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岭绵延近万里,说是岭,比之山脉也不遑多让。闪避陡峭,并无可践足之路。若要上下,只能依靠御风乘云。
所谓: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破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柔欲度愁攀缘。也不过如此!
二仙宗与双修门分别占据了山岭的东西两头,各有三千里山脉。而中间的三四千里则用来作为两派之间的缓冲之地,平日里两派门人皆会来此采些药材矿石。因两派长辈都无意与对方发生冲突,平日里对门人也约束得紧。因而,若是碰上了对方门派的人,双方也都会打个招呼,相互之间也算平和。
因有这么个漏洞可钻,高舒夜与石璿二人也不会傻乎乎的硬闯。两人脱下玉虚道袍,穿了一身并无门派标识的衣服,打定主意:若遇到双修门的,就装成是二仙宗的;若遇到二仙宗的,就装成是双修门的。
如果实在倒霉,遇到两派结伴同行,那就……那就再说吧!反正总有情况是预料不到的!
荆棘岭顾名思义,几乎荆棘遍布,却又从密集又尖锐的荆棘里生出火红而绚烂的玫瑰来,娇艳欲滴,馨香扑鼻。
高舒夜只知道那种名为“致知”的矿石生在荆棘岭上,却不知究竟在何方。因而,两人只得徒步登岭,仔细找寻。
两人站在荆棘岭下,望着满眼的绿棘红花,觉得这魔道地界的山头竟也有种别样的美。石璿伸手摘了一朵半含半放火红玫瑰,深深嗅了嗅,顿时郁馥的香味便充斥了鼻腔。
她心情大好地将手中花儿一掷,颤巍巍地插在了高舒夜的发髻上,煞有其事地端详了片刻,赞道:“人比花娇!”
高舒夜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深衣,上面绣着几支牡丹稍作点缀。加之他人品俊秀、萧逸无双,趁着发间那支玫瑰,也真当的上“人比花娇”这四个字!
——就是他颈间死活不肯取下来的那串银色铃铛有些破坏画风。但好在颜值高,压得下去,生生将这点儿不和谐衬成了不羁。
但人比花娇的高师兄这会却是愁眉苦脸,对着满山的荆棘望而却步。
这荆棘岭上的荆棘十分尖锐,而高舒夜的本体是血肉之躯,又只是化神修为,这荆棘要刺伤他简直轻而易举!
而石璿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她本体是石类,修得又是以练体为主的《九转玄功》。这些荆棘,在她看来和寻常杂草也差不了多少。
因而,高师兄的顾虑她丝毫也不了解:“高师兄,咱们上山吧!”
“呃,好。”
石璿一身翠色罗衫,手中提着师父备的上品灵剑,一边往山上走,一边仔细找寻高舒夜描述的致知石。
——色做丹碧,遍生莽纹,盈盈如翡翠,敲之如金石。
高舒夜仗着靴子的防御指数高,深吸一口气跟在后面,一边用破妄枪剥开两旁的荆棘,一边提醒石璿:“致知矿石一般藏在荆棘根处,你找的仔细点儿。”
“知道了。”石璿应了一声,也开始用剑扒拉荆棘。
两人徒步走了两个多时辰,不过走了十几里路。若在平时,别说走两个时辰了,就是练两个时辰的剑两人也丝毫不怵。但这样似凡人一般徒步行走,身体上虽不累,心理上却十分疲惫。
石璿烦躁地一剑劈飞一片荆棘,火红的玫瑰花瓣被剑气搅碎,漫天飞舞。她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好玩的事情,一剑又一剑地劈出去。不多时,琐碎的花瓣便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高舒夜有心劝阻,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可是,连他自己都疲惫万分,何况石璿呢?便想着: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但就在这时,石璿却突然停住了。高舒夜疑惑道:“怎么了?”
石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传音道:“有人来了。”她如今的修为比高舒夜高出一截,自然比他先察觉到。
来人速度极快,就这会儿功夫,高舒夜也也听见了人声,亦传音道:“好像有三人,从山下来的。”
“不,”石璿反驳,“是四个!他们已经到了。”
而这时,两男两女已经到了他们身边。这几人使得是木遁之术,见到他们两人便停了下来。两人正暗暗猜测这四人是二仙宗的还双修门的,便听为首的那个女子问道:“两位,借问一下:到二仙宗往哪边走?”
两人暗道:都不是啊!
而后,便觉有些怪异:二仙宗在荆棘岭的东头,这几个人既是要去二仙宗,不应该从东面去吗?怎么跟他们这俩别有目的的一样,跑到中间的缓冲地带来了?
石璿到底城府不够,想着便问了出来。高舒夜待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废话真多!”一个穿褐色短打的男子似乎脾气十分火爆,当即便取出一柄大斧头,作势要给石璿一点儿颜色看看。
“张圭!”为首的女子蹙眉喝了一声,那个叫张圭的便讪讪地将大斧收了回去,却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
那女子歉意地拱了拱手,笑着向二人赔礼:“手下人暴躁,两位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高舒夜早将石璿挡在了身后,见这女子无意动手,便也拱手还礼,亦是满嘴的歉意:“阁下哪里的话?明明是我师妹不懂事,该是我们请诸位不要计较才是!”
石璿也惊觉自己犯了多嘴的忌讳,心下十分懊恼。她见师兄因她的缘故对人低声下气,更是自责。便从高舒夜身后转出来,对几人道:“是我的错,该我自己承担!你们不要为难我师兄。”
“妙弋!”高舒夜见她这时候还要添乱,不由有些气恼。他忽略了心底那一丝丝的失落,连忙对那女子道,“师妹顽劣,几位大人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这几个人,他实在打不过,彼此又无深仇大恨,用噬天吞魔雷太过有伤天和。暂且退让也无妨。
哪知,那女子听了石璿的话,却是眸光一亮,再看她便带了些欣赏。那脾气火爆的张圭看她的目光也缓和了许多。那女子笑着对高舒夜摆摆手,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阁下此言差矣!我看这小姑娘就挺好的!不知两位是哪个门派的?”
她这一问也实在出于好心。在她看来,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的,不外乎二仙宗和双修门两派。她今日去二仙宗别有内情,若他二人是二仙宗的,她便劝他们先别回去。但她万万也想不到,这俩哪派的都不是!
两人心里皆是“咯噔”一声,暗道:来了!
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高舒夜笑着开口:“我二人是双修门的。不知几位是……”
“原来是双修门的高足!”她看了一眼高舒夜萧俊无俦的脸,又看了看石璿虽未长开便已见绝色之姿的模样,暗道:看着倒也像!但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拱手自报家门,“我等皆是浮屠门弟子。在下素琼华。”
高舒夜抢在石璿开口之前说道:“原来是素道友。在下高琦,这是我师妹妙弋。”因他方才已喊出了妙弋的字号,这会儿却是不好改口,索性便让她姓妙名弋好了!
“原来是高道友和妙道友。”素琼华又向二人介绍了除张圭以外的另外两人,分别是原秀秀和祁怀玉。
高舒夜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趁机便为四人指了路。素琼华看出他的“逐客”之意,倒也没多坐纠缠。只临走之时,她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二人道:“说不得,过几日咱们就又见面了。”
“神神秘秘,故弄玄虚!”石璿嘀咕了一句,见高舒夜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不由鼓了鼓脸颊,“哼”了一声。
高舒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而后,神色有些凝重,“浮屠门的弟子跑到这里来干嘛?走也不走正门,怎么看都别有内情。”
他这样一说,石璿也觉得不大对劲儿:据殷离歌所说,浮屠门在北洲之北的九黎山上,九黎山离这里亿万里之遥。就算是找人交好结盟,北洲之地门派多如繁星,这荆棘岭上的两个未免也太远了些!而且,她敏感地从张圭身上感觉到了杀意。
——这杀意并不是针对他们两人的,且素琼华御下那般严谨,对张圭那么明显的杀意却视而不见,显然是有意放纵。
她心头一动,有些明悟,下意识地去看高舒夜,而高舒夜也正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灭门!”一时相顾无言。
接下来的大半天,石璿都心不在焉的。她时不时看一眼荆棘岭的东头,再回头看一眼高舒夜。
高舒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想都不要想!以你、我的修为,无论是去行侠仗义还是去看热闹都跟送菜似的!再者,都这么久了,要是灭门,早该灭完了!”
石璿更是疑惑:“若不是灭门,他们怎么不拣大路走,走这里?”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不认路呗!”
他话音刚落,便从东面稀稀拉拉走过来一群人,一个个神情或是惶恐、或是瑟缩、或是忿忿……总之没一个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