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朝阳郡主逝世,举国上下白衣哀悼,那以往种种的血雨腥风再没有了踪影,也再无人可去窥探,这世间总有一些秘密本该就随着风消失于空中,随风飘散,随雨水冲刷,随雪花浸湿在这层层石阶之上,没有人去问天启的无双太子去了何处?天启的九皇子又为何再这之后一席包袱天地间荡漾?东疆四爷为何整日醉卧花丛?南洲的寇老丞相为何弃了官职带着自己的女儿寇将军请旨镇守边疆林城再未曾回去?这一一系列看似再平淡不过的事,都发生在一夕之间,却又那般引人神秘,而这段时间中,发生了什么?四国为何动荡成这样,都再无人去探究,好似突然一下子想要做天下霸主的那些人对那至尊之位都再没有了兴趣一般……
“郡主,出殡……”随着一声吆喝,顿时四周开始响起震天的哀乐,一群人身着白衣,散着漫天白纸,抬起那人的棺椁,就这样一步步的朝皇陵走去,走到那皇家之人最后的栖息之地,叶恒远手扶在黑色的棺椁之上,随着他们一步步离去,那苍白的脸上尽是柔情,仿佛像是在牵着叶浮清的手一般,恍惚间,竟在朦胧之中,感到有人轻轻的牵起了自己的手,那人一席红色的郡主宫装,长发被凤冠束起,小脸红扑扑的,那双桃花眼充满了笑意的看着他,语气轻快的喊道:
“王兄,王兄,王兄……”一声声的王兄叫的那般令人心碎,那般让人难过,
“嗯……”那人如同小时候一般,走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满脸的不开心,关切的询问道:
“王兄,今日又被太傅说了吗?还是父皇交待的功课未曾做完?”
“太傅和父皇今日问我何为帝王之道?何为君王之策?一时想不起来,忘了,便遭到父皇的训斥,清儿,王兄是不是很笨啊?”话落,那人屈起食指朝他的额头之上狠狠的弹了一下,顿时红肿了起来,叶恒远一脸哀怨的看着叶浮清,叶浮清轻声一笑,
“王兄是世子,将来亦要继承父皇的位置,这帝王之道,君王之策,王兄如今领悟的不够透彻也让人理解,可是王室之中,唯剩下了王兄一人而已,父皇的期望定是要大些,”随即拍了拍叶恒远的肩膀,“将来,浮清定会倾尽全力,助得王兄,也定会为王兄铺开前方阻碍,所以,王兄无需担心将来……”
“清儿当真会助王兄?若是将来嫁了人家呢?”
“哈,嫁了人家,也定会助王兄的,王兄可是清儿的血肉至亲呢,是我在这世上拼死也要护着的人呢……”一语成真,那人后来当真为了他,倾尽全力,甚至将自己毁的不成人样,经脉尽断,双眼尽毁,那人也都那样义无反顾的去做,不惧后果,不惧疼痛,为了他,为了南洲,为了叶氏,那人当真就这样倾尽全力,甚至放弃自己,只为成全他,成全南洲啊,可是他能回报什么,只是这样一步步陪着她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吗?他的清儿啊,他还有许多来不及说的话啊,那房中的东西还有许多都未曾交给她啊……
“都说帝王家,莫在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生杀大权,可是又有谁知,这帝王之家,最为悲哀,相娶之人不是相爱之人,相爱之人暗自神伤,两两相望,朝堂之中,权利衡弊,身不由己,家国之中,子女和亲,远走他乡,儿不膝下绕,终老不得见,这就是他们最为羡慕的帝王家啊……”如今他竟要亲手送走他的血肉至亲,他的妹妹呀,而那黑暗无比的皇陵就是她最后的归宿啊,他能做的便也只能这样陪着她走这最后一段路程了……
“来生莫要生在帝王家,也莫要再遇上我这样的兄长……”从此与这无情帝王家再御半点干系……
远处的台阶之上,南皇负手站在那里看着那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去,漫天的白纸飞扬,无一不在告诉着他,那曾经连他都想亲手杀死的女儿,如今可是真的走了,走的痛苦,走的煎熬,也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抬起的脚步始终都未曾落下,也始终沉重着,或是不忍再去看她,也或是对她心中万分愧疚,难以诉说,便只能这样站在这里,远远的送她最后一程,一旁的御王,脸色苍白着,目光同南皇一般深邃难受又不忍,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那日的大殿之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满殿的鲜血,都是她一个人的啊,那年大雪纷飞欲将她丢弃,这一年的大雪纷飞依旧选择将她丢弃于那不见天日的地狱之中,那声父王,也再听不到了,也再看不见那人一身铠甲,英姿煞爽的在战场之上杀敌,那眉眼之间的英气终是随着他们的无情和冷血埋葬于那漫天黄土的地下,不见天日……
“一切都该结束了,这辈子南洲亏欠她的,叶氏亏欠她的,也再无机会可还了,愿这孩子下辈子莫要再遇上我们……”
“这一生守护南洲,守护叶氏,到头来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守护不了,竟生生将她逼死,我这一生亏欠她的莫多啊……”
“现下说这些,还有何用,这场大雪终是下的有些晚了啊……”不然,那孩子看见这场大雪不知会有多欣喜啊,思绪一顿,脑海中竟又想起那条大殿之中那人手持匕首毁了自己双眼的场景,终是默默的垂下了头,
“便不要再去打扰她了,无论南洲存亡与否,都不要再去寻她了,莫要再拖累她了,可明白?”话落,不忍再去看那已经渐行渐远的队伍,负手转身离去……御王从台阶之上而下,老远老远的跟在那队伍之后,畏畏缩缩的不敢前去,似在害怕着什么,又似无颜面再去那人跟前,他这做父亲的也算失败了,竟连自己女儿的葬礼也不敢前去参加,一代将军,竟也如此畏缩的时候,仅剩的手,垂在身侧紧紧的握成了拳,那手里似乎还拽着一样来不及送出去的东西,只可惜,今后,来生,都再无丝毫机会……
………………
五南山后的小村之中,自那日东疆和南洲大战之后,叶浮清被南洲的金御卫亲自押送回京之后,怀御便从东珺瑞的军营之中回来,再无出去过,外面的消息也再无人传递进来,他也没有再去刻意的问,或是刻意的去关注,有些事情既然决定放下了,便不可再有任何牵扯,也不适合再去关注,那样只会让自己的心越来越乱,甚至于忘了自己当初的初心,也怕无故招来祸端,而白炎和东珺瑞两人都在,想必叶浮清也不会出事的吧,将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放下,看着窗外的竹林阵阵出神,近来总感觉有些心慌,那人也总是在最近频繁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一席黑衣也再无往日一般那样深邃,是啊,那人总是一席黑衣,他从来都未曾见过,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本该着些明艳动人的衣裙,闺房中也还是胭脂什么的都该有,纵然是女扮男装,身为一位女子的天分,也该对那些女儿家的东西格外的喜欢,可是那个人啊,除却在南洲皇宫之中的那几次,便从来未曾看见过她着衣裙的模样,那人也从来不喜任何鲜艳的衣袍,总是一席黑衣着身,未曾再有过其他的颜色,黑色,黑色,便如同那人那么多年来的生活一般啊,如今,浮清,你可还好?是否已经随着白炎去了江湖,过着你惬意向往的生活?还是你仍旧在为南洲奔波着?苦涩的笑了笑,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的多虑,此时,门被“嘭”的一声的重重的推开,沐宸就那样站在门外,不忍的看着坐在里面的怀御,手中的信被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就是连他也未曾想到会是那样,怀御一看沐宸的样子,有些嗤笑,低头拿起水壶,为自己的茶杯里添了茶水,笑着询问道:
“阿沐这是怎么了?'怎的失魂落魄的?可是心上人随人跑了?”沐宸不理会怀御话中的调味,走到怀御的面前,一副不忍的样子看着怀御,怀御心中一抖,脸上却依旧浅笑着,
“瞧,是那家姑娘竟惹的我家阿沐这般神情?”
“她死了……”怀御倒水的动作一顿,
“阿沐可是糊涂了?竟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她死了……”依旧是那句话,怀御手一抖,也明白沐宸口中的她是谁?坚持着将水倒完,再颤抖着手将水壶放回原来的位置,依旧不相信,
“阿沐如今还会讲笑话了……”沐宸看着怀御这般自欺欺人的模样,心中不忍,可是也明白叶浮清在怀御心中的位置,纵然隔着世仇那有如何?怎么能抹掉对她的感情,走到怀御的面前,扳过怀御的身子,定定的看着怀御,道:
“她死了,怀御,她死了,叶浮清死了,南洲完了,你的仇也报了……”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摔落在地,碎了一地,怀御抬起头,看着沐宸,双眼顿时通红了起来,不敢相信沐宸的话,
“你,你,你再说一遍……”沐宸放开怀御,转过身,不忍再去看怀御,低声道:
“我说叶浮清死了,南洲的朝阳郡主叶浮清死了,今日出殡,举国上下同哀,南洲皇宫中响起了丧钟……”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死掉了呢?那日离去,明明还好好的,好好的,白炎在,白炎怎么会让叶浮清死掉呢?啊……”沐宸有些心痛的闭了闭眼睛,他和怀御一样,也早些盼望着南洲覆灭,也好让九泉之下,那怀家的满族人得以安息,可是就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从来都未曾见过面的女子死掉的时候,心会那般痛,会那般压抑,就是感觉心中有个地方突然塌掉了一般,怎么会有如此心痛的感觉呢?
“怎么不可能,朝阳郡主被金御卫押送回到帝京,天启东疆去了使者,三堂会审还未开始,就被天启的使者下了蛊,一身武功在金殿之上皆毁,浑身经脉尽断,鲜血淋漓,随后南皇质问,南洲往事被扒,朝阳郡主为还恩情,三拜大礼,亲毁双眼,为还恩情,在病榻之中挣扎数月,众太医无力回天,逝世于皇宫之中……”
“自毁双眼?没有了眼睛,她要怎么办?”闻言,沐宸心中悲痛,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冷血至极,
“没有了眼睛,没有了武功,经脉皆毁,活着也是煎熬,南洲没有朝阳郡主再外周旋,不久即将被其余三国吞灭……哈。南洲这是到头了……”怀御似乎没有听见沐宸的话一般,自顾自的活在自己的思绪中,始终都不愿相信那人就这样真的死了,猛然想起那一年他在天启边疆和叶浮清对话时,得知她故意使计将皇家仪仗留在南洲小城,陪着白炎一起探破奸细,扯出天启楚王,随后以身犯险只身之人面对楚王的精英时,她的一番话:
“我叶浮清活着便为了南洲,为了叶氏,如今也想随着自己的心走一遭,如此,将来就算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都不算辜负自己,否则这一生就为南洲而活,岂不是傀儡?”那时的她肯定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双生蛊这个东西,也知道火山草也救不了已经被毒侵体十数年的叶恒远,而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南洲,那从一开始作为弃子的叶浮清,是真的再也没有用处了,也再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而白炎一开始就知道叶浮清的身份,所以一向身居高位,一身才情智慧横溢的无双的殿下在很多年前也就知道了今日的场面,所以选择隐藏自己,选择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开始隐居幕后,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作为王族之人,他们有不得不去守护的东西也有不得不承担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