骂道,边骂着边起身,“砰”的一脚,木凳被她踢飞撞到了棺材上,然后扭着******回屋去了。
我和大炮对视了一眼,看来这李家要有闹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