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璿只察觉虞湛情绪不对,却无瑕探究为何不对,只笑道:“如此看来,就要看各自门中的安排了。若是能与太玄宗一同,倒也不错。”
“但愿吧!”虞湛勉强笑了笑。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玉虚宫多年稳居白道魁首,而太玄宗却已经没落。在这种紧要关头,太玄宗一定不会希望和玉虚宫这种强劲的对手一起行动的。
而且,他其实也不希望石璿看见他在门派中举步维艰。
——自从七十年前的盂盆兰节之后,门中其余几脉的弟子对他们天玑一脉就渐渐疏远了!因为去了十七个人,只有他与师兄因提前回来躲过了一劫,其余人包括天权子师叔全部陨落。
他与师兄恰巧提前离开,太可疑了!
且根据他这么多年对他师父天玑子的了解,若说此事不在天玑子算计之中,打死他都不信!而且,掌门师伯一定是对此事默许的。
他实在是不明白,究竟有怎样的利益,才令他的师父和掌门玉衡子对同门下此狠手?而他与师兄又何德何能,令这两个人另眼相待?
虞湛的师姐见虞湛只顾与高、石二人说笑,跟本不理会自己,心里有些不满,趁机插言道:“师弟不为我介绍一下这两位道友么?”
虞湛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姐——我师父的二弟子邀月。”
两人纷纷抱拳:“邀月姑娘好。”
虞湛又对邀月道:“师姐,这两位分别是高舒夜高道友和石璿石姑娘。”
邀月亦抱拳为礼:“高道友好,石姑娘好。”
而这时,食肆里的客人已对那件异宝议论纷纷了: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异宝?竟然连颜城主这一城之主都自觉保不住,竟然要献给青城派!”
“啧!只可惜,走露了消息呀!这下子,青城派怕是也要靠边站了!”
“也不知是谁将消息传出来的?不过两三日,竟弄得天下皆知!”
“管他是谁,传出来了就好!若不然,哪有咱们的事?”
“对、对、对!道兄说得有理。咱们尚要感谢那人呢!”
“哈哈蛤哈哈……”
几人听了片刻,虞湛低声问道:“三位觉得会是谁走露的消息呢?”
邀月冷笑一声:“肯定是和颜画壁或青城派有仇的人!”
虞湛笑了笑,不置可否,只盯着高舒夜看。
高舒夜抿了一口食肆里提供的粗茶,挑眉笑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得,便是颜城主自己放出来的呢!”
石璿思索了片刻,觉得师兄说得也不无可能,点头附和:“有理!”
“哼!”邀月不服气地反驳,“不可能!颜画壁既然已经决定将宝物献给青城派,又为何故意走露消息?”
虞湛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声:“大约……是不甘心吧!”他的师父和掌门师伯,是否也是因为不甘心呢?
可是,他们又哪里来的底气,可以让太玄宗重回巅峰呢?须知这天下五洲,门派林立,不知有多少门派想要将太玄宗挤出五大门派之列,取而代之呢。
不甘心?邀月原也不笨,只是她自来崇尚弱肉强食,一时没转过来弯而已。这会儿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她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追着金仙打。幸而,她还知道压低了声音:“颜画壁一个番门,竟然敢在宗派面前弄鬼?”
高舒夜冷笑:“只要利益足够,他为什么不敢?所谓宗番之位,也不是一程不变的!”只要颜画壁能借这件异宝一举成就玄仙之位,那青城派想要动他,也得掂量一下。
石璿笑道:“大约那位颜城主只想着搅混了水好摸鱼,却也不怕水太混了,叫他什么都摸不到么?”
虞湛嗤笑:“他虽有混水摸鱼之心,也搅混了水,但心底大约还是怕吧?”若叫青城派知道是他做的,怕是不会给他成就玄仙的机会!
邀月冷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了,好了!”高舒夜出言打断他们的话,“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罢!说不定,这就是这两家的仇家做的呢!”
于是,几人都不再提此事。但他们心里,却是已经认定了此事是颜画壁所为。
而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混水摸鱼”的颜画壁简直要吓死了!他又惊又怒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走露风声?”
左右的长老与供奉们面面相觑,皆低头不语。还是颜画壁的儿子颜登霄硬着头皮上前劝慰:“父亲,事已至此,还是该想想怎么向宗派交代才是!”
“唉~”颜画壁突然气势一泄,颓然道,“怎么交代?说不定,宗派还以为是我想混水摸鱼呢!我也想知道该怎么交代?”
“这……”颜登霄有些迟疑,“咱们丹青城自投诚以来,一直忠心耿耿,宗派应该不会如此吧?”
几位长老与供奉们也纷纷出言:
“怕是城主多虑了吧?”
“是啊!宫掌门一定不会让咱们丹青城受冤的。”
“咱们一向忠心耿耿,宫掌门一定感觉得到!”
“……”
但也有赞同颜画壁所忧的:
“那可不一定!毕竟,此事爆出的也太快了些!”
“站在青城派的角度上,咱们也实在可疑!”
“便是不怀疑,也难保不迁怒啊!”
“……”
只有颜睿长老一言不发。颜画壁不由问道:“叔父,您怎么看?”
一看城主请教心智最深的颜睿,众人都停止了争论,一齐看向他。
而颜睿却是半点儿也不觉得得意,他只觉忧虑不已!见众人都看着他,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幽幽道:“只怕在宗派看来,是不是我们做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有了打压我丹青城的借口。”
“打压?”颜登霄不明所以,“咱们不也是青城派的助力吗?他们为什么要打压咱们?”
颜画壁却是脸色灰败,颓唐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宗番之间,自来如此!而我们丹青城,这些年发展的太好啦!”
颜睿心有戚戚地点点头。其余长老和供奉们也都沉默了。
颜登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接受不良:“这……怎么会这样?青城派身为宗派,不是要庇佑我丹青城才对么?他们怎么能这样?”
众人暗暗摇头:还是太年轻了啊!这世间又有多少事情是能用道理可言的呢?
颜画壁突然觉得:自己往日里只让儿子专心修炼是不是错了?看来,日后还是让他多接触些俗务吧!
无论颜画壁如何下定决心调、教儿子,灵宝出世的那一日还是来了。
无极崖是城主府后山上的一面断崖,下面是烟雾弥漫的深渊,深不可测。曾经,丹青子为测其深,亲自以金仙修为坠绳索而下。到最后,城中绳索用尽,也未见其底。丹青子命人测量绳索,竟有数十万丈!
三个月前,颜画壁正立于断崖之上悟道,突然心生感应,得知此崖下于三个月后将有灵宝出世。他自然是惊喜万分!但惊喜过后,便是无尽的惶恐!
——这灵宝尚未出世,便能令他感知,定然非是凡物!而他的丹青城,真的能守住这宝物么?
与众位长老权衡再三,他还是忍痛将此事报与青城派。而青城派的掌门人宫敖也是立时派了弟子来到城主府,常驻无极崖,只等宝物出世,带回门中。
但谁想到,两个月都平安过去了,竟会在最后两天走漏了消息,引得天下风闻而动?
他倒是能暂且关闭城中的传送阵,但那样做的后果别说是他,就连青城派都承担不起!
更何况,这天生地养的宝物本就是有缘者得之,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人来寻宝呢?
罢!罢!罢!如今只看谁更有缘吧!
高舒夜带着石璿来到无极崖上,老远便看见了郭小宝。没办法,他那一身金灿灿的妆扮实在是太有辩识性了!就在高舒夜往他那边走的同时,就一不小心瞥见了对面同样将郭小宝当坐标用的陆持盈等人,而郭小宝身边还站着魏无忌并几个玉虚宫的弟子。
待两人赶了过去,玉虚宫这次来的人也就齐了。一般这种机缘,玉虚宫并不会刻意分派名额,觉得和自己有缘的都可以去,想看热闹、长见识的门中也不拦着。
大家互相见过了礼,便站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断崖,等待灵宝出世。
而他们之中,心情最为焦灼的当属郭小宝。若其余人来此或多或少还有看热闹、长见识、碰运气地因素,那他就是真真感受到此物与他有莫大的因果!
而太玄宗的人果然离得玉虚宫远远的。邀月不时与虞湛说话,而虞湛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往玉虚宫那边看一眼。邀月看得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对石璿恼怒不已!
而他们身旁的叶无忧则是正蹙着眉哄他的小徒弟:“阿琼,你到底怎么了?告诉为师好不好?”
突然听见他这一声唤,杨怡然原本缓和的神色再次被愤怒充斥,碍于人多,压低了声音嘶吼:“师父真的知道我是谁吗?真的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吗?我叫杨怡然!不叫阿琼!”
叶无忧一怔,神色有些恍惚。
杨怡然心中一痛,却又狠心闭上眼睛,幽幽道:“师父,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在透过我看谁呢?你……真的喜欢我吗?”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恍惚了,只不住呢喃,“你既不喜欢我,为何要招惹我呢?你既不喜欢我,又为何要招惹我呢?”
“怡然。”叶无忧叹了口气,头一次唤她此生的名字,“对不起!”
——即便是同一个灵魂,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他的阿琼自幼长在山野,性情直白而坚毅;杨怡然却是世家娇养出来的贵女,骄傲又敏感。
他的阿琼,真的是从世间彻底的消失了!
他突然眉心紧蹙,只觉有一柄利刃在他心头不住翻搅,令他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