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垂花门,他们刚一下车,刘妈便上前来,向王爷行了一礼,“王爷,太王妃请您务必过去。”
燕西向韩长安,“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母亲。”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燕西对这个母亲,还真是上心啊。
一夜奔波,孙锦曦她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提到太王妃,他竟然没有半点不敬。
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如此的孝顺母亲。
燕西进了太王妃的院子,她早已经等在客厅里,他站在门口,看了眼坐在绣榻上的太王妃,她穿着玫红色绣金锦袍,梳了低低的发鬓,将耳朵遮住,头发抹得油光水亮,上面缀宝宝钗珠花,非常隆重。
只是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堆了厚厚的脂粉,也没遮住眼下的黑青,嘴唇惨无血色,面目苍老。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震惊,母亲受到的大击,实在是太重了。
“王儿来了。”
她语气淡淡,神情冰冷,高高在上。
“是,孩儿来看母亲了。”
他上前来,看了眼孙仪的脸色,见她一脸怒气,便向他行了跪礼,“孩儿给母亲请安了。”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孙仪眼里全是愠色,她没发话,燕西也没有站起来。
梓桐等人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她们家王爷也是雷霆万钧之人,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放低姿态过,但对太王妃,却是恭恭敬敬,半点脾气都没有,小丫头们都觉得匪夷所思。
太王妃向丫环们挥了挥手,“都下去。”
刘妈带着丫环们出了房间,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孙仪沉声道:“听说你打了曦儿?”
“孩儿当时气急败坏,一时失去了理智,”燕西的声音平静,他在认错,“母亲,在府中,曦儿做什么孩儿可以不管,但是她犯欺君之罪,那是死罪,不仅会连累到靖王府,还会连累到孙国公府。”
太王妃面容里露出惊恐之色,急声道:“那是韩长安的诡计,她要离间你们夫妻。”
燕西沉默不语。
原本,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韩长安提出了和离。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和孙锦曦争,她根本看不上自己,这就像一根倒刺扎在他的心头。
“我昨夜已经带韩长安进宫了,她把治灾四策向皇上讲解了一番,皇上如今正在重用她,让她帮着出策治理灾区,”他严肃认真地看着太王妃,“母亲,如今能够救曦儿的, 只有韩长安了。”
太王妃浑身一震,头上的珠花颤抖,叮铃作响。
她咬牙说道:“无论如何,你必须保住曦儿。”
燕曦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半晌,他开口道:“母亲,可以先让曦儿给韩长安认个错……”
“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太王妃已经斩钉截铁地否决了。
“咱们王府的正妃,竟然要给一个小国的前朝公主低头认错,不可能……”
燕西耐心地说道:“母亲,眼下韩长安正在帮皇上出策处理灾情一事,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暂时不追究曦儿的其君之罪,到时候韩长安功成名就,朝中再追究曦儿所犯的罪,只怕靖王府和孙国公府联手,也救不了曦儿。”
而他看得出来,韩长安现在也一心放在救治灾民上,并没有要置孙锦曦于死地的意思。
想到韩长安说自己偏袒太王妃和王妃时眼中的绝望,他也想趁机先替韩长安出一口,先稳住她。
太王妃黑青着脸,说不出话来。
在王府内,她有把握对付韩长安,一旦超出王府范围,不在她的控制之内,她就束手无策了。
燕西看出了太王妃的意思,继续说道:“先主动认错,赔个不是,等灾情一过,陛下对王府论功行赏,咱们再想办法救曦儿。”
太王妃看着他,见他一脸认真,是真的在替孙锦曦着想,声音缓和了些,“就让曦儿给她道个歉,其他的,等过几天再说吧。”
再过三天,她就可以离开这座小院,回荣春苑主持王府大局了。
她又把刘妈叫进来,认真吩咐了,让刘妈亲自到孙锦曦的紫云苑,陪着她。
韩长安从宫里回来之后,用完膳,便上床补觉了,午后醒来,贾雯已经在房间里候了好一会儿了,她边给她穿衣服,边催促道:“主子,太王太妃派人过来请您过去。”
“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孙国公府的孙老夫人也来了。”
韩长安眉心微拧,孙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是孙家的老主母,这么有份量的人,都来了。
“我私下打听过,听说是王妃要做什么事,大家都聚在寿春苑了,请您一定要过去。”
“王爷也在吗?”
“是的。”
她想了想,燕西上午才去见过太王妃,这么快就有行动了,这些人的行动力还真强。
收拾完毕之后,她带着玉昭和贾雯寿春苑去。
午后的阳光斜入花窗,正厅里放了开得正好的富贵牡丹,将大厅装饰的雍容堂皇。
韩长安刚到门口,守门的丫环就向内禀报道:“韩庶妃来了。”
原本热门的正厅安静下来。
韩长安一进门,四处扫了一眼,王府所有的人都在,依旧按身份排坐在的四方。
太王太妃坐在主位上,她穿着一身宝蓝色夏衫,外加牡丹刺绣,雪白的银丝上掐着紫铜凤钗,庄严肃穆,气度高贵。
她身旁的上座上坐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夫人,一身咖色绣祥云宫褂宝衫,脖上戴着一串青色翡翠珠链,翡翠珠子粒粒透着青辉,贵重无比。
她就是孙老夫人了。
只见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隐隐有一股凌霸之气。
她走到正厅中央,先是向太王太妃施了一礼,“祖母。”
“不必多礼。”太王太妃声音柔和,发生的事情,她已经详细问过燕西了,知道她对王府有功,却非常低调,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些。
“这位是孙国公府的孙老夫人,”她又向她引见孙老夫人,“长安,来,见过孙老夫人。”
她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向孙老夫人施了一礼,“孙老夫人,长安这厢有礼了。”
孙老夫人抬了下眼皮子,眼睛里全是不屑。
上午,孙仪就派人去把她匆匆请来,她刚一进王府,就被刘妈等人迎到紫云苑,孙锦曦将韩长安进府来,韩长安对她和太王妃做的一切都跟自己的亲祖母说了一遍。
她知道祖母身份高贵,代表的又是孙国公府一家,就添油加醋地说韩长安要置她和孙仪于死地,是她设计陷害孙仪,让她被关在小院子里面。
此刻,在孙老夫人的眼中,韩长安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子,要害她的女儿和孙女的性命。
“韩庶妃这礼,未免也太过简陋了吧?老身好歹也是皇命在身的一品诰命夫人,若你真心行礼,起码也得提前三日沐浴焚香,三拜九叩。”
“孙老夫人说的是,”韩长安浅浅一笑,“如果孙老夫人要见我,下次提前三天通报,我必定前三日沐浴焚香。”
孙老夫人脸色瞬间铁青。
王府的小丫环们,低着头,抿着嘴,吃吃发笑。
太王太妃忙打圆场,“亲家也别跟这小辈一般见识了,你今天来得匆忙,没有通报一声,长安她也不知道。”
太王太妃给了她台阶下,但在她看来,却是她对韩长安的偏袒。
“是啊,靖王府和孙国公府都做了两代的亲家,亲上加亲,我的女儿现在还被关在小破院子里,我的孙女,”她看了眼坐在女眷首位的孙锦曦,见她的脸上还有五指印,气就不打一处来,“被虐待成了什么样子。”
她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燕西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好不容易想了这么一出,让孙锦曦有个台阶下,这孙老夫人,摆明了是下砸场的。
孙锦曦忙上前来,低声下气地说道:“祖母,是曦儿有错在先,不关祖母和王爷的事斩。”
韩长安皱了下眉头,那就是自己的错了?
“好了,”太王太妃打断她们,“今天让大家来,是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说。”
严苓放下手中的坚果子,好奇地往前看去。
她上午在外面逛街逛得好好的,正在戏楼听戏子们说治灾四策祸害苍生的事,他们将治灾四策说成“致灾四策”,正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叫到院中来了,还以为是来陪孙老夫人的,原来,是太王太妃有事要说。
李怀柔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看了眼韩长安和孙锦曦。
孙老夫人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和太王太妃闹开来,只好气呼呼地抿着嘴。
太王太妃一脸肃穆地看向孙锦曦,“曦儿,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说吧。”
韩长安转过身来,看着身边的孙锦曦,只见她脸色发白,一脸恰到好处的自责,右脸颊上的五指印很明显,脸还有些发肿,在这个王府中,敢对她动手的,只有燕西了。
她抬头向燕西看去,只见他朝着她点头。
她瞳孔微凝。
孙锦曦:“长安妹妹,关于之前治灾四策一事,我无意中看到你出的治灾四策,觉得不错,就拿来研究了下,觉得甚是有用,有交给王爷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一副无心之过的样子,“没想到朝廷会给那么高的封赏,我一时利益熏心,就慌称这治灾四策,是我的主意。”说着到这里,她突然在韩长安的面前跪了下来。
严苓瞪大了眼睛。
那治灾四策是韩长安想出来的?
这个亡国公主,在佛门那种清贫之地,竟然能够想出那样好的策略。
不过?她想起自己逛街时候听到的,突然“哈哈”地笑了两声,“原来是长安姐姐想出来的啊?”要是王爷和太王太妃,孙老夫人在场,她都要放声大笑了,“难道,现在大家都说这“治灾四策”为“致灾四策”了呢?长安姐姐不顾自己的身份,为了强出头,不惜出这种害人害己的馊主意,你知道现在别人都是怎么说咱们王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