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泰被赶了出去。
当他回到医院的时候,霍郑凯正耷拉着脑袋一抖一抖地睡着了,忽然听到响声吓了一跳惊醒了过来,看见他,立马跳起来,眼眸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却在看到他身后空无一人的那一瞬间破灭。
“嘛,梁泰回来了啊。”她强硬地打起精神来,微笑着上前拉住他冰凉的手指,“温暖状态还不错哟,心律都挺正常的。”
他听不到。
他只是看到霍郑凯的唇瓣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他只看到霍郑凯努力掩盖却完全掩盖不住的绝望,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他僵硬地走到了温暖的病床前,疯狂的晕眩,世界漆黑无声。
雪白的病房。
雪白的病床。
温暖的手腕软弱无力地搭在床边,手背上插满了尖锐的针头,细弱的血管变成淡淡的紫色,在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下就像几缕丝线丝线一般细。
她的胸部在雪白的被单下都微微隆起,上面一定是裹满了白色的纱布吧?他握紧了拳头,究竟是要怎样的伤口究竟那伤口有多深,才需要用到那么多的纱布去包扎。
再往上,他望着她苍白的面容。
雪白的皮肤。
金色的睫毛。
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静静地躺着,脸上罩着氧气罩,手腕上插着输液的管子,冰凉的液体灌进她同样冰冷的身体,她的胸口竟然仿佛没有起伏一样的平静,只有身旁的心率记录仪上显示的小波折证明她还活着,她还存在。
她好安静
她就这么躺在那里,安静的好像不知道他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知道他站在她身边,不知道他冰冷的恐惧和绝望。
“你……”
良久良久,梁泰呆呆地望着那病床上苍白得仿佛随时在空气中消散的人影,声音呆滞而沙哑,如同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并不是从他的身体内发出的。
“你要是真的敢死的话,”他的泪水就这么滴落在床单上,他克制不住地颤抖,他也不过是十几岁,他也不过是个高中生是个尚未完全成熟的少年,他刚刚为了他最爱的人不得不去找池阳去把她唤醒。他缓缓的跪在了地上,脆弱地啜泣,“你真的敢死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个大笨蛋,大白痴,死路痴,胆小鬼,臭混蛋……”
梁泰努力的伸出手,想要触碰瘦弱的肩膀,却再也无法向前伸去。
“你起来啊,你是可以躺在这里让我骂的人吗?你怎么不站起来?你骂回来啊,你快来打我,快点来骂我,混蛋,只要你醒过来,我可以随你怎么样,想怎么骂我都可以……”
“你曾经的微笑去哪里了?果然你的脸是最适合微笑的了。”
“你不是很喜欢抽风吗?你再抽一个我看看啊?”
“你醒来啊……你醒过来啊……”
病床上,她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残忍地昏迷着。
似乎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梁泰失力地张着嘴,却再也无法说出话来,他站起来,低着头僵硬地走过霍郑凯的身边,走到门外,走下楼,在夜幕中,冰凉的风吹得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温暖还是那样,安静的躺在床上均匀的呼吸。感觉上就像以往的母亲。
她一直沉睡在自己的梦梦境之中,梦里的自己是那么幸福的在微笑着。
她是第一次来到池阳的身边,房间朝阳,清晨的阳光满满当当地从窗户里洒进来,在正对着窗户的雪白的床单上铺上满满一层的金光。
床上的少年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眼睫纤长美丽,柔软的赤色碎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纯白色的枕头上,同样是纯色的羽绒被已经滑到了腰际,略显苍白的肤色也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蜜色。
谁也不会想到,平时气场十足的面瘫学霸兼篮球队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居然有着这样孩子气的睡颜。
温暖端着一杯热好的牛奶和几片吐司面包,阳光照耀在她纯白色的衬衫上反射出柔柔的光芒,她绑着长长的马尾,眉头微微蹙起,想着要不要叫醒睡熟的少年,踌躇了一会儿,她放下牛奶和土司,走到床边,轻轻抚上少年的额头,吁了一口气,还好,烧已经退了。她抓住被子的边缘,将被子拉高,然后轻手轻脚地替他掖好。
床上的少年忽然翻了个身,长长的手臂看似没有力量的挥了一下,少女惊呼一声,却已经来不及躲避,被可怜兮兮的压在了那条手臂之下,刚想挣扎着推开,却不想那手臂霸道地将她往里一勾,明夏被夹在手臂和手臂的主人之间,面前是少年放大了无数倍毫无瑕疵的俊脸,感受着少年喷出的热气洒在自己的脸上,她的脸很不争气的开始发烫,身子也猛地僵直。
这种情形之下就不是她没用挣脱不开了,而是她怕吵醒了少年自己一定会更加尴尬所以根本不敢大幅度地做出动作!于是她开始动作不大的‘激烈’放抗,反抗了好一会,终于从那条手臂下逃出升天,可不曾想,少年再度翻身,温暖不知道别的少女身为妹妹是怎么当的,可是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当得可是相当憋屈!
人家都是男宠女,可惟独她,是女宠男,少年的话说一不二,她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照顾了这个家伙一宿没睡,一大清早因为自己不会烧饭而为了少年订了外卖,连叫少年起床都是一个——体力活!
鼓了鼓腮帮子,筋疲力尽的她干脆放弃挣扎,趴在床上,心里想着初四见面的少年,那时候……多美好的男生呀,高贵冷艳气场十足,往自己身边一站多稳重多有安全感呀,可是,这好像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就像在网上购物,看着模特身上的衣服还有别人的评价哇真好真想买,可是到货了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是骗人!而且还是不能退货的那种!被困在一条手臂下的温暖愤懑不已,哪有这样子对自己妹妹的呀呀呀!
“早安。”一句问候从少年的薄唇中轻吐而出,她愣了愣,抬头,对上少年异色的眸子,才发现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早安。
他说。
两个字,却让她的心突然被什么狠狠地填满。
有多久,没人和她说过早安了?
有多久,她睡到全身酸痛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黄昏,迎接自己的只有彻夜未关的笔记本电脑和它清冷如同深潭般的淡淡幽蓝色的光芒。
有多久,夏天的时候她开着空调熟睡因为没有关掉在晚上却又被冻醒,第二天早上发烧咳嗽自己去医院挂点滴。
有多久了?
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了。
“早安。”
她说。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透着他身上淡淡的特殊气息,风一般的带走了她全部的不满。
睡梦中的温暖似乎做了一个相当甜美到梦境,坐在身旁的梁泰看到着笑容也忍不住的抚摸她的额头。苍白的小脸已经完全被氧气罩盖在下面,显得那么憔悴和楚楚可怜。
霍郑凯抽完烟走进病房,梁泰看着他有些惊讶:“你不打算回学校?假期已经结束了。”
“虽然齐峰辉谭晶他们很担心,但我把他们都劝回去了。”霍郑凯把打火机装进口袋。今天距离温暖昏迷过去已经是第二天了,虽然其他人都很担心温暖的情况,但还是都被霍郑凯和梁泰劝回自己的城市。毕竟不是在一起,能照顾温暖的也就只有梁泰了。
霍郑凯搬了个凳子做到梁泰床边,看着病床上酣睡的温暖问梁泰:“你昨天去找池阳了?他怎么说?”
“能怎么说?他不愿意来。”梁泰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连医药费都是排人送来的!”
霍郑凯又问:“那温暖父亲不来吗?”
“她父亲也在外地,说是这两天就会赶过来。”梁泰对霍郑凯的对话相当简单。说完就陷入了沉默,在窗外白色的雪反射的纯洁引入眼帘时,房间内的人就知道,又下雪了。霍郑凯轻轻走到窗户边上把窗帘拉上防止风从夹缝里吹进来:“这样照看病人真的是很无聊啊,真相想不到温暖是怎么坚持了这么多陪伴她母亲。”
“她原本就是个可怜人。”梁泰说着又看了看输液瓶里剩余的药水:“也许你说的没错,照看病人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但是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打算在大学毕业后带温暖离开这里了。”
霍郑凯听了这话惊讶的回过头,他到现在仍然是那种不爱表达内心想法的人。梁泰继续说到:“刚才医生对我说,温暖的手恐怕是已经不可能再画画了,肺部纤维化是个老人病,从今以后是不可能再干劳累是事情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患上的,也怪我没有早点注意到温暖是不对经。”
“你有照顾她的能力和精力吗?”霍郑凯只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但是咯梁泰并没有正面回答过他,而是转移了话题说到:“你知道吗?四年前的时候,温暖曾经自杀过……”
霍郑凯的手猛地抽搐一下,声音也不有的提高了许多分贝:“你说什么?”
“她把自己关进浴室割开了手腕,当时的她给我打了哟个电话,她说她赖以生存的人不需要她了。我觉得很不对劲就跑去她家。看到浴室里的她已经是满身鲜红。当时的我真的是吓傻了,哭着打了120从她上救护车一直到进了医院。”梁泰说的很平静,好像这些事情都不真实一样:“她和我的血型一样,当时医院里明明有适配血浆,但是我却执意要医生抽我的血给她输,原因很简单,这多少能让我觉得,她的身体里有我的血液,说不定这样我们就能更近一步了。”
霍郑凯不知道如何回答梁泰的话,但是梁泰也能注意到霍郑凯紧握着是双拳。
他继续向霍郑凯说到:“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
“这正是我想问的。”霍郑凯缓缓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