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楝策划的选题写成系列报道后反响不错,电子邮箱里的读者来信爆满,赞扬的提建议的占多数,还有不少人写信表示感谢的,感谢365行日常的系列报道在他们择业时帮了大忙。
无意间做了件和谐社会的大好事,连报社的几位头头都耳闻了舒楝的大名,透过她的顶头上司刘闻师兄转达了对她的赏识,并叮嘱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再接再厉……听着很意味深长,舒楝忍不住揣摩上意,难不成自己奋勉进取,就有机会从编制外变成编制内?
舒楝机灵懂事上班卖力不拖后腿,社会新闻版的同事都很喜欢她,和她开玩笑,说她是报社的小红人。平时采访也会带上她。正如刘闻所说,舒楝的职业敏感度很高,经她整理的采访提纲很少被采访对象拒答。采访录音简单加工就是一篇精彩的人物专访。
工作顺风顺水,偶尔帮同事忙,舒楝也不居功,看她这么上道儿,同事们也乐得假手于人,舒楝不是活雷锋,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广结人缘不过是为了等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能挑大梁的机会。
法律赋予了记者采访权,但让谁采访的决定权却握在领导手中。也就是说,无冕之王不是你想当,想当就能当。置身于报社这个职场环境中,处世之道可是相当重要的一门学问,研究到退休都不为过。
舒楝的观察力不俗,眼色也一等一的好,她很快发现了其中的门道。
真才实学欠奉,溜须拍马很在行的人,业务上虽没啥建树,却混得如鱼得水,在报社是润滑剂一般的存在,嘴甜会来事儿,上至领导下至保洁阿姨都被哄得皆大欢喜。
自诩清高目下无尘的人多半后台硬,端着谁的帐都不买的架子我行我素,就算背地里不招人喜欢,照样牛叉轰轰地横着走,原因无它,上头有人,采访自然是绿灯多红灯少。
报社中也有磨洋工熬资历的人,用刘闻师兄的话形容就一个字“懒”,告诫见习期的新人一定要勤奋上进。对于编制外的新人来说,末位淘汰制可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丝毫懈怠不得。
以上三种是特例,深谙逢迎谄媚技能的人毕竟不多,生来家世开了挂的人也有限,而懒得动弹的人想必有所依恃,不然见天端着茶缸子混日子还不被开掉?
撇开特例,多数人都是从新闻民工起步,进了报社,英雄就不问出身了,同一起跑线再次起跑,为什么有的人原地踏步,有的人凯歌高奏一路向前?
通俗点说,都是从头开始,若干年后,同事之间的贫富差距直逼基尼系数警戒线,有人月薪两三千,有人月薪过万,用收入衡量记者优秀与否是不对的,但收入高的记者必有其过人之处这点准没错。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是收入高就令人佩服,舒楝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为了金钱和权力出卖新闻自由的人舒楝耻与为伍,用实力说话的人她心向往之,就像师兄刘闻,他没靠山没背景,全凭才华和头脑赚取高薪,非常励志。
师兄处事外圆内方,做人有原则有底线,做事策略机变,他的这套生存哲学,舒楝推崇备至,在工作中也唯师兄马首是瞻,凡是师兄交代的事,她都当成做课题一样认真对待。
人一生中会有几个转机,稍纵即逝,舒楝没想到属于她的命运契机来的这么及时。师兄让她去跟一条强制拆迁的线索,舒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可以从写得快麻木的短平快新闻稿中脱身,去做一件舆论喉舌该做的事:为民发声。
突如其来的使命感让舒楝热血沸腾,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第一线冲锋陷阵,因为太兴奋太激动就连师兄又说了什么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刘闻有一瞬的迟疑,他不确定这个刚从象牙塔走出的小姑娘为了理想能拼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去掉所有光鲜体面的修饰词,揭开浪漫主义的面纱,她是否意识到,记者不是上帝,它不是全能的,它只是一份普通的职业,风光背后的辛酸和尴尬,她是否深切体会过,她是否知道自己在从事一份高危职业,她是否了解记者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时候也是灰色的?
是的,刘闻不确定她是否勇敢,勇敢到无畏,去直面真实。他想要不要给她个机会拒绝,说出的话却有点以退为进的意味,“你不一定非去,我可以交给项辉”
项辉,报社的另一个牛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路子野,人脉多,相应的新闻资源也多,关键是他的新闻报道还特别有深度。
舒楝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胸中的斗志一下被点燃了,“我去!师兄,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
立下军令状,舒楝扛着高精尖的偷拍设备,踏上了开往郊外水乡小镇的城际列车。
舒楝是地道的北方人,考入大学的第一年,她和同寝室的姑娘经常到附近的古镇玩,这里迥异于北方的景色,古朴、恬静、雅致,仿佛走进了一阕宋词,风流蕴藉,秀丽婉约,让她们几个外地学生见识了什么叫“水乡的路,水云铺”了。
可惜商业气息无孔不入,破坏了水乡的隽永意境,现代文明有如海啸,吞噬一切,遗世独立的桃源也不能幸免。
穿过游人如织的放生桥,当地乡民世代居住的老街又是另一番景象,繁华褪尽,衰败倾颓,青石板路上坑坑洼洼,污水横流,断壁残垣上用红漆画着大大的拆字,很是触目惊心,几年前人气熙攘的市井巷陌现在变得老态龙钟冷清寥落。
舒楝给自己定的作战方针是暗访,等事儿摸清了再转为明察。
其实不难查,见舒楝打听拆迁的事儿,住在此地的人并不因她面生而惜言,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自从搁置的老街改造项目变为拆迁规划,城里的生面孔们闻风而动,纷纷跑回祖居打探消息,妄想凭借沾亲带故的关系分一杯羹。
街坊邻居哪一家没有这么一个亲戚?平时不走动,听到铜板儿响了,就跟闻见腥味的苍蝇似的贴过来,换做以前,厚脸皮谁搭理呀,躲着走还来不及。但今时不同往日,在利益的大前提下,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结成统一战线,共同对外——城里来的人面广,保不齐能和有关部门说上话,代表大家伙跟开发商交涉。
老街拆迁一波三折,当地居民早就憋了一肚子鸟气,见有人和他们一样义愤填膺,同仇敌忾之下很快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成功打入了人民群众内部,获得了第一手消息,接下来舒楝要做的是甄别和确认,只要跟老街拆迁项目相关的政府部门,她统统跑了一趟,什么国土局、规划局、建设局、房管局、拆迁办……碰见好说话的领导,她就亮出记者身份,大大方方采访,至于不好说话的,她也有辙儿,正面不行,就侧面突破。
舒楝想到了一个人,富二代,特别壕,女的,睡在她上铺的姐们钱进,别人毕业为了谋职东奔西跑,这姐们飞到瑞士的圣莫里茨滑雪,潇洒、有钱、任性,前不久回国联系她见面,说有礼物送。
那会儿舒楝初到报社,为了刷存在感,天天瞎忙活,钱进的邀约只好改日再赴。可事就是这么巧,钱进刚好是老街出身,和同寝的姑娘混熟后,没少带她们到老街玩。
钱进的父亲从小镇木匠白手起家成了大土豪,家门口的好事没道理错过啊,假如掺了一脚的话,肯定知道不少内幕消息。
舒楝火速联络钱进,俩人都不是啰嗦人,直接敲定在钱进家见面。
钱进住园林别墅,邻居们的来头都不小,其中一个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了,被奉为商业领袖,钱进爹很是引以为荣。
有钱人扎堆的地方,安保措施格外到位,闲杂人等不给进,舒楝那个窝火,又不是国家领导人,至于么!
钱进失物招领似的把舒楝领回家,舒楝灌了一杯鲜榨芒果汁,揶揄,“你们这儿搞得跟做贼似的,是不是有钱人啊”
“前不久,我们这儿一壕的儿子被绑了,可不得小心为上么”
“有这事?”舒楝一听来精神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明知道我现在是记者中的贫下中农,论人脉,也就你一个,你还不给我透个信儿!”
“消息封锁知道么,这事没知会警方,私下解决的,再说了,我不是在瑞士吗,回来后才听说的——倒是你,不是在报社干临时工,干得热火朝天吗?比******还忙,今儿拨冗莅临,有何指教啊?”
“岂敢,岂敢”,舒楝打个哈哈后表情恢复正经,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钱进蹙眉,“听我爸提过,老街拆迁,有人跟我爸通过气儿,问他要不要来做,我爸这人有点念旧,老街上住的都乡里乡亲的,拆人祖屋,跟挖人祖坟有什么区别,我爸说不能让街坊们戳他脊梁骨,这事被他回了,所以我也不清楚现在什么样”
舒楝大失所望,以为要无功而返,听到钱进说:“古公子知道内幕,圈内有名的掮客,这人老爸在关键部门任一把手,他明面上开了一家投资公司,私下居中活动,给人介绍项目,项目不错的话,他也会参股直接介入,老街那块地据说要开发成高球度假村,中标方是香港那边的,背后嘛,还是这位公子哥在运作”
舒楝一听冒出个点子,“诶,我假装投资的跟那古公子套套近乎,探听一下内幕,你看成吗?”
钱进巴掌啪的一拍,“成!怎么不成!你就说自己老爸开煤矿的,人送外号超级壕,公子哥准高看你一眼,不过你这身衣服得换了,人敬衣装,佛敬香,知道吗?”
舒楝从善如流,跟着钱进走入她的奢华衣帽间,琳琅满目的奢侈品令人叹为观止。钱进拥有女人们梦寐以求的生活,只能说投胎是个技术活,等闲羡慕不来。
“呐,爱马仕玫粉铂金包,名媛必备款”
舒楝接过包,看了包口的等级标示,认出是限量版,野生鳄鱼皮,有钱还不定买得到,再看包包展示架,同款的Birkin黄蓝绿各一个,腐败,太腐败了!
“你这么败家,你爸知道吗?”
“我花钱,他才有动力赚钱”
“你可太孝顺了”
“我妈什么都不管,我再不给他点压力,还不得便宜外边的女人”
“怎么,伯父叛变了?”
“还没,不过有迹象”
人人家里有本难念的经,钱进无意说下去,舒楝也无意追问,两人不着痕迹的回归土豪style话题。
皮草大衣:貂的
白色衬衫:路易斯威登
刺绣短裙:杜嘉班纳
流苏短靴:华伦天奴
满钻腕表:弗兰克穆勒
舒楝披挂上阵,搭配着化了个浮夸大浓妆,钱进把她从头扫到脚,然后点点头:“又土又豪,符合煤二代的品位”
“我这是把一座house穿在身上,感觉可以征服世界了”
舒楝朝镜子嘟了嘟烈焰红唇,头发一甩,说:“姐们,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