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3的写作。波普尔也有世界1,世界2,世界3.他把世界分为物质世界1,精神世界(精神活动、潜意识等等)2,精神产品知识(图书馆、作品等等)3.与中国道家的一、二、三不同,在道家那里,一,不仅仅是物质世界,它还有“生”这个东西,一个无但可以生有的东西。所谓物质世界是西方思想传统把世界对象化的老生常谈。一,乃是“在着”,是动词也是名词,在“道体”中,道体从来不是被当做一个对象来谈论的。二,是有,是说出,道出,就是象。三,我以为与世界3有相似之处。3是世界的产品,在波普尔看来,3,也是一个自主的世界,因为产品也是有生命的,它也可以影响人们对世界1和世界2的看法。但世界3的写作会遮蔽了道法自然的写作。我并不否认从世界3开始的写作可能已经是当代写作的惟一出发点,在产品中写作,这时代的宿命,因为“我们居住在世界3中”(波普尔)。我们是世界3塑造的。学校、教育无不是世界3的工具。但世界3的本质乃是无。它并不是世界的体,诗人存在的必要,就是他们与其他人不同,他们从来不会忘记这一点。芸芸众生早已在世界3中“此间乐,不思蜀”了,但诗人不能忘记世界乃是道法自然的结果,创造的结果,生的结果。世界3只是产品。世界3的写作意味着我所理解的诗已经死亡。袁羽说“诗有词理意兴,南朝人尚词而病于理,本朝人尚理而病于意兴,唐人尚意兴而理在其中。汉魏之诗,词理意兴,无迹可求”,“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这里说的就是世界3的写作,因为器之用进入了诗歌,已经不是道法自然的混沌气象了。
所以诗歌的方向应该从世界3后退,反抗世界3的暴力。这种反抗的活力来自“道法自然”,只有“道法自然”,诗才会获得创造的冲动,生殖的冲动。世界3的价值其实依然在于它在何种程度上“法”道。放弃了世界的意义所在乃是“道法自然”这一基本的东西,世界3就只是一堆语词的喧嚣。恍兮忽兮,其中无象。
世界3的诞生在于道法自然,但世界3的存在对自然却是一个最大的威胁,它是大地的产品,但它的存在却是对大地的毁灭和打击。这是我们时代最荒谬的处境。
世界3的写作,就是没有身体的写作。无体写作,乃是这个时代写作的普遍趋势。这种趋势的形成,与二十世纪的历史有关。六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在我看来。乃是一场镇压身体的革命。在这场革命中“志”获得了空前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其地位至今依然牢固,余孽辈出。在革命中,身体,以及它所赖以生存的大地、日常生活、日常语言(口语)无不遭到粗暴的镇压。在1966年,一把梳子都可能成为罪行,一只避孕套就可能是被流放的原因。我曾看到《南方周末》关于演员赵丹的报道,这位中国著名的电影演员在“文革”中身陷囹圄(不是隐喻,就是关在监狱里)的时候,由于在口袋里被搜出一个两分钱的硬币,就被迫就这两分钱的动机、立场、倾向、灵魂深处、思想、精神境界……等等与“志”有关的形而上部分写了数次检查,被看守打骂,身体受到最低贱的对待。
1966年的革命最成功之处,就是使“身体”以及它所依附的一切都成为使中国人谈虎色变的贬义词。日常生活、世俗、性、小家庭、小市民、吃穿玩乐、口语。在这场革命的正面,这场革命是没有身体的,它大量造就了没有身体的群众。在这场革命的背面,是被折磨的像鬼魂一样的身体。
中国古代诗歌是非常肉感的。它的来自音韵的快感并不亚于文字的意思所传达的快感,并且所指传达的快感也首先是快感,是所指的愉悦,而不是深度。意思的深刻并不重要。“漠漠水头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可以说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描写一种情景,但语词产生的愉悦是很强烈的。它给读者的感受是直接的,不需要形而上的思考就可以直接感受到。
现代诗歌则是一种智性的诗歌。它不是肉感的,而是智性的。说什么比如何说更重要,说什么,就是“要有出处”。它是“意义的游戏”“深度的游戏”“机智的游戏”“思辨的游戏”。“蒙太奇式的语词积木组合游戏”,“言有尽而意无穷,近代诸公乃作奇特解会,逐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不问兴致,用字必有来历,押韵必有出处……”。
我以为,现代诗歌应该回到一种更具有肉感的语言,这种肉感语言的源头在日常口语中。“我手写我口”(黄遵宪)。口语是语言中离身体最近离知识最远的部分。但是,不能迷信口语,口语不是诗,口语决不是诗,但比起书面语,它的品质在自由创造这一点上更接近诗。“口语诗”的说法是错误的,其结构和“诗言志”一样,先有一个东西,然后诗来过渡,对于诗来说,口语是一个志,其实今天许多所谓的口语诗,是把口语作为一种“志”来利用的,它的平民性啦、世俗性啦、后现代性啦……不都是“志”么,口语对诗的真正启示,自由的、充满活力的、富于创造性和生殖力的,非历史的,无时间的、自生自灭的等等这些方面倒往往被忽略。口语只是一片丰富混乱的语言沼泽,它显然比已经以“载道”自负,在课堂上传授知识的书面语更具有活力,不道德的、无耻的、生殖的、没有规则的,毫无意义的音节,人们肯定是在口语中性交而不是在书面语中性交,在口语中出生、过日子而不是在书面语中出生、过日子。口语是一种最容易唤起我们生命本能和冲动的语言。但不要忘记,我们是在世界3中写作,我们的口也是世界3的产品。口语只是一种记忆兴奋剂,复苏我们对身体、自然和母语的记忆,它的功能和性一样,它并不是诗本身。口语是不确定的,混沌的,对于词典来说它常常是非法的,词是产品,口语则是一个生殖过程,它可能会成为词,也可能自生自灭,它在已经明确了所指的词和黑暗的无言之间,它还有着生殖过程的不确定性,言说快感、无意义,这些特征正可以激发诗人的创造冲动。
但诗,如果像口语那么直截了当,了无牵挂、清晰、生动、那么毫无意义,那么,它肯定是好东西。
虚构。诗本身就是虚构的。诗就是虚构之象。这虚构其实就是对道的一种虚拟。因此诗应该直接就是。它无所谓客观的主观的。在客观和主观的区分上,强调所谓“站在虚构的一边”这是修辞学。王国维说有我之镜,无我之境,是从读者的角度说的,那是世界3对诗的认识。产品的产品。有我无我容易生出是非,而道是无是非的,诗是无是非的。
诗歌中始终存在着两种倾向的斗争。古代亦然。诗歌之身与形而上的“言志”倾向的斗争。歌德所谓生命之树和理论之树的斗争。天才的诗人写作和读者的知识写作的斗争。有性的,生殖创造着的身体写作和无性的,只是对知识的形而上体系加以修辞式证实的写作的斗争。后者的力量更强大,它有着体制、制度、现时代、图书馆和历史造就的读者的广泛的支持,前者是孤独的、自生自灭的、非时代、非历史的,它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呈现自己。它会被历史选择,但更会被历史埋没。非历史是它的力量之源,但进入历史或被历史遗忘都由不得它。
诗歌之身代表的是诗歌与世界开始的关系,与大地的关系。而形而上代表的是诗歌进入历史和文明的愿望,成为知识的愿望。诗歌总是从身体出发,然后向知识上升。诗歌必然是上升的,它要进入历史,在历史中发言,它就要上升。但这有一个限度,越过了限度,它就成为脱离大地成为知识。诗歌的位置在大地和知识之间,它启发知识,但不是知识,它立足大地,但不是沉默。它是说,但不是形而上的说,而是有身体的说。它不是语言的寺庙,但它会给人以神圣的印象。这不是由于它说了什么,而是这种方式。这种只有少数人能掌握、又为多数人可以倾听的方式。
此时代的情形依然是,“诗言志”是教材、大学诗歌教授和批评家的“诗歌制度”,而在诗人们的写作中,“诗言志”已经式微,它只是劣质诗歌的标准。诗歌和所谓诗歌标准背道而弛,诗歌受到冷落,因为它完全偏离了读者们习惯的“诗歌制度”。
在中国古代诗歌精神中,重视的是“诗关别材”,中国诗歌推崇的是天才,天马行空,悟性。“工部明密有法可寻,青莲兴会标举非学可至。”(袁羽)天才,就是说,他的灵光来自生而知之,妙悟,而不是来自学习、启蒙。知识只是用,进入世界的工具,不是本,诗歌不是为了证实知识、历史,而是通过知识进入世界,是创造那种会被知识和历史整合的东西。诗歌是一种“非历史地感受事物的能力”(尼采)在中国诗歌中李白总是第一等的风流人物,诗人写作。“问君何来太瘦生,只为平常作诗苦”的杜甫则是集大成的世界3的写作。
我深知我是在杜甫中写作。但这不是可以停止创造的借口。“杜甫”的意思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因此,我可以把世界3的写作加以区分,“在杜甫中写作”和“知识写作”。在这个时代,杜甫就是“诗关别材”。杜甫的世界3不是无象的,他有一个现实世界,与李白的“道法自然”不同,但杜甫还是象,而不是凭空想“象”。世界3的写作是文明发展的必然结果,但它必须“道法自然”,在世界3中创造,这创造可能不是存在,不是“已经如此”而是“被如此”,但对具体于厉史中的个人来说,这个“被如此”依然是“已经如此”。它的立场已经无法是“顺应”,无法“顺应自然”,因为那是一个被异化了的东西,因此,世界3的写作它必须有一种反讽的姿态,否定、批判而不是顺从的姿态。但对于世界3,杜甫的写作,本质还是道法自然,他才有体。诗人应该记住这一点,世界3并非本源性的世界。世界3“道法自然”必然对这个反自然的世界3的乐观主义持坚决的怀疑态度。
与古代世界存在的写作不同,我们时代写作的创造活力只来自批判。有价值的世界3的写作只能是批判的写作。
世界3的写作就是解构的写作。但它解构的是世界3.通过对世界3的解构回到世界1.其创造过程不同,但是还是要“道法自然”,归于“一”。解构世界3的时间性、历史性,回到非时间的、非历史的状态。
中国诗歌潜意识中总是认为李白那种“非学可至”的东西才是第一流的。这与英语诗歌不同,英语诗歌的出发点不是道法自然,而是把诗歌作为认识世界和真理的一种特殊的语言方式,因此英语诗歌在开始的时候就是长于思辨、叙事、机智。“诗人是自然的解释者和判断者,能教人神圣之理和人生之理,也是行为之师”(英国诗人琼生语)那种把诗歌视为“把玫瑰不是作为一个概念而是一种感受的”(艾略特)的写作却是后来才出现的。而“红杏枝头春意闹”这种感受方式是中国诗歌的基本东西。西方把诗人视为知识分子,更重视知识写作,而不是天才写作这个传统一直潜在,像艾略特,庞德、博尔赫斯都是知识写作。荷尔德林也是知识写作,只是他的知识是来自上帝,我们感到神秘,把这种神秘当做天才罢了。狄金生、佛罗斯特是天才,但他们的影响力肯定不如艾略特,庞德。金斯堡是有身体的大诗人,但却要庞德承认他的地位。通过知识来扩大诗歌版图,这是庞德诗歌的一个特点,《比萨诗章》是知识野心(志,志在必得)的膨胀,诗没有多少。云南丽江,对于庞德来说,只是一个无,但他通过《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洛克博士的探险记,写了丽江的诗,俗烂的意思,套在一个陌生的地名上,经验却是美国西部的风光得来的。中国古代诗歌则讲究“象”,象是一个具体的具象,诗歌的限制,王夫之所谓“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铁门限”。因为中国诗歌强调的是道法自然。英语诗歌强调的是人,人可以征服一切,想象一切,那是一种前进的,指向未来的诗歌。汉语诗歌则朝向过去,大地、自然、一切过去的过去。二十世纪受西方影响,知识写作盛行,所以汉语诗歌的非主流传统――诗言志(它的影响主要在诗论,而不在创作),得以大行其道。
就诗歌的现实处境说,我可以说我主张的某些东西有着俄罗斯“阿克梅派”的色彩,在此文完成时,我在《阿赫玛托娃传》(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8月第1版)中首次看到了阿克梅派的诗歌纲领,“阿克梅艺术的首要条件就是它对世界看法的清醒性,合理的现实性。……象征主义们所特有的那种朦胧的模糊性、不确定性和语词的变化无常,应当被语词意义的清晰和确定性所代替,语词的含义就应当是它在现实人们中使用的实际语言的含义:具体的对象和具体的属性”。“在阿克梅派诗人那里,玫瑰以其花瓣、芳香和颜色而显示出自己的美丽,它的美不再借助于神秘的爱情或其他什么臆造出来”。象征主义可以说是一种“无象的写作”,阿克梅派强调的是方法,但我以为这后面也有与诗歌本质有关的东西,就是诗歌的“其中有象”,诗言体并不否认那种“恍兮忽兮’’的无”“不可知”,但要其中有象。
诗歌乃是生而知之者的活计。但这一真理已经被知识写作遮蔽起来。这个世界是知识在统治着,知识就是阶级,就是成功、就是财富。因此需要那些生而知之者发言去告诉世界,还有知识无能为力的东西,诗歌是一种语言的巫术,不是靠“学而时习之”可以获得的。你可以通过博士论文成为博士,但你不能通过同样的东西成为诗人。“当代诗歌是在学院”,是对诗歌的本质无知者的痴人说梦。
二十世纪是一个“维新”和“拿来主义”的世纪。“拿来”和“新”的意思,就是要进入“尺规”,“大地上是否有尺规,绝无。”(海德格尔)这是所谓“从善如流”的时代,已经有一个“善”在那里,知识分子做的事只是“从”罢了。所以诗言志,志就是善,就是无邪,就是知识。诗言志导致了我们时代盛行的知识写作。
其实这是一个敌视诗歌的时代。因为诗歌拒绝从善如流,她是一个母的,她要生自己的,她拒绝计划生育。
如果从善如流,那么从善就是了,要诗歌干什么。“资源共享”?人家创造,你来共享,你享就是了,要诗人干什么?美国维尔?杜伦把中国历史分为三个时代,哲学家的时代(先秦、两汉),诗人的时代(唐宋),艺术家的时代(明清)。如果还有些道理的话,我以为今天则是知识分子的时代,读者的时代。那三个时代共同的特征是,它们都是创造的时代,道法自然,抱一。三个时代是一。知识分子的时代则不然,这是三的时代,其特征不是创造,而是拿来。把已经造出来的东西“拿来”。“有福共享”。对于俗人这无可厚非,对于诗人这是耻辱,这个“福”并不是你创造的。
知识,就是那些已经造出来的东西,尺规。“拿来”,就是知识时代的特征。丧失了造化之功,散失了创造力,诗不再是母的。花言巧语就是要把“一”遮蔽起来。
接轨,就是已经先有一个轨,然后接上去,其根子在诗言志。技巧,诗艺,已经遮蔽了一。三被当成了诗。“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用字必有来历……”问题比严羽的时代严重得多,这种倾向已经成为时代精神,因为这时代的出发点不是造化,而是拿来。本本主义不是什么左派的特点,而是这时代所有知识分子生存的基础。
知识写作其实就是“诗言志”的写作,无非把那种“歌功颂德的志”换成了国际标准的“志”,而“国际标准”就像“共和国标准”在1949年使艾青、冯至这样的诗人都放弃了诗歌而投奔那样,对过去二十年的写作者,尤其具有魅力,他们可以在这个“志”中做他们的“世界公民”之梦。
“拿来”还是一个老实的说法,承认这个动作,我没有我拿人家的,因为人家用我没有的东西欺负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偷要老实。到“本本主义”已经骨头发软了,改祖换宗了。到“资源共享”、“接轨”、复制盗版一流,就等而下之了。拿来主义固有其历史的合理性,但它也开始了中国思想害怕创造的历史。中国的传统本就有迷信历史的一面,虽然那历史的活力都是来自非历史的力量,但拿来把中国这种向后看的传统中的后,换成前,西方虽然是当下的,手边的,但我们却把西方当做“六经”、历史、知识,尺规,而不是非历史的态度,创造的态度。而是把西方像一个经典的“古代”那样“拿”。而忽略了西方文化的前瞻性,不确定性,实验性。二十世纪西方已经出现了像尼采、海德格尔这样的对西方的实验和“未来主义”表示否定的哲学家。但中国对历史的迷信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怀疑的东西我们并不怀疑,因为说到底,他们的说法在中国乃是无象的。
诗歌一旦意识到它离大地太远,开始飘起来,不再是上升。(上升是气的结果,但飘则是形神俱散)它就应该向下,努力回到大地上,这是诗歌内部的一种斗争。飘决不是上升,飘的动力来自虚无,但上升的动力则来自大地,来自身体。“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通天下一气耳”。《庄子?知北游》“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曹丕)。
隐喻,进入历史的欲望就是成为隐喻,上升就是进入隐喻。
成为象征、符号。隐喻的终点乃是词的死亡。隐喻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普遍的,诗歌就是“道法自然”的生殖和创造导致的一种喻体,喻的意思是“法”,在这里,喻不是进入历史,而是脱离历史,反抗历史,从知识的水泥中长出芽来。这是诗歌的最原始的喻,对生命、身体的喻。但一旦它企图进入历史,成为所谓符号的一部分,那么死亡就开始了。在这里,隐喻有两种用法,它是一个动词,它是一个有生命的状态。一种状态。另一用法,符号的,名词的。它是一个完成式。定格。
诗歌的崇高使命,就是要反抗尺规,包括诗歌的尺规。诗歌的世俗使命,才是维护美、高雅等等美学史总结出来的“尺规”。
反抗尺规就是回到大地,回到道法自然。创造体。
诗歌的速度是步行的速度,没有时间的速度。大地上最初的速度。它不慢也不快。但在今天我说它是慢的,与这个高速的时代的普遍速度比较,诗歌的速度必然已经变成了慢的,因为它拒绝跟着时代和时间前进,它依然是步行的速度,赤脚在大地上抚摩的速度。诗歌的速度是万物开始和生长的速度,一条鱼在深水中的步行,一头豹子的步行,一朵花向着开放走去的速度。诗歌的速度是对此时代的普遍速度的反讽,悖谬,因为它依然是世界的先知。
这是知识而不是造化的时代。因此在此时代谈诗,只是在谈论过去时代存在过的一个对象,进人诗,要从三回到二,体悟一。去弊,后退,反抗知识的暴力,这需要方法,后退、去蔽要有方法。拒绝隐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不是命名的时代,而是释义、正名的时代。
诗以自己的身体说话。在这个身体上,不需要另一个自我表白的舌头,诗自己直接呈现在语言中。
诗是没有舌头的自言自语,诗不思考,它自身就是一切。
我不是要标新立异,不想自圆其说。我只是在用我自己的舌头重申某些常识。
恍兮忽兮,其中有象,这就够了。
2000年3月-12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