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华表露出来的为难、怨意和感伤,让珊瑚海里的几位员工一时都没了话,过了片刻,唐静将桌上欧阳华的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来,再喝口茶。”
欧阳华轻声叹息,拿起面前的奶茶杯,将里面剩下的奶茶一饮而尽,香浓的奶茶滑过喉咙,既甜,也有微苦微涩,这或许就是生活的诸般滋味吧,这位马上就要结婚的准新娘不由心生感慨,又轻轻叹息。
见大家的奶茶都喝的差不多了,蛋糕也吃完了,唐静这时问道:“大家还要不要再添一点,我们这里有咖啡,有柠檬茶也有普通茶叶。”
欧阳华听了笑说道:“我喝普通茶就好,”然后她转向李聆月,问道:“你呢?”
李聆月说道:“我也喝普通的茶吧。”
江晓彤站起来对众人说道:“我去泡绿茶,换换口味。”
唐静点头道,“嗯,这个好,去吧。”
不多时,江晓彤回来,替大家换上刚泡好的绿茶,大家又对婚礼方案的细节互相沟通了一下,然后唐静问欧阳华她这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欧阳华想了想说道:“目前我再也想不到什么了,不过,又觉得心里没底。”
高蕊听了笑道:“第一次嘛。”
欧阳华自己也笑了,“是啊,第一次。”
唐静对欧阳华说道:“你放心,咱们都照方案和流程来,不管是酒店、婚宴酒席还是婚车,以及新娘新郎各自的妆发造型,以及仪式,都筹备妥当了。这一块我们是心理有数的,”说着她目光环顾了一下在场的几位同事,然后继续对欧阳华说道:“我们对于婚礼都是专业的,这也不是我们代理承办的第一单婚礼了,请相信我们。”
“嗯,”欧阳华点头,她笑了笑,“我都听你们的。”
唐静说道:“从彩排,到正式婚礼的进行,小彤都会在你身边,有她在你就不必担心,她会一直陪着你,提点各种细节,我们的服装师和化妆师也都会在你身边,别紧张,放松,好好享受你的婚礼。”
这下,欧阳华脸上的笑容更大,又点头,这时,李聆月在旁边说道:“糟,小华不紧张,怎么我倒紧张起来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唐静告诉李聆月道:“要麻烦几位伴娘和伴郎也来一起彩排一次,咱们走一次流程,等正式婚礼的时候不管仪式进行到哪一点都会心里有数,这样也……”
李聆月接上去说道:“以免有错。”
“是的。”
“没问题,”李聆月说得很干脆,然后看着欧阳华道,“到时候我们几个会都过来彩排。”
“大家都清楚彩排的时间表吧。”唐静说道。
欧阳华点头道:“我和木子已经都通知了大家了,小彤给了我们很详细的时间表,我们都会按时来。”
唐静一点头,“这样一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欧阳华对珊瑚海的众位员工说道:“真是谢谢你们。”
“你太客气了。”
关于婚礼,双方沟通的差不多了,唐静见再没什么事,就说她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少陪了,欧阳华忙对众人说道:“是,我这边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都去忙吧。”
唐静、高蕊等都先后走开,会议室里只留下了李洛依和江晓彤。江晓彤对欧阳华说道:“在彩排之前,如果你想到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临时突发的情况,就及时告诉我。”
欧阳华说道:“嗯,我会的。”接着她转向李洛依,轻声说道:“我想再看看最初的那个婚礼方案,可以吗?”
李洛依听了忙说道:“当然可以。你是想看效果图还是……”
“我想看看效果图。”
“有好多呢,等着我给你拿去。”李洛依说着站了起来。
不多时李洛依回来了,拿来了当初制作的婚礼效果图。欧阳华接过彩色的图片看着,手指在纸张上细细摩挲。
安静了片刻,欧阳华轻声说道:“希望你们不会笑我,这样的年纪,还有个粉红色的公主梦。”
“怎么会,”李洛依说道,“谁都有做梦的权利,再说了,女孩子有个公主梦这不是最平常的事情么。”说着她看向众人,“别说你有,我也有。”
江晓彤笑了起来,她觉得欧阳华说的“公主梦”倒不是真的想当公主,或是想要那种古典的、宫廷的生活什么的,而是对一些自己向往的东西,有所期待和憧憬。
“因为我,因为我从来就不敢奢望这些。我倒不是一定非要有某某什么,才能满足。我只是,只是,希望我能得到一些我喜欢并且能得到的东西。可惜,总是不行,总是不行……”欧阳华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江晓彤偷眼看看李洛依,对方也正瞄过来,两个人都觉得眼前的准新娘是有些什么心里的话想要对她俩说。江晓彤暗想,应该还是被修改过的婚礼,让新娘意难平。
这时,欧阳华笑着看着江晓彤,说道:“你们俩小时候在家里,应该都挺受家长疼爱的吧。”
江晓彤点头道:“是。我是独生女儿,爸妈算是很疼我了,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我了。”
李洛依这时也说道:“嗯,我家也是独生,就我一个。我爸算严厉,不过也是疼爱我的,想要什么都会给我。”
欧阳华露出羡慕的微笑,轻声叹道:“真好啊。”
江晓彤这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也是家里的独女吧。”
欧阳华点点头,“是,我家也是只有我一个,木子是独生子。”
江晓彤原本想顺着话题再聊下去,陡然想到只见过一面的欧阳妈妈,那份不容违抗的强势与执拗,她闭了嘴,一旁的李洛依也想到了同样的情况,也没有开口。
欧阳华这时说道:“你们小的时候,一定都穿过漂亮的裙子吧。”说着,她的手指在一张婚纱图上划过。
李洛依说道:“漂亮不漂亮的,还真不好说,我小的时候有点假小子个性,是我们那一片的孩子头,带着一群小萝卜到处跑,做游戏呀,踢球呀,或者一起去做点什么大人眼里的坏事呀,哈哈哈。我可能是初中之后才有女孩样的,开始穿裙子,也知道主动学习了,嗯,初中之后我爸说我变乖了。”
欧阳华的目光转向江晓彤,江晓彤笑道:“我从小倒没那么喜欢粉红色的东西,我喜欢淡天蓝,家里人会给买蓝色的裙子,说到打扮嘛,我妈倒是希望我打扮的漂亮点,然后伯伯家和其他亲戚家有时候也会送衣服给我们,或者带着家里的一群孩子一起去买衣服,挑各自喜欢的。”
“啊,真好啊。”欧阳华说道。
听欧阳华这样说,江晓彤忍不住打量起现在的她来。今天的欧阳华穿得很得体,领口有飘带装饰的印花雪纺衫配西装裤,脚下是平跟鞋,从衣着上看是有上班族的利落,同时又略带一点个性的打扮。
“怎么了呢,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李洛依这时候笑着说道,“快当新娘子的人了,心里感慨吧。”
这时,欧阳华望向坐在她身边的朋友,而李聆月则向欧阳华投去安慰的目光。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的眼神,江晓彤不禁心生疑惑。
一直以来的接触中,江晓彤知道欧阳华家算是都市小康之家,纵然不能说家境有多么多么好,但也是衣食无忧并不困苦,现在见欧阳华突然提到童年话题,江晓彤不禁暗想,这个看起来家庭条件应该跟她家、跟李洛依家,或者是跟唐静家,跟李盈家都差不多的都市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时,欧阳华悠悠地开口道:“我啊,从小就没穿过什么自己喜欢的衣服。”
江晓彤心里顿了一下,看着欧阳华一直拿在手上的婚纱照片,她又望向李洛依,而李洛依皱起眉道:“家里不给买新衣服吗?”
欧阳华摇头,“不是,是我妈总是从同事、朋友和别的亲戚家里,拿来他们的小孩淘汰下来的衣服给我穿,我就是穿着这些衣服直到高中。”
不是吧。江晓彤在心里叫道。而李洛依直接就问了出来,“为什么啊?”
“因为我妈觉得不应该让孩子穿得好,要让孩子过得朴素。小孩子嘛,长得快,一般的衣服都不至于穿到破,就会因为不合身而要淘汰下来,我妈就去问别人要,要来的衣服给我穿。有些衣服确实是还很新净。然后她就让我穿那些衣服,合身就行,也不管要来的是女孩子的衣服还是男孩子的衣服,就都让我穿。”欧阳华慢慢地说道。
“为什么啊?”李洛依还是那一句,浓眉深锁,她是真的不明白,也不能理解。
“因为我妈就是那样认为的啊。她认为小孩子不需要特意去买衣服,而且那么多别人家淘汰下来的衣服还很新很好,拿来给我穿,不浪费。”欧阳华苦笑着说道。
“这不是浪费不浪费的问题,而是,你也会有自己想要穿的衣服吧。小小孩的时候不懂事,肯定不会想到这些,等人长大一点,就会自己有选择了呀。”李洛依说道。
“我妈就是不想让我有选择。”欧阳华说道。
怎么这样。江晓彤在一旁听着,觉得有点可怕。
这时,欧阳华抬起头,看着李洛依说道,“从小到大,我妈都是这样。必须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做,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不可原谅。事事如此。她倒是不至于否定我全部的想法和意见,但是很多我想的、我期望的,都会被否定,被她认定为是错的、坏的。”
欧阳华扬起手中的婚纱照片,给李洛依和江晓彤看,说道:“你们觉得这款婚纱怎么样?”
“这……这挺好的呀。”李洛依说道,江晓彤附和着点头。
那款欧阳华会在婚礼上穿的婚纱,是欧阳华自己挑选的,不过李洛依和江晓彤也有在款式的选择上给予一些意见。之前在婚礼方案的讨论中,江晓彤就注意到了欧阳华的很多选择都偏保证,不是太新潮也没有太过于彰显个性,于是她把观察所得给李洛依说过,在婚礼方案的设计中李洛依也没有太过放飞个性,同理,珊瑚海向客户推荐的婚纱款式也是偏向古典、雅致并有所保守不暴露的款式。
看着照片,欧阳华勾起嘴角笑了笑,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李聆月,然后告诉江晓彤和李洛依道:“其实,我知道,不是婚纱的问题。”
李洛依皱着眉头问道:“嗯,阿姨不想你穿婚纱,想要中式礼服吗?”
欧阳华笑了笑,摇头道:“你还是没明白,不是婚纱的问题,也不是礼服是什么式的问题。而是我妈她就看不惯婚纱,她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没有穿婚纱,于是,也不允许我穿婚纱。”
江晓彤听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李洛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不惯婚纱,于是不允许女儿穿婚纱,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执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