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维敏捷度以及言辞交锋上,高旻自负生平未逢对手,舒楝却能和他一较高低,看来单凭好言相劝已经不能说服她了,撞车的事有必要老话重提,虽然挺没意思的,但杀手锏祭出来一向很管用。
“古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舒小姐否决我的提议并非明智之选,会面临什么样的麻烦想必你很清楚,虽非我愿,但丁是丁卯是卯,情理之外,咱们得按章程办事!”
虽非你愿!?要不要这么虚伪?大尾巴狼装大发了!舒楝白了高旻一眼,“不就是让我赔钱吗,用那么多修辞手法至于吗,痛快点,你报个价儿!”
高旻不急不恼,依然好模好样地笑着,“那好,我给你算笔账,我的车进气栅撞坏了,4S店的技工没有能力进行维修,因为高端车的核心技术都是保密的,既然修不了,只能更换。这配件得漂洋过海去买吧,要经过个什么流程呢,你听我给你说——”
“4S店找到零件总进口商,零件总进口商再通过零配件中心找到国外厂家订货,层层都要赚钱,维修费高企也就不那么难懂了,客观因素所致,我们都无能为力”
瞧这话说的,还遗憾上了,真是乙醇她姐—甲纯!舒楝无语。
“你以为搞来了零配件就万事大吉了?不,还有后续,我的车是定制版,必须由国外厂家派出技术人员打飞的来维修,机票和人员费用全都算进维修费里。”
“按照国际标准,配件都以欧元美元计费,折算成人民币,和国内维修店的收费相比,差价可能十倍不止,这还没把汇率波动的因素列入呢!”
“对了,维修人员的工时费每小时以千元计”,高旻很体贴地做补充,舒楝的脸阴地都快滴出水来了。
目睹舒楝的脸色,高旻表示很满意,他故作不知地继续讲:“忘了说,我那车门是手工制作的,刮花的地方补漆也不便宜,呵呵”
呵你大爷!叨逼叨的中心意思不就是强调车贵使劲儿赔吗?
舒楝忍气端起茶杯递给高旻,“来,高先生,喝点茶润润嗓子,看你这长篇大论的,我都替你口渴,咱能一句话说明白吗,你开个价儿,罗马数字我还是认识的!”
这份儿伶牙俐齿比起他也不遑多让啊,高旻差点叫喉咙里的茶水给呛一嗓子。
“保守估计,维修费百十来万是有的,我没猜错的话,舒小姐购买的第三方责任险保额应该没超过五十万吧?”
舒楝徐徐吐出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房产证在高旻眼前晃了晃,“我虽比不上高先生衬钱,但也算小有家财,滨江的房子还是能卖上价儿的,付维修费绰绰有余,你实在不必担心我赔不起,你呢,合计合计,列个清单给我,我保证一项一项地算清楚,把钱打到你户头上!”
说完,舒楝起身作势要走。
“我说的那些你都能查到,绝不是故意诓骗讹诈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预设立场,为了赌一口气冲动行事”,高旻的声音变得毫无感情色彩,听进耳朵里,格外让人不舒服。
“请你务必考虑我的提议,慎重的!”
舒楝快步走向门口头都不会地说:“多谢!”
门外站着俩偷听壁角的,乔航在外待命,整场舌战基本听完了,不得不说老板的战斗力大不如前,连威胁这么不入流的手段都使上了。
艾米过来续水,无奈室内唇枪舌剑交火不断,未免误伤,她就侯在门外,等里边传唤。
舒楝出来就撞上了俩门神,她朝他们略一点头,扬长而去,无论何时架子不能坍,所以她像胜利女神一般,昂首阔步,丝毫不见溃败的蛛丝马迹。
偷听败露,乔航和艾米都尴尬得不行,相视无语,唯有目送舒楝骄傲地离去。
“乔特助,舒小姐为什么不答应呢,高总给的条件很优渥,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一石二鸟,解决了眼下的困难不好吗?”艾米不解地问。
“只能解一时之困,舒小姐如果是目光短浅的人,没准就接受高总的提议了,可长远看,并不利于舒小姐的职业前程,她本来都能当老板了,转头成了乙方的打工仔,恐怕会被媒体圈引为笑谈的,而且我打听过,狂徒的主编和舒小姐不大对付,一山不容二虎,俩人在时代精神对上,舒小姐赢面不大,万一被排挤出去,岂不是里子面子都丢了!”
艾米星星眼看着乔航,一颗红心都要蹦出来了,乔航不自在地移开眼神,艾米从迷恋中惊醒,拎着水壶逃之夭夭了。
高旻推门而出闷笑不已,“你这回分析到点上了”,刚才听乔航话中有点替舒楝打抱不平的意思,他明知故问:“怎么,觉得我不够光明磊落还是卑鄙?”
乔航连忙否认,“并没有,我只是觉得舒小姐也许吃软不吃硬,您方法没用对!”
“相反,她这种理智先行的人,会选出最佳方案的!”
“您是说……舒小姐最终会妥协?”
“或许吧,前提是她找到下台的梯子,又或许她在等我加砝码”,高旻耸耸肩,“谁知道呢”
高旻往前走了几步停下回头问:“酒店订了吗?”
“订了,在普陀梅岑路,靠近普济寺”
“好”,高旻笑着回了办公室。
老板看上去春风化雨,心情相当好啊,有点恶作剧得逞后的小邪恶,明明走了自己的保险,压根不用舒小姐赔钱,还吓唬人家,人品上还真是一言难尽,乔航很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舒楝觉得不能因为债务被免除了,就闭着眼往挖好的坑里跳,再说了那点钱又不是挣不来。
而爱比邻在甲方和乙方的夹缝中求存,悲催的命运早已注定,倘若她脑门发热一脚趟进浑水,说不定又会重蹈覆辙光荣地炮灰掉。
给投资方做马前卒扛大旗,这活真心不好做,首先舒楝不确定,高旻投资时代精神是冲着“金婚”去的长期持有,还是玩“一夜情”,等网站上市,赚这笔泡沫的钱提裤子就走。
前者,舒楝有时间也有信心,把爱比邻杂志做得符合时代精神网站的需求又不失本色,努力向win-win的局面靠拢。
后者,摆明给投资方利用一把就丢,届时,她舒楝做嫁衣不说,还要做踏脚石,姥姥的脸都丢光了,同时坐实无能的名头,她在传媒行当的晋升之路算是葬送了。
让她当主编也不是不行,高旻是长期投资亦或是Rre-IPO,明确态度是有必要的。并且给爱比邻一个清晰的定位,是烘托气氛炒作泡沫的工具,还是跟狂徒一视同仁,必须得有个说法。
维修费对她而言的确是一笔庞大的支出,但为了长久计,也只能哑忍了,不管怎么说,先张罗钱吧。
回程路上,舒楝开了蓝牙免提,拨电话给路璐金,拜托姐们帮她卖包包和珠宝首饰。
舒楝并不是奢侈品的拥趸,皮包和珠宝都是别人抵酬劳和佣金的。舒楝靠着在国际4A广告公司积累的人脉,接广告设计和创意策划的私活,一般大企业不在乎花钱直接找有名的广告商,小企业图实惠会找舒楝这类单兵作战的私人小作坊。
接私活没法保证利益,有不少生意是经熟人关系介绍过来的,收不到钱的事常有,比如常常有拖欠尾款的,还有公司倒闭老板卷款潜逃的,拿不到工资的员工把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她啥也没捞着。上了几回贼当,舒楝学精了,合同上注明不付钱也可以用实物抵偿。
于是乎奇葩的事来了,有个富婆把老公小蜜的H牌鳄鱼皮限量包抵给了舒楝,放话说不是付不起钱,纯粹是看小贱人不顺眼,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没羞没臊的外卖女!
高档皮包还凑合,珠宝就坑爹了,哪怕是最大牌出品,买的时候死贵,卖的时候不值钱,玫瑰金哪比得上硬通货黄金呢,镶嵌的石头也是半宝石,就是钻石也不太容易出手。
如今只能指望路璐金了,她在时尚圈和娱乐圈人面比较广,希望能卖出几件解她燃眉之急。
电话拨出去没人接,舒楝又拨了一次,这回通了,但声音有点奇怪。
那急促的喘息和暧昧的呻吟是怎么回事?串线了?稍后回过味儿来,我去!这大姐真够勇的,演活春宫给她听。
又是一声变调的“啊”,接着舒楝听到路璐金百忙之中沙哑着嗓子回复:“待会儿打给你”,然后就是笑骂:“急什么,死孩子!”
我勒个去!舒楝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题是,这音质压根不像路璐金正牌男友朱子腾的。
俩人分手了?没听说啊,难道路璐金背着朱子腾偷吃?时尚圈等着上位的小鲜肉太多了,不会是有人绿了朱子腾吧,舒楝寻思。
不行,打电话问问朱子腾,再怎么说她还算这对情侣的媒人呢。
舒楝不屈不饶地拨了几次号码,总算有人接了,但没出声,听筒传来呼呼的风声。
“朱子腾!小朱!是你吗?你在什么地方?”不会是站在楼顶上吧,这风大的,难道……?不会不会,他前程似锦,哪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寻短见,舒楝安慰自己。
“听到了吗?”听筒那边的声音低沉喑哑,“可可西里高原上掠过的风”
舒楝放心了,骂朱子腾,“迟早叫你这文艺大喘气儿的说话方式吓出心脏病”
朱子腾笑了,“听说你最近遭难,要不要借点钱给你!”
“谢了,有需要我会跟你张嘴的,呃……你和路璐金怎么样了?”舒楝试探。
天地良心,她当初介绍朱子腾给路璐金认识,只是想帮他一把,一点也没有撮合他俩的意思,虽说间接当了回红娘,但她始终觉得两个人不太适合。一个是艺术家脾气,多愁善感偏执自我,一个是奔放不羁大而化之的性格,这俩人怎么就看对眼了,舒楝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
可这俩人间迸发的火花太璀璨,化学反应太剧烈,见天儿粘在一起,那段日子是朱子腾灵感喷发期,创作了一系列叫好又叫座的作品,引发了收藏热潮。路璐金以新锐画家的谬斯兼情人自居,艳羡与咒骂齐飞。羡慕的人表示又相信爱情了,姐弟恋什么的最时髦了;眼热的人则讥讽男的小白脸吃软饭,女的风骚不要脸。
朱子腾沉默良久,情绪低落地说:“我们的感情就像一团烈火,靠近了难免会灼伤彼此。我和璐璐确实相爱过,热烈的,不计后果的,然后感情燃尽只余灰烬,我躲到西藏等余温冷掉,她对我影响太大了,离得近我怕自己会抵抗不了她的魔力再次沉沦,我必须要自救!”
跟艺术家说话,你的大脑得高速运转,不然你抓不住重点,听不懂他说了啥,收了线,舒楝犹在琢磨,这朱子腾纠结个什么劲儿,一边路璐金对他仍有吸引力,一边他又要分手,难道只有自虐的痛苦才能升华为艺术的结晶吗?
可他当初吐槽老闫用词不是挺直截了当的吗,怎么成了名说话就云山雾罩了?
没多久路璐金回了电话,“刚跟谁通话呢,打你手机占线”
路璐金的声音甜腻含糊,散发着****的味道,舒楝搔搔耳朵,真受不了这姐们了,浪也要看对象啊。
“你不是正那什么吗,打扰到你分外不好意思!”
“哎哟,听听,不了解的,还当你羡慕姐have *** life!”
“sexual life有啥了不起,真不懂有什么可炫耀的!”
“试过才知道——”,路璐金轻笑,“我现在进入了事后圣徒模式,趁我正善良着,有什么事赶紧说!”
“想请你帮我卖几个包,限量版的,有点收藏价值,你不是认识女明星吗,看有没有销路?”
路璐金叹气,“你说你撞什么不好撞劳斯莱斯,这下倾家荡产了吧,不过你这个思路还是可行的。这些女明星们,不管多大的腕儿,平时看着穿金戴银的,一水的奢侈品牌,其实总有那么一两件是假货”
“有个穿搭潜规则,叫九真一假,就算她们手指上戴着玻璃,大众也会觉得是鸽子蛋,当然了如果可以低价买入正品,谁会用山寨货!放心吧,我会帮你打听的”
“谢谢啊,璐璐”,舒楝感激涕零,出门靠朋友,老话诚不欺我!
“舒楝——”,不知道为什么路璐金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
“嗯,怎么了?”
“你是不是和朱子腾通过话了?”
“联系过了,你们俩……”
“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你——你们不是挺好的吗,而且朱子腾好像还爱着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坐下来谈么,难道你们之间出了原则性的问题?你出轨了?”舒楝连珠炮似地问。
“他肯定含糊其辞,跟你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我一没出轨二没劈腿,哪次恋爱我不是整理好上一段感情才开始下一段关系的?我们之间通俗点说就是看不到未来,朱子腾什么都好,就是为人黏糊不太能担起事来”
“你也知道我比他大很多,这段感情我多付出一些没什么,但他的家庭不接受我,朱子腾从来不去正视这个问题,他父母那边对我敌视他没法解决,我这边他又安抚不了,这种拉锯战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感情慢慢会消磨光的,恋爱是一件美好的事,如果让人伤心费神,那一定是坏爱情”
“所以你提出了分手?”舒楝不可置信,感情需要磨合,不能有了矛盾就拆伙啊。
“不然呢?”路璐金冷声说:“拖的越久,感情越变质,我不想因为爱过他而后悔,我想回忆时他还是当初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