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片浓绿色的美丽树荫下。一只好似灰色毛绒球的小东西正在尝试将自己细嫩的爪子按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小溪虽然看去连水底的石头都一清二楚,但真正探下爪时才发觉它惊人地深。因此小家伙脸上总是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颤巍巍的爪子每一次从水面上无功而返,它脸上的不甘就多了一分。终于,它忍不住闭上眼,破釜沉舟地与之一搏,却完全坠入了小溪的怀抱。于是水花借着它稚嫩而高亢的尖叫跳成一群欢快的鱼。
“小心。”鱼诺无奈地俯下身说道,却没有着急捞起它,只是用手戳着它已经半露出水面的身体。
“空”——这种刚刚诞生于世上的生灵,与世界的任何接触对它都有极大的好处,尽管世上的一切东西对它而言可能都是危险而深邃的。望着“空”方才压扁的两颗草和它头顶的半颗矮树,以及此刻困住它的小水渠——它可能是刚刚那只老鼠的饮水槽,鱼诺不禁暗暗感叹。
初生于世的我们,原来都是这样的么?
已经越走越远的我们,在明知狗窝能够安慰心灵却已经死去,而伟大世界才能让人类活下去却总碰伤人类的情况下。更怀念见识过的伟大世界,还是当初傻瓜一样崇信的狗窝?
所以它才被店主拒绝了吧,因为见多识广的店主觉得它实在太傻气。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无论过去多么令人安慰,只有眼前的世界才能让人活下去。鱼诺眼前浮现出店主见到它时的表情:那缕讽刺但仍然谦卑的笑,还有眼里隐约可见的泪。最后,令鱼诺最为不解的——那些眼泪中心深藏的失落,如同土著失去神像那般的失落,纯粹到让鱼诺无法用商人的角度去看待它。
“魔法师大人,很感谢您的仁慈——原本在这里,魔法即贵族,贵族即法律。”他躬着身体,声音低沉温和,“但请您允许我残留我自己的意志,以拒绝‘空’这样放肆的行为,来表达我对那些时光的思念,那些……一起直视这个世界的时代。”
“‘空’不愧是您的造物。它单纯、容易满足、自然而然地就会快乐起来,确实是一件极美的艺术品。但我建议您将它带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放生,这样才可以保护它,让它不会成为穷人们餐桌上的廉价肉类——我知道,您这样的魔法师不可能耗费精力一直守护它,直到它融合并挑选这世界的颜色。”
店主轻轻叹口气,用一根手指触碰着“空”绒毛下异常柔软的身体。
“它不适合成为使魔……不,使魔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虚’,再也不会只隐藏于黑暗之中。”
“虚”,再也不会仅仅隐匿于黑暗之中……
店主真的仅仅在谈论他的使魔们么?
鱼诺在心中不停重复这句话,他总觉得店主在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非同寻常。那张诡异而神圣的脸,如同上古法力强大而脾气乖张的原始神。
倒是店主的前一句十分容易理解,“空”确实是一件不容轻视的……呃,无用物品。
对店主的思考让鱼诺今天第二次感到头痛,他烦躁地捏了捏拳头,伸手去捞依然在“老鼠的饮水槽”里挣扎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