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县城有个公园,叫中山公园,公园里有个湖,名叫小西湖。小西湖的水很浅,清亮亮的,围着小湖四周栽植的都是一些县城里特有的树木,柳树、槐树、榆树、椿树。一到天气炎热时节,树下的阴凉一落一大片,公园里便坐满了成群结队纳凉的人。公园里有假山、凉亭、回廊,还有个供人们休闲健身的露天广场。
据老辈人回忆,这公园原是正阳老城的一座城门,若干年前,旧城改造,政府考虑到偌大的县城竟没有个市民娱乐休闲的去处,于是收拾收拾,将这里改建成了一处公园。公园建成后,城门被改造成了公园的入口,远离城门的一段残墙被改造成了公园的假山,远远一望,那山上竟缭绕着一层淡淡的烟岗。公园外面有一圈围墙,围墙高高的,墙体是一些砖做的花雕和花窗,墙头上是一层特制的琉璃覆瓦,像墙体的一顶帽子。靠近公园盖着一溜摆檐牙飞翘的仿古建筑,有照相馆、茶馆、小饭馆,还有一些专门兜售纪念品的杂货铺子。
早先时候,要进公园还须买票,最初是一毛、两毛、五毛,后来又涨到一元、两元、五元。票价涨到十元的时候,市民们开始不满意了,他们多次到县政府门前聚众请愿,边请愿边发泄怨气:“锤头大的个地方,动不动就涨价,还让不让人活了。”政府不得不顺乎民意进行改制,不久,公园便彻底对大众开放了。
公园改制以后,单位由事业变为企业,职工由管理者变为经营者,进公园也不再收门票,而是通过内部项目的不断翻新来赚取大家的钞票。这时,公园解禁了,大门不再关闭,内部设施除了传统娱乐项目游湖划船、看花赏景外,还增设了一些新的娱乐景点,如儿童乐园、健身房、冷饮店以及颇受人非议的卡拉OK厅等等。一到夜幕降临,公园里叮叮咚咚,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其间,顾三官的生活也在发生着悄然的变化。顾三官原是中山公园管理处的一名职工,四十多岁,瘦脸,长发,有一对间距很窄的小眼睛,看人时一眨一眨,似乎心里老在盘算着什么。公园改制之前,顾三官是一名售票员兼门卫。每天早上,顾三官都拿着一把扫帚,把公园的门前门后打扫干净,洒上清水,然后开门纳客。那时,顾三官头发梳得溜光,每天都坐在靠近大门的一把靠背木椅上,吸溜吸溜喝泡得叶脉舒展的苿莉花茶。他的面前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放着一张报纸,因为游客稀少,他几乎一整天都在那里喝茶,间或哗啦哗啦翻下手上的报纸。偶尔来一个客人,他便眼睛朝上一翻说,“一块”;或干脆不说话,只把右手的食指扬起来,在半空里摇一摇。那时,顾三官几乎是县城里的一道风景。人们一提到中山公园,马上就想到了顾三官;一想到顾三官,马上又想起他那个霸道的、摇手指头的动作,于是一句骂人的话便脱口而出:“那个驴日的,头梳得跟牛舔过的一样,他要是给咱们当县长,估计咱们连走的路都没有。”
公园改制以后,顾三官的日子渐渐难过起来。终于有一天,经理当着全体员工的面郑重宣布:大门打开,进出免费,鼓励职工踊跃承包公园内的所有娱乐项目。也就是说,从那时开始,进出公园不再花钱买票,大门也无须日夜看守,依此类推,顾三官自然也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顾三官独自一人喝酒,喝了个酩酊大醉,同时,他非常痛心地将那本还未来得及用完的门票,悄悄塞进了火炉。郁闷了几天,又不郁闷了,因为要吃饭,要养家糊口,于是他像所有公园管理人员一样,提着礼包趁天黑去了一趟经理家。经理爽快地答应:“就现在剩下的这些项目,你看上哪个挑哪个。”权衡再三,他最终选择了儿童乐园中的一个新项目——碰碰车场。
碰碰车场在公园的东南角,背靠古城残墙,前临西湖的一个拐弯,没开发之前,基本是一片荒地。租下碰碰车场之后,他立即找来同学中一个搞平面设计的,很艺术很儿童地对车场外观进行了全方位改造,同时,迅速以贷款的方式,一下子从深圳拉回二十辆高级碰碰车。西湖边上焕然一新。
车场开业的那天,顾三官西装领带,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枝胸花。他特地邀请了包括经理在内的诸多领导,剪彩致辞,鸣炮扬花,光酒席就在县城的华旗饭店摆了十余桌。当天下午,碰碰车场毛收入三百元;第二天,毛收入五百元;第三天是个礼拜天,一大早就游人不断,到晚上一数钱,毛收入一下子竟突破了千元大关。按正常逻辑推理,照此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过几天,车场却出了大问题,原因是有人捣乱。捣乱的是一群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子。顾三官一看,全是他卖票时得罪过的一些地痞混混。他想,当年他态度蛮横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他从来都不买小混混们的账——他经常会有意无意地,逮那么几个试图逃票的小混混,以儆效尤。很显然,小混混们是借机寻仇来了。小混混们一来就轰走了几个正玩在兴头上的小孩子及他们的家长,并当场宣布:“今天的碰碰车场,我们哥儿几个全包了。”顾三官知道有麻烦了,遂笑脸相迎:“几位兄弟,平日若有得罪之处,改日登门道歉,今天实在对不起,我这儿正在营业呢。”小混混们说:“我们就是来消费的。我们今天绝对不逃票。我们今儿全款。”说时,啪啪几下,将几张钞票拍在桌子上。顾三官赔着笑脸道:“兄弟们,你们知道,我这碰碰车场只接待小孩子,不接待大人。”小混混们嬉皮笑脸说道:“我们也是小孩,你看,我们的嘴上连毛都没有长出来。”把些叼着香烟的嘴,全部凑到他跟前。
他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遂发票打卡,开了护栏。一进车场,混混们立即一个个武林高手一样,跳进车里,之后加足马力互相碰起来。谁都知道,这碰碰车原本是为小孩设计的,轻便、灵活,哪里经得起这帮家伙的折腾,于是,不消一个下午,满场的碰碰车,就像水塘里的蛤蟆一样,一个个亮出了白肚皮,最后连一辆能动的都没有了。后来他只好关门歇业。
再后来,他还开过健身房、冷饮店、卡拉OK厅,不知是运气不佳,还是命相不好,总之,均不超过半年便关门大吉。
后来经理便找到他说:“老顾,我算看透你了,你不适合搞项目管理,我想来想去你只适合一样,收费卖票。”于是不久,他便被指派到了公园东边的一个收费公厕,真正成为一个收费卖票的了。生意没做成,朋友倒是交了一大堆,其中一个跟他关系最好的,便是《正阳晚报》的老罗。老罗也是四十多岁光景,黑脸,圆头,头顶的头发已是稀稀拉拉的了。老罗原是一名复转军人,因在部队写过新闻稿,转业后便被安置到了县晚报,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摄影记者。这老罗虽说看上去不像记者,但确确实实是一把采写新闻的老手。他平时穿一件八个兜的职业马甲,挂一架索尼相机,一边走路,一边四处张望,意在搜罗突发新闻。因是社会新闻记者,故他最常去的地方,往往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如车站、广场、公园、百货商店等,只要发现有一点可拍价值的人或物,便立即停下,或蹲或站,举起相机便是咔咔一阵猛拍。因为敬业,他曾获得过一大堆各级各类荣誉证书,也因为敬业,他便成了许多同事嫉妒打压的靶子,于是,工作数十年他仍是一名普通记者。
“吃个油嘴子,跑个泥腿子。”他常常跟别人这样总结自己的记者生涯。当然,他还谦和、厚道,往往能和采访对象打成一片——他和顾三官的交往,便是一个明证。
他和顾三官的交往,其实也源自于工作。起初,他到公园溜达,忽然看见了小西湖边焕然一新的碰碰车场,有感而发,回去便写了一篇新闻小稿,题目是《中山公园又添一景,碰碰车场博人眼球》。这是一则图片新闻,发表后并未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又一日,他仍去公园溜达,恰好看见了混混们冲击车场的那一幕,愤而疾书,又写下一篇新闻小稿《无知少年发飙,碰碰车场遭殃》。这则新闻曾在本地引起过强烈的反响。
就是因为这两篇新闻小稿,顾三官才认识了老罗。顾三官记得,他们第一次喝酒,是在老罗采写过碰碰车场的新闻见报之后,那时他们还互不相识。为表谢意,顾三官曾多次给老罗打过电话。老罗说:“采写新闻是我的职业,就像你开碰碰车场一样,都是养家糊口的营生,没有什么好谢的。”于是,顾三官对老罗愈加敬重、佩服。
后来,不知怎么,他和老罗都被一个朋友邀去喝酒,于是就认识了,认识之后便成为了酒友。
他隔三岔五就和老罗在一起喝酒,有时是他请老罗,有时老罗请他,总之,他们后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因为喝酒能喝到一起,两人便无话不谈;也正因为无话不谈,顾三官便在喝酒的时候,故意诉说自己的苦楚,以求得到老罗的帮助。如在开健身房的时候,他总给老罗念叨:“健身房里这几天老是没人,不知道人都到哪里去了。”念叨次数一多,老罗便在报上写一篇稿子《山城百姓观念变,中山公园健身忙》。明明没人,偏写有人;明明人不多,偏写客满为患,这就是老罗作为新闻高手的妙处。又如他开冷饮店,生意惨淡,无人问津,老罗便写一稿子《服务意识促发展,冷饮小店树新风》。虽都是正话反说、收效甚微的新闻小稿,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意识,显而易见。
自从顾三官到公厕收费以后,他和老罗喝酒的次数便日渐减少。这倒不是因为收入少,掏不起酒钱。对于喝酒的人而言,有钱没钱,或钱多钱少,绝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是,公厕收费几乎是个全天候的工作,因为你几乎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人多,什么时候人少。更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人来,什么时候人不来,所以顾三官的办法只有四个字:严防死守。
守了两个月公厕之后,顾三官的脾气渐渐变得坏起来。这一方面表现在他的言谈举止上,一方面表现在他的行为方式上。他动不动就跟入厕的人发火,“眼睛睁大点,把坑子的位置找准,别撒得满地都是”;或干脆不说话,只把右手的食指伸出来,面无表情地指着窗口前一个放毛票的小盒子,意思是,“少废话,快掏钱,一次五毛。”
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在公园门口售票时的那个状态,所不同的是,他那时蛮横是因为骄傲,而现在蛮横却是因为自卑。
终于有一天,顾三官爆发了。爆发的原因自然还是因为收费。
夏季到来以后,公园四周喝啤酒的人逐渐多起来,有时三四摊,有时五六摊,不管人多人少,他们总是边喝酒边不停地往公厕跑。因为人多,且跑得勤,有时难免会出现少给钱或赖账的情况。若在平时,顾三官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干脆就对喝啤酒的说:“钱就算了,都是喝过酒的,你们只要注意别撒到外面就行。”这往往会赢得饮者的一二夸赞。但今天就有些不同了。今天顾三官心情不好,这直接影响着他对频繁入厕者的态度。
中午过后,从公园门口大摇大摆走进五六个年轻人。年轻人一进来就直奔离公厕不远的一个冷饮摊。冷饮摊旁有一棵柳树,柳树下面摆三张塑料桌椅。年轻人一坐到冷饮摊前就大声嚷嚷:“上酒上酒,来一碟瓜子,一碟花生米。”然后坐下来吆吆喝喝开喝。喝过十多瓶啤酒之后,他们便开始轮流上厕所,起初是一个一个来,来了也还规矩,交了毛票,便抱着肚子进去;后来便结伙来,来了也不好好掏钱,有时前面一个掏,他正在找钱,后面一个连招呼都不打,就溜了进去。如此三番,顾三官便有些生气。
他拦住一个逃票的:“下次自觉点,先交钱,后入厕。”逃票的看了他一眼:“我尿憋,我要是尿到裤裆里咋办?”他有些生气了,盯着那个逃票的说:“我只管收费,谁管你尿不尿到裤裆里。”逃票的说:“你是个看厕所的,你就得管,要是因为找钱让我尿到裤裆里,我可要找你们领导告你。”他忍不住笑起来,说:“好,好,你去告吧,你最好把我告到我们老总那儿,要是明天老总撤了我,我晚上请你吃猪头肉,喝糜子烧酒。”逃票的也哈哈一声笑了。
本来事情到这一步,也就没有什么了,但那几个喝啤酒的使坏,故意为难他。他们再来上厕所时,不拿零钱,却每人手里捏着一张新崭崭的百元大票。上一次厕所五毛钱,他要给他找九十九块五;后面又上来一个,他又找了九十九块五,接连找了两个九十九块五,他手里再也没有可找的零钱了。这时第三个捏票子的,在旁边一个劲儿催他,“赶快找,钱找了我还要撒尿呢。”
他只好把那个找空了的盒子亮出来,对着他:“你看看,我的零钱都找完了,你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上厕所拿些零钱?”第三个说:“我没有零钱,我们上厕所都是各上各,你如果没钱找,我可就直接进去了。”说着就抱起肚子猫下腰。他摊开手说:“你们这不是耍赖吗?”话未说完,那第三个已转过身,捏着钞票,抱着肚子嗵嗵嗵跑进了厕所。后面上厕所的都捏着票子,抱着肚子。
他知道他们在故意为难他。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不掏钱上厕所,心里波翻浪涌。上到第三轮时,他肚子里忽然就涌上来一股气,不禁对着上厕所的骂道:“妈个×,你让老子难受,老子也不让你痛快。”遂拿出抽屉里的一把大锁,绕过门房,叭嗒一声给公厕上了锁,然后用粉笔在旁边的小黑板上,龙飞凤舞写下八个大字:公厕已坏,请上别处。头也不回走出了公园大门。
来到街上,顾三官怒气未消。他这时非常想找个什么地方,痛哭一场。他毫无目标地往前走着。走了半天,忽然想起朋友老罗,于是就掏出手机给老罗打电话:“喂,你在哪里,你赶快过来一下,我有急事找你。”老罗在那边说:“我暂时过不来,我正在赶稿子。”顾三官说:“我的事很急,你要是不过来,我可能就没命了。”老罗略微迟疑了一下,问:“啥事?我可真是在赶稿子。”顾三官“啪”地就挂断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老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不过这回不是问别的,而是在问地点、街区。一会儿工夫,老罗就打出租车赶了过来。老罗照样职业马甲、索尼相机,见到他,怏怏不快地说:“你这个人,我可真是在赶稿子。”见他脸色蜡黄,一言不发,便又收住了埋怨。
坐在街边,顾三官这才把刚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罗。老罗听了,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哈哈一笑道:“我以为多大个事呢。你也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一帮子流氓醉鬼治气,值吗?”
坐了一会儿,又把他从街边拉起,说:“要不这样,咱俩就近找个地方喝两杯,轻松轻松。”
四处看时,才发现他们已走到县城的东边了。前面有条小巷,巷口是个广场,广场边上的露天啤酒摊挂着彩条,支着凉伞,摆着休闲靠背椅子。他们走过去,要了两大杯扎啤,一袋本地出产的山杏果脯。坐定后,老罗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叹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喝了两杯,顾三官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这时两人又恢复到原先喝酒开玩笑时的状态。老罗嘻嘻哈哈地说:“我就说嘛,这时候正是公园的黄金时段,你不在窗口趴着,咋还就跑出来了?原来是让人给耍了。”
顾三官说:“妈的,那个烂地方,一天到晚薰得人头晕,还动不动就挨骂受气。”老罗盯着顾三官,盯了半天说:“也真是奇了怪了,我报道过的人成百上千,没有一个不发达的,可偏偏就把你弄到厕所里了。”顾三官说:“可能你那烂蛋笔头子有毒,要不我咋一次不如一次了呢?”老罗用手抺了一把沾在嘴上的啤酒沫子,从容地朝嘴里扔进一粒杏干:“这正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那些新闻报道,虽说也有批评不良现象的,可大部分还不是变相为你做的免费广告。”顾三官说:“对是对,可咱命相不好。想喝水,偏塞牙;想拾粪,驴还偏就到河道里了。”说到现在经营的这个公厕上,顾三官有些无可奈何:“收入还可以,就是名声不好。你就是发了财,人家还说你是个守厕所的。”停停又说:“有时候晚上睡觉也不踏实,一闭眼到处污水横流。”
喝了一会儿啤酒,两个人的情绪慢慢高起来。这时顾三官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眨了眨眼说:“还有一个忙需要你帮,你看中不中?”老罗说:“你说。”顾三官说:“公厕虽然位置好,可还是有人随地大小便,你能不能写个稿子,批评一下,让他们尽量都到公厕里去。”老罗这时眼睛一瞪,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日你姐,你把我们记者当成什么了?”
笑骂之间,两人已喝下去几大杯。
太阳落山后,广场上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广告牌上的灯饰和店铺前面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吃完晚饭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广场方向聚拢。先是一群穿得红红绿绿的老头老太,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接着是一群溜旱冰的小孩一遛趟进了场,再就是一些踢毽子的、打太极拳的、扭腰甩胯的。
正在闲话,广场东北角那儿突然响起了音乐,吱吱呀呀的。几个半大老头,有司鼓的,打锣的,拉胡琴的,吹笛子的,一群人围着一盏大瓦数的灯泡,正叮叮咣咣地在那里闹台——原来是个街头自娱自乐的秦腔自乐班。
自乐班起初人很少,稀稀拉拉的,唱罢一个农民工和一个知识分子,接着一个清纯挺秀的小姑娘翩然出场了。小姑娘一出场,人们突然呼啦啦围了过去,老罗和顾三官的眼前也猛地一亮。接着就听见小姑娘轻轻叫了一声板,声音清脆、柔美,仿佛是天籁之中的一声鸟鸣。
小姑娘唱罢,老罗的手已在万般温婉中,轻轻按下了相机的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