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现实世界的共犯,应该制定了相当严密的‘犯罪时刻’吧。而且,在射击前总是看表也未免有些太不自然了。”
“这样啊……装备在手腕上的手表,就在手触碰额头的时候举到眼前啊……”
就在诗浓感到吃惊时,她的双肩——
突然间,被眼前的桐人紧紧抓住了。光剑使用极其严肃的表情,慢慢说道:
“诗浓——你,是一个人住吗?”
“嗯……嗯。”
“门锁……以及,门闩呢?”
“电波锁以及密码锁都锁好了……不过,我家的锁也是初期型号的电子锁……门闩就……”
皱紧眉头,拼命思考着进入游戏前的记忆。
“……没有插上,好像。”
“这样啊——好了,冷静点仔细听我说。”
桐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从未见过的浓厚的忧虑感,看着对方这样的表情,诗浓的胸口就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变得十分寒冷。
不要啊,接下来的话我不想听——就在她这么想时,眼前曾一度停下来的嘴唇再度动了起来,说出了这样的话。
“在废墟处的体育场时,死枪,想用手枪射击被麻痹了的你。不……在机械马追击的身后,实际上也进行了射击。这也就意味着……准备工作完成了。”
“准备……什么啊……”
诗浓用几乎没有音量的声音问道。桐人稍微停顿了一下,也用相同音量的声音回答道:
“……现在,在这个时刻,死枪的共犯有可能已经侵入了现实世界的你的家中,正看着大会的转播画面,等待着你被那枪射击的时刻。”
被告知的言语,进入诗浓的意识,并转化成含义,却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
突然,周围的景色变得稀薄起来,自己房间那熟悉的景象出现在了脑海中。就想幻视一般,从高高的位置向下张望着六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
吸尘器被整齐的挂在那里,木质地板风格。淡黄色的地毯。小巧的木桌。
面朝西侧的墙,并排摆放着一张黑色写字台,以及一张黑色的钢管架构的床。毫无修饰的白色床单。上面放置着自己的运动服以及短裤。闭上眼睛的自己,额头上戴着一个双重金属环构成的机械装置。接着——
在床头站着一黑色人影,一直望着沉睡的诗浓。全身模糊只能视其轮廓,但他的右手上拿着的东西,却能清楚的看见。雾状玻璃制成的针管,以及其尖端处的银色针头——满装着致死液体的,注射器。
“不……不要啊……”
诗浓拼命晃动着僵硬的脖子,呻吟起来。即便幻视消去,回到了沙漠的洞窟中,但侵入者手握注射器的样子就像打上了烙印一般,依然残留在眼底。
“不要啊……这种事……”
这种恐怖——并非一般。被异常激烈的拒绝反应所驱使,诗浓的全身不受控制似地颤抖起来。动弹,甚至是识别周围都无法做到,自己那无力的身体,正被一个陌生人从很近的距离观望。不——可能还不止这些。对方可能正在抚摸着自己的肌肤……寻找着针头刺入的地点……
突然,喉咙深处就像被塞住了一样,无法呼吸。诗浓后仰着身体,痛苦地寻求着空气。
“啊……啊啊……”
光芒逐渐远去。耳鸣也产生了。魂魄,就像要从虚拟的肉体脱离似的——
“不行啊,诗浓!”
桐人猛地抓住对方的双臂,同时在耳旁用很大的声音叫喊道。
“现在如果自动切断的话就太危险了!加油……让心情平静下来!现在还没事,还不会有危险的!!”
“啊……啊……”
睁开失去焦点的眼睛,双手胡乱的搜寻,搂住了声音的主人。双手环抱起带着热度的身体,一个劲儿的拥抱着。
已经使出了很大的力气,但就像要和对方紧紧相连似的,诗浓依旧加大着力度。另一方则是,慢慢的,慢慢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再次,传出静静的声音。
“直到死枪的手枪……黑星,击中你之前,侵入者什么也不能做。这恐怕是他们之间制定的规矩吧。如果你因为心跳和体温的异常自动登出的话,反倒是危险了。所以,现在要冷静下来。”
“但是……但是,好怕啊……我好害怕……”
像是小孩一样的哭诉,诗浓将脸埋进了桐人的肩口处。
双手依旧加大的力气,慢慢的,桐人正常心率的跳动传了过去。
就像是在打消脑海中恐怖的印象一般,诗浓拼命倾听着那旋律。咚,咚,几乎每秒一次跳动,这样的节拍也感染了她的身体。诗浓因狂躁而急速跳动的心脏,就像跟随着节拍器,慢慢的被安抚了下来。
回过身来,就像是和桐人的精神同步了一般,恐惧带来的冲动也变得淡薄了。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多少恢复了些理性,足以压抑住它了。
“……冷静下来了吗?”
静静的话语传来的同时,桐人像是要把手腕离开似的。但,诗浓却微微摇了摇头,说:
“继续这样……呆一会吧。”
桐人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紧紧抱起对方。用纤细的手抚摸着诗浓,温暖渐渐将对方那冻结般的身心融化。诗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失去了力气。
就这样数十秒后,诗浓断断续续地说:
“……你的手,和我妈妈好像。”
“妈,妈妈?不是爸爸吗?”
“我,不知道爸爸的事情。还是婴儿的时候,他就在事故中死去了。”
“……这样啊。”
桐人简短回答道。诗浓紧紧的将脸颊贴在桐人的胸口。
“——究竟该怎么做,告诉我。”
发出了比预想更加坚强的声音。桐人停止了继续抚摸诗浓的头发,即刻回答道:
“打倒死枪。这样的话,现实世界中盯上你的共犯,也就会什么都不做离去的。——话虽如此,你在这里待机就好。我去战斗。那家伙的枪是杀不了我的。”
“真的……没关系吗?”
“嗯。我报名的时候并没有填写姓名以及住所,而且我也不是在家里进入游戏的。身旁就有一个人。所以没关系的。只是,我要用游戏的规则击倒他。”
“不过……即使是黑星不起作用,那破斗篷也是十分厉害的角色。你也看到了他躲过了仅有一百米距离HECATE射来的子弹吧?单凭回避能力,他和你是一样的。”
“确实,我也有绝对的自信……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就会采取之前诗浓说的办法,一直躲到玩家只剩下三名,随后我俩再自杀……”
此时桐人看了下手表。诗浓也看了看那文字圆盘。午后九点四十分。不知不觉中,九点半的卫星扫描已经过去了。逃到这个洞窟内,已经过了二十五分钟。
诗浓望着桐人,摇了摇头:
“大概,我们也不能继续躲在这里了。其他玩家也该察觉到我们躲在洞窟内了。洞窟的数量又不多,这样下去迟早会遭到手雷袭击的。倒不如说,我们的运气还真好,躲在这里近三十分钟都平安无事。”
“——这样啊……”
桐人咬紧嘴唇,望向洞窟入口处。诗浓望着他的侧脸,掷地有声地说:
“反正到现在我们都是搭档,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但是……假如,你被那手枪射中的话?”
“那终究是把旧式的单发手枪。”
这番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诗浓多少有些感到不可思议。那把枪——五四式黑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折磨着她,或者说是她内心中的恐惧象征。
不,恐惧不可能消失。如果说死枪将黑星选成了他自己的分身都是偶然的话,那这些都是对诗浓人生的诅咒。不过,至少,在游戏中作为道具的五四式手枪并不是什么强力的武器。太害怕的话,想战斗也力不从心了。
“——假如我被射击了,你也会轻而易举地用那剑将子弹给挡下的,不是吗?手枪的连射速度可是只有突击步枪的几十分之一啊。”
诗浓压抑着颤抖说出这番话,看着她,桐人露出了交织着忧虑与不放心的微笑。
“是啊……我绝不会让你被打中的。但是出于安全,你还是不要在他面前现身的好。”
桐人用手制止了诗浓的反驳话语,继续说道。
“不,你提出的一起战斗这个提案,我很高兴接受。不过,诗浓,你是狙击手啊。从远距离进行狙击才能发挥出你的本领啊。”
“这也是,不过……”
“这样吧,在下次卫星扫描时,就让我一个人特意暴露在地图上,让死枪发现。然后那家伙一定会,躲在远处用步枪射击我吧。通过那射击判断出他的方位,你再进行狙击。怎么样?”
“…………你想把自己当做诱饵,给我当侦测员吗?”
这作战也未免太大胆了吧,诗浓这么想到,确实考虑到双方的能力构成的话,这是最好的方法也说不定。超远距离与超近距离类型如果一同作战的话,都会相互削弱对方的战力的,这点诗浓还是知道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诗浓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行动吧。不过我话说在前面,你可不要才中了死枪头一发子弹就死了哟。”
“我,我会努力的……不过,那家伙的步枪发射时又没声音,而且预测线也无法看见哟。”
“预测预测线,说出这话的人是谁啊?”
就在两人依旧紧密拥抱着,交流的期间,诗浓感到缠绕在身后的恐惧也像是稍微远去了些。
现实世界的自己家中,可能已经侵入了杀人犯——对于这个极度恐惧的推测,现在也只能转移视线,不去想它。打倒死枪,那家伙就什么也做不到了,现在也只能指望桐人的这话了。不,并不是这话,大概还有那接触到的虚拟体温吧。走出洞窟与桐人分别,一个人进入狙击态势,还不知能否维持现在的这种精神状态。所以至少,要更多的获取他虚拟体身上的温度,诗浓最后一次将身体靠近。
此时,桐人却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那个……该怎么说呢,诗浓。从刚才开始,视野的右下角,就有一个红色的怪点在闪烁着……”
“诶……”
转向一旁,确实如同桐人所说。那是什么啊,诗浓想了一会儿,随后反弹似的将视线上移。洞窟的天井上出现了和自己设想一样的东西,诗浓赶紧从桐人的腿上向后退去,很快便想到现在这么做也晚了,她只得叹了口气。
“啊啊……糟糕了,太大意了……”
浮在上空的是——看起来很奇妙的,水色同心圆。是个没有实体,只发出游戏中单色光芒的物体。桐人望向这个东西,歪了歪头。
“那个……那是什么啊……”
耸了耸肩膀,诗浓回答道:
“是直播摄像头。一般来说只会跟在战斗中的玩家身后,不过当玩家数量很少的时候就连此处也会跟来。”
“诶……糟糕了,我们之间的对话给……”
“没关系,只要不大声叫喊是不会被录音的。——赶紧把手拿开吧。”
即便如此,桐人用造作而又很酷的声音继续说道。
“看到这个影像会产生麻烦的对象,诗浓你有吗?”
然后桐人一瞬间出现了真心害怕的表情,不过很快便用僵硬的笑容瞒混了过去。
“啊……不……这个……应该是你吧。况且现在这个景象,看到的人极有可能都会认为双方全是女孩子哟?”
“呜……”
确实就像这样,不管诗浓的这个辩解如何牵强,但确实是有可能的。不过——这些都是在平安度过这个状况之后。
诗浓,哼,发出了声鼻音。
“——察觉到摄像头惊慌失措才是不好的哟。没什么,那个……就算我被传出了是这种嗜好的人,麻烦事也会少很多的。”
“那,我不是就必须得一直假扮成女生了啊?”
“你是忘记要我告诉你吗。最初你还不是装成女生要我在街道那里给你带路……啊,消失了。”
外部的观众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这幽默的互相斗嘴的,就当诗浓想着这些的时候,直播摄影机设点的物体,像是寻求新的目标似的踏上了旅途。
诗浓呼的,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嗯……是时候了。距离下一次的卫星扫描只有两分钟了。我就待在这里,只有你到洞窟外去查看终端,是这样吧?”
诗浓边说边慢慢起身,随后将手伸向一直被自己当成椅子的桐人,将他也拉了起来。
向后退一步,沙漠的冷气顿时笼罩全身,诗浓不由得缩起脖子。捡起脚旁的爱枪,将冷中稍微蕴含着温度的钢铁抱了起来。
“啊啊……话说回来……”
桐人的声音让诗浓抬起了头,之见光剑使微微皱起眉头,像是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什么啊,现在要更改作战计划的话可是来不及了哟?”
“不……作战计划不变。我并不是说这个……到头来,我想死枪的本名,正式角色名就是‘Steven’。”
“嗯……是啊,是这样。这名字究竟有何含义呢……”
“如果演变成了近距离作战,我会直接告诉你的。那么,我就先出去了。”
黑发的光剑使看了诗浓一眼后,点了点头,纤细的身体转了过去,朝着洞口走去。
抱着HECATE,皮肤上依然没有散去的寒冷,究竟是因为最终决战迫在眉睫紧张所致的呢,还是因为现实中的自己正处于危机呢——又或者说是和桐人分别感情上的原因呢,诗浓完全不知道。
肩膀缩了缩,吸了一口干燥的沙漠空气,诗浓朝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说:
“……小心点。”
桐人把右手举过肩膀,竖起了大拇指,做出了回答。
强行按下胸中某处萌生的不安感,亚丝娜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从依格朵兰西城的房间下线,回到现实世界的DaisyCAFE二楼,并用手机打出了某个电话——那已经是三分钟前的事了。逼问接电话的对方,强硬地要求他马上登上ALO,然后又上线回到大家等待着的房间,也差不多是一分钟前的事了——但每一秒钟都像是延长了很多倍一样。
“亚丝娜,别太担心了……唉,再怎么说你都听不入耳的吧。”
听到坐在沙发旁边的利兹贝特开口,亚丝娜才终于吐出了一丝紧张,用僵硬的声线回应。
“嗯……抱歉。但是,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桐人他完全没跟我们说过‘LaughingCoffin’的事就转换到那个世界去了,那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不只是因为跟他们之间的因缘……说不定,还会威胁到现实里……”
“虽然我也想说你想多了……看见刚才那个之后……”
利兹贝特说的“那个”,就是沙发正对着的巨大屏幕上映出的,异世界“GunGaleOnline”大会活动里发生的奇怪事件。
穿着破烂斗篷的玩家,向对战的玩家亮出手枪随意地打了一下。紧接着,被击中的对手就因通信切断而消失了。然后破斗篷男又对着正在看直播的无数玩家说了——“还没有结束呢。什么都还没结束呢。It'sshowtime”——这样的话。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坐在吧台里的克莱因,瞪圆了双眼确定地告诉大家。那个破斗篷男,绝对是原SAO红名公会“LaughingCoffin”的一员。
在那个浮游城度过的二年里,亚丝娜也经历了好几场的大规模战斗。在那其中,由攻略组联军发起的Laughing讨伐战绝对是她最不愿回忆起来的战斗。玩家对玩家的集团战里,死亡人数超过30人的仅此一例。
说真的,那时的记忆似乎都不太想得起来了。能鲜明地回忆起来的,只有站在因偷袭而一度崩溃的先锋队前头,有如鬼神般挥舞着剑的“黑色剑士”的背影。如果不是他——桐人的奋战,恐怕讨伐队已经遭到全灭了。
死斗的时间,比起楼层BOSS攻略战来说是压倒性地短,结果却是以讨伐队约10名、Laughing约20名以上的死亡人数来终结的。把那个杀人工会的生还者全部赶入黑铁宫的监狱,然后简单地吊祭了战斗里的牺牲者——之后,再也没有谁讨论过那场战斗。亚丝娜也好,克莱因也好,桐人也好,所有人都各自想办法去忘记了。把一切都忘掉了。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没想到在SAO通关、所有玩家得到解放的一年之后,那段染血的过去会以这种形式复苏。
房间里的亚丝娜、克莱因、利兹贝特、西利卡,连跟那件事没直接联系的莉珐,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某种程度上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的,某个人物的现身。
房间的门被敲响,是在亚丝娜重新登陆的约一分钟之后。虽然对方也是在收到联络之后用最快的速度登陆ALO了,但在开门的瞬间利兹叫出来的“太慢了”这么一句过分的话,却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已经是从安全点那用最快的速度飞来的啦。要是ALO里有速度限制的话我绝对会被吊销牌照的。”
开口第一句就显得这么老成的这个人,是跟亚丝娜一样的水妖精族的魔法使。修长的身材上披着一件简洁的长袍,海蓝色的头发梳着简单的三七分,无害的脸上挂着银框的圆眼镜。
他的网名叫“克里斯海特”。勉强算是亚丝娜她们的伙伴,从开始进入ALO已经过了四个月左右。其实是菊的英文“chrysanthemum”,跟冈的英文“hige”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