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李晨曦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带着孙子乖乖去公园放风筝。他手里牵着线，乖乖手里拿着风筝。李晨曦朝乖乖挥挥手，乖乖立即明白了爷爷是让他往远处跑的意思，于是他就调转了身子，拼命地朝远处的山坡上跑去。这时，李晨曦忽然感到地动山摇，头晕目眩，紧接着一阵旋风呼啸着就卷了过来。看着旋风张牙舞爪地朝着乖乖卷过去，李晨曦放下手里的线赶紧朝小山坡上追去。
乖乖，乖乖——
被摇醒后，李晨曦急问身边的方芳，乖乖呢？乖乖呢？
老李，老李，乖乖没事。
乖乖没事？李晨曦瞪着惊恐的眼睛问方芳：乖乖没事？
方芳点头，发发和嘟嘟也都说没事，爸爸，乖乖没事。
看到嘟嘟和发发，听方芳告诉他乖乖没事，只受了点轻伤。胳膊被车刮了一下，缝了几针之后，李晨曦才彻底地醒了过来，再看看自己现在是身在病房，他才记起了自己昨天下午冲到汽车前面把乖乖挡在身后的事情。想到了昨天的事，李晨曦才想起来生气，他质问发发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到点儿不接孩子？你是不是又去了那个大卫家了？发发面对老爸的质问无言以对。看着老爸脸上、身上的伤，想想自己苦苦寻找老爸的无果，发发再无法抑制自己了，他鼻子一酸，颤抖地叫了一声爸，之后就把头扎在李晨曦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蕊蕊是最后一个来到老爸的病房的。尽管来之前她花了很大的力气化了很浓的妆，但是她的脸上还是能看出来明显的伤痕。
其实那天晚上蕊蕊让白景轩把自己接到他家，完全是出于好心。在她让白景轩开车来接她的时候，她心里想的就是白景轩告诉她的故事，孩子的妈妈离开了，她要用自己的行动让他孩子感到母亲般的温暖。
第二天一早，蕊蕊早早地起床，开始给白景轩的女儿白彭鹏准备早餐。当早饭端到桌子上，打着哈欠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的白彭鹏看到正在餐桌前码放碗筷的蕊蕊时，立马把后半个哈欠给咽了回去。
白景轩于是赶紧介绍，让孩子管蕊蕊叫阿姨。孩子非但没叫，还一扭头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蕊蕊犹豫了一下，就走到了彭鹏的房门前，小心地说，彭鹏赶紧吃饭吧，吃完了好上学。
过了好半天，彭鹏的房间里一阵响动，之后，房门猛地被拽开了，彭鹏披散着头发，径直走出了家门。
傍晚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蕊蕊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来电话的是彭鹏，听是蕊蕊接的电话，就说，叫我爸接电话。蕊蕊说，你爸爸不在家。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晚上想吃什么？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甩过来一句：甭管！电话就被挂断了。隔了几个小时，家里的电话再一次响了，来电话的还是彭鹏。她用命令的口吻对蕊蕊说，你赶紧过来，我在门口的口福居吃饭呢，没带钱。放下电话，蕊蕊赶紧拿上钱包去了口福居。这时，彭鹏和五六个孩子已经把一桌子菜吃得盘碗见底了。蕊蕊笑吟吟地朝着孩子们走过去，快走近桌子了，彭鹏招呼着其他人起身便走，只在一只杯子底下压了一张粉红色的账单。
彭鹏始终不能接受自己，让蕊蕊感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些幼稚，过于一相情愿。
发发让她接乖乖的那个下午，蕊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回自己家。收拾好了，他给白景轩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这个决定。白景轩以为是彭鹏对她不太礼貌蕊蕊生了气，忙劝解，说，孩子小，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再给她点时间让她适应适应。蕊蕊则说，她并没有生气。她来白景轩家，本来就是想帮助彭鹏，让她能得到些温暖，让她能安心地学习。但是她来了之后，却适得其反，不但让彭鹏产生了逆反，还使之不安心学习，因此，她现在离开，会更利于彭鹏的身心健康。
两个人正在电话里说着，一阵房门被钥匙拧动的声音让蕊蕊警觉了起来。她立即举着电话走到门口。
谁！蕊蕊很有些紧张地问。
外面没有回应。
谁！你要干吗？蕊蕊继续再问。
白景轩听到电话里蕊蕊的声音就问蕊蕊怎么了，什么情况？
还没等蕊蕊回答，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女人推门闯了进来。蕊蕊感觉自己还没有准备来应付这个不速之客的时候，女人却翻翻眼皮，站在了蕊蕊面前。
你就是那个什么蕊蕊？女人翻翻眼皮，上上下下打量着蕊蕊问，你就是那个自己送上门儿来的骚娘们儿？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呦，啧啧，还真是人模狗样儿的哈，要是打扮打扮，站个街什么的，还准能卖个好价钱。您瞧这胸脯儿嗨，成千上万的男人都捏过了吧，瞧瞧，这么老大个儿。您瞧这屁股嗨，也是成千上万的男人给摸过了吧……
你嘴干净点儿！受到了侮辱的蕊蕊朝对方呵斥了一声，问，谁让你进来的？你，你是谁？
你没权利管老子。女人把门使劲儿一关，手里的书包一扔，之后气势逼人地盯着蕊蕊，说，在这里能问这句话的只有我！
你，你要干什么？蕊蕊被女人逼视得有些害怕，连连后退。
我要干什么，我要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廉耻！我要让你知道知道不要脸的代价！说完，女人就像发了狂的豹子一样扑向了蕊蕊。俗话说，女人打架就三招，一挠、二抓、三咬。女人扑向蕊蕊之后没用一个回合，蕊蕊的头发就被抓散，蕊蕊的脸就被挠花，蕊蕊的手指就被咬破，就连衣服的口子都被撕开。
白景轩在电话里听见了妻子对蕊蕊的辱骂，于是赶紧驱车回返。进门之后，他迅速将妻子从蕊蕊的身上拽开。为了避免妻子再次厮打蕊蕊，白景轩示意让蕊蕊暂时离开。蕊蕊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拿起自己的东西来，准备回家，但是女人却大喝一声，挡住了蕊蕊的去路。
等等。女人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说着，就把一张纸递给了蕊蕊，问，识字吧？会写字吧？嗯，虽然不知道廉耻俩字什么意思，但是简单的字估计应该会写两个。你写，把白景轩怎么勾搭你，你又是怎么跑到我家来的，全给我写清楚。这还不算完，我还要报警，我还要警察来帮我查查，我家里面丢没丢什么东西！
5
李晨曦伤势稳定之后获准可以出院，但是李晨曦却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孩子们。他和方芳商量是不是趁孩子们不在，马上打个出租车悄悄地回家，这样咱们的新家就不会暴露，孙丽丽就不会上门打扰。方芳则说，出院这么大的事，你不跟孩子们说，孩子们肯定心里会有想法，也会很难受。再说，你不是也离不开孩子们吗？你忘了当初你想孩子们，想乖乖想得茶饭不思的时候了？听了方芳的话，李晨曦犹豫了好一会儿，看看快11点了，再不走孩子们就来送饭了，他于是把牙咬了咬，最后决定说，自己打个车，回家。
把出租车喊来之后，李晨曦和方芳才发现两个人忽略了一个问题：腿被撞伤的李晨曦自己上不了车，而方芳身单力薄，也根本搬不动他。正在焦急着如何才能把李晨曦扶到车的后座上时，有几个人跑了过来伸手帮忙，方芳刚要张口说谢谢，可一扭头，见正是嘟嘟、蕊蕊和发发。而孙丽丽就站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的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三个孩子把老爸送到了那处平房，一览无余地把房间环视了一遍之后，感觉老爸的新家环境很差，于是就劝李晨曦搬回到那套一居室里居住。躺在床上的李晨曦看了孩子们一眼，说平房，接地气，适合养病，挺好。孩子们认为老爸还是在恐惧老妈的骚扰，于是便把孙丽丽说的将来再不侵扰老爸的话转达给了老爸，李晨曦听了就说你妈妈长期住在父母家也不容易，那房子还是留给她住吧。
见李晨曦有孩子们陪着，又见时间已经过了饭点儿，怕孩子们饿了，方芳就赶紧到外面的厨房做饭。炒好第一个菜，方芳就让嘟嘟、蕊蕊和发发赶紧先吃，并开玩笑地指着自己炒的菜请嘟嘟鉴定一下，今天炒菜用的油是否过量，之后再请蕊蕊检查一下今天的菜胆固醇含量高不高。方芳显然是想用这样的幽默打破先前在李晨曦家餐桌上，因两个人曾经的刁难而产生的那次不快，但是，在李晨曦和发发都发出了会心的笑之后，嘟嘟和蕊蕊却并没有就此而感到释然。
嘟嘟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看了看老爸，又看了看方芳阿姨，之后说，经历了老爸秘密搬家和老爸身受重伤的两件事情她才知道，能够拥有老爸，能够让老爸健康而快乐，能够每天想什么时候回家就能够有家可回，比老爸给我多少钱，给我多少房更重要。
蕊蕊也放下筷子，说，大姐说得对。自从老爸搬家了之后，再吃不到老爸炒的木须肉了，她才知道，有老爸真好。
发发觉得两个姐姐说的基本上也是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不过，在他的感觉上，比两个姐姐还要多的，是在寻找老爸的过程中自己连续遭受失败当中的无奈、无助和痛苦。因此，在回忆了寻找老爸时的一次次失望之后，发发的眼睛便有些潮乎乎的了。他先用双手捂住了自己脸，然后对方芳说，阿姨，感谢您照顾我爸，谢谢您。
李晨曦出院的第二天，屋外有人敲门。方芳以为是孩子们有谁回来了，就起身去开。房门打开后，没想到门口却站着孙丽丽。
方芳是已经被孙丽丽吓怕了的，见了孙丽丽就连忙后退几步站到了李晨曦躺着的床边。李晨曦见了方芳的惶恐，赶紧从床上探起身子来朝门口张望。见是孙丽丽站在了门口，就用一只手保护住方芳，一只手努力地支撑着自己想让自己坐起来。
你别动，别动。孙丽丽看到了李晨曦的艰难，就连忙跑进来扶住了李晨曦。你俩别误会。孙丽丽扶完李晨曦就把一样东西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了方芳，说，我今天是专门给方芳送这个来的。
看着孙丽丽递给自己的东西，方芳问这是什么？
孙丽丽示意叫她自己打开看。
方芳于是就带着疑惑将那样东西外面包裹着的纸一层层地剥开。纸的最里面是一个自己装订的白纸本子，封面上是手绘的彩色图案，有蓝天、白云、草地和远山，封面的正中央用钢笔写着《晨曦细语》四个大字，并用书名号括着。
这里面，是我认识李晨曦之后他所有发表过的诗。孙丽丽见方芳不解地望着自己，就说，我俩是因为他的诗相识的，当时他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出版自己的诗集，所以，他每发表一首诗，我就把它剪下来，贴在我这个本子上。孙丽丽用手抚摸了本子上的彩色图案几下，之后又说，以后，这个本子就交给你了，我希望他的诗集出版了之后，你能给我一本。说完，孙丽丽就朝方芳笑了笑，转身走了。出门后还没忘给方芳把门关好。
孙丽丽走出去的脚步极快，以至于让李晨曦和方芳都没能从刚才她讲述剪贴诗集的情绪中把神缓过来。
孙丽丽态度的转变和自己的孩子们从此不再反对自己再婚，这让伤后处于康复阶段的李晨曦极为高兴。由此，他正式跟方芳求婚，商议办理结婚登记。
方芳是带着和李晨曦同样的欣喜回家征求崔捷和崔凯的同意的。听说老妈要再婚女儿崔捷自然支持，可儿子崔凯却把眉头皱了又皱。方芳问儿子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崔凯把头摇了摇，说，事情有点不对。方芳听了，没明白崔凯说的事情不对指的是什么，因此就问什么事情有点不对？
崔凯就把双手抱在胸前，说，你们的事情，孙丽丽为什么不反对了？李晨曦的孩子们又为什么同意了？是因为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既得利益。孙丽丽一闹，房子有了。孩子们一反对，房子的产权有了。可是您作为一个将来要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得到什么了？您想想，在李晨曦的天平上，一边是自己的前妻和孩子，一边是您，这天平的两边哪边轻哪边重呢？
崔凯的问话让方芳无言以对。因为她认为儿子崔凯说得对，从经济的角度去说，李晨曦在天平的两边放的砝码的确不同。不过她想，李晨曦的财产，她也从来就没有觊觎过呀。
崔凯不同意。回到李晨曦家，方芳如实地跟李晨曦说了两个孩子对于她要再婚的意见。她说，崔凯说，既然为了再婚，你把一套房子给了前妻，那么这间平房也应该有我的产权。说完了崔凯的意见，方芳还跟李晨曦说了天平的事情，说崔凯觉得你把所有的砝码都加在了孩子和前妻那边。
我怎么会把所有的砝码都加在了他们那边？李晨曦听了多少有些急，就说，难道我爱你，愿意和你彼此相伴到永远，这份情感不是加在你这边的一个很重的砝码吗？
情感？情感也可以算做是砝码吗？崔凯听了方芳的转述，说：你回去请问李大诗人，情感有重量吗？能衡量吗？生活是作诗那么简单吗？人能总活在诗歌里吗？
李晨曦面对崔凯的这么多问题不置可否。他觉得这不是争论问题的时候。他要考虑的问题是要想让崔凯的这架天平平衡了，就得把平房的产权给方芳一半，而若是他把产权给了方芳一半，自己刚刚平静下来的家庭，就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这一天，方芳说心情不好，没有来李晨曦家。
两个人再婚的事情就又停滞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