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见下方的景象,鱼诺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对着城门的是一条宽敞明亮的主街,街道两旁商会林立,崭新的旗帜迎风飘扬。街道尽头是泊满货船的码头,码头上有忙碌的装卸工和醉醺醺的船员。街道两旁的土地整齐地分成无数大小方格。民居、法庭、商店、旅社依地势错落排列。除了城中心的大广场外,主街两旁还分别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上遍布各种摊贩。所有的街道都是白色的石块铺就,显得干净美丽。在阳光下,它们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衬得往来行人更显高贵。
街上的居民个个衣饰华丽、大腹便便,人人脸上都带着油光和友善的笑容,连街边的乞丐都端着雕花的碗,满足地晒着太阳。
也许他们只是过于贪食?但贪食的人需要剥皮来“教导”么?鱼诺小心地溜下城墙,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中换了衣服,踱步而出,慢慢融进主街的人群中。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过路的商人一样。他仔细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商会、它们的旗帜、它们贴出的价格、它们柜台里的伙计。在码头看过往来船只后,他又拐出主道,在城中的小广场上慢慢散步。最后,他信步踏入一家小旅馆。这间小旅馆位于一条比较冷清的窄巷中,鱼诺猜想它的老板娘或许会有工夫和他聊几句。
不料刚刚踏入旅馆,鱼诺就差点撞在老板娘的脸上。那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一层厚重的****压在老板娘红色的脸上,与脖子相连的部分还露出健康的黑红。正如海员们的喜好一样,她涂着颜色分明的眼影和嫩粉的腮红,直观而便捷。不过显然,她可不对鱼诺的口味。鱼诺讪笑着,猜想自己的脸不会比见了幽灵更差。
“我……”鱼诺尚未说明来意便发觉了老板娘眼里的狂喜,她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大声喊叫,声音和船上的汽笛一样洪亮。
“杰米,来客人了!”她边喊边挥动着双手,显然对呼唤之人的散漫极为不满。感动于她的盛意,鱼诺当然对旅馆中油腻腻的桌椅和黏糊糊的地板假作未见,一门心思地等候着他们的招待。
不消一刻钟,鱼诺等待的招待者到了。当然,他也同时明白自己实在太易于感动——来招待鱼诺的是一群伸到他面前的小手。看得出,那名叫“杰米”的孩子还监督他们洗了手。此刻,他挤在最前面,边用身子阻挡着太过靠近的孩子边向鱼诺做出甜蜜的微笑,真是机灵鬼。
“然而,他们绝对不会机灵地将此刻的赏钱当做小费。”鱼诺想,他捏捏自己的衣袋,心如刀绞。因为他还没有正式住店,所以这笔钱等同于撒在空气里。不过,如果他散财之后转身离开,那么这笔费用可能会变成双份。
“我住店……”鱼诺望望笑容可掬的老板娘,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甚至想如果从开始就亮明身份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我随时可以把你变成成灰尘!但这个诡异的想法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主意。他对老板娘谦逊地鞠了一躬,然后对着她背过身去,穿过孩子群将自己塞到门背后。店里,孩子们和老板娘都安静地等待着,他们知道鱼诺需要清点一下自己的财物。当然,这对于少付几文钱没有丝毫帮助。
不久,鱼诺就从门后回到了旅馆中,笑容可掬地从衣兜里掏出大把的小银币分发给孩子们,还不时地将小银币弄得叮当乱响以吸引孩子们和老板娘的注意——没错,他可是彻头彻底的穷人,这些银币只是小小的魔法把戏。
“但愿魔神原谅我……也怪他们如此贪婪。”鱼诺暗自想道,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将银币放在面前一个小女孩的掌心。但小女孩接过银币后只是嫌恶地皱皱鼻子,而后就开始拽鱼诺的衣角。
“我不要……我想要糖!”小女孩的声音很尖,径直传入鱼诺的耳膜,令他的脸涌上一片心虚的红晕。
“这个,你看,是小银币!你把它拿到糖果店,老板就会给你糖果了!”话虽如此,鱼诺心中浮现的却是糖果店老板怒气冲冲,追打小女孩的景象,语气中带了几分犹豫。
“我要糖果!”不知为何,小女孩的脸也开始涨红,但她仍旧大声嚷道。
“安琪!”面对安琪的坚持,老板娘忽然怒吼一声,从柜台后走出,揪起安琪便扇了她几个耳光,将她打倒在地上,而后她转身别扭地向鱼诺提起脏兮兮的裙子表示歉意。鱼诺发觉老板娘的面孔因为生气而透出一种姑娘般的白皙,怕她再毒打安琪,就立即谦逊地表达了他的谅解和敬意,随后便躲进了老板娘匆匆给他安排的房间中。老板娘竟然还减免了他的小费。
模仿在图书馆看到的书籍,鱼诺一直紧握着门把手,等老板娘的脚步消失在楼梯尽头时,他便将房门轻轻打开,躲在楼梯拐角偷偷向下窥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