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躁动的西伯利亚寒流,送来了早春的第一埸大雪,人们怀着喜悦和激情,正想享受这雪天的无尽乐趣时,雪,却悄没声地渐渐溶化了,变成了湿漉漉的水,流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雪在飘落时多姿的形体,雪在飘落时洁白的颜色,此刻都通通地变了样子,人们曾经有过的那种神圣的情感,这时也就默默地消退而去。钟情于雪天的人们,望着那残败的雪,难免会觉得失落,却又没有办法挽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都是这样的无常,生息都是这样的无定。人世间最沉实厚重的书,大概要属这一本谈论存亡的书了,在这本书面前没有文盲。
我是个喜欢雪的人,雪天的宁静,雪天的纯洁,总是让我产生遐想。
记得小时候在故乡,冬天一到就盼下雪,即使不能出去玩耍,也愿意有雪陪伴。在家里守着一盆炉火,暖烘烘的像锁着个阳春,听大人们讲故事,看那些有趣的闲书,竟会忘记冬天的寒冷。不听故事或不看书时,就依在窗前观赏雪景,这时,脑海里就幻化出一幅幅自己想象的图画。这图画有颜色、有形象,像故乡的皮影戏,像书中的彩色画,全都印在洁白的雪地上。那时也曾想当个画家,把心中的这幅画画出来,给更多的人自由自在地看,让他们知道我故乡的美丽。然而,终因没有这样的天分,我心中的图画,如同消融的雪,从想象里逐渐地逝去了。
不过,雪天留给我的感悟却并没有完全地遁走,它有时还会显现出来。
那年冬天,在北大荒,我们几个同命运的人谈论前途感到无望时,情绪上不免有些神伤,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这时,我无意识地望了望窗外,那覆盖着满山满野的皑皑白雪,忽然使我的眼睛一亮,接着心灵也随之一震,呵,我竟然想起了我的故乡。还有什么比她更让人留恋呢?在艰难的生活环境里,可以丢掉美好的幻想,可以放弃早年的愿望,唯独不能没有对故乡的情怀。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情怀,在北大荒零下40多摄氏度的严寒里,我依然没有畏惧的感觉。这时,我是那么感激眼前这片茫茫雪野,是它唤回了我童年的纯洁和天真,开始不再为艰难的处境忧伤。
尽管时光不会倒流,生活不会停滞,我的情绪也没有当初鲜明,但是,只要想到那有过的情景,心情依然不会平平静静。
无论是故乡的安宁,还是北大荒的艰难,都无例外地潜入了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不可分解的部分。想到这些我就越发地感念雪,没有了这洁净的雪、单纯的雪,真不知人世间会变得多么可厌。有时我也问我的朋友们,在雪天里会想到什么,他们的回答也许多种多样,只是有一点是共同的,这就是在雪天里常常地、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两个字:美好。
我想,何必想得更多呢?人在生活中,常想着这两个字就足够了。怕只怕有的人想不到这两个字。想不到这两个字的人,会是怎样呢?我不知道,最清楚的,莫过于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