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
“夜深了,主子早些歇息吧。”月婵轻声说道。
只见,皇后站在窗外,望着长生殿的方向,一脸担忧模样。
这样的状态,竟已持续三年了。
“你说,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皇后眼神迷离,一瞬间竟有些感伤。
“奴婢不知,奴婢这一生都跟着主子,不知何为对错,但凡是主子要做的事情,月婵都会尽全力去做。”月婵所说,句句属实,却是道出了自己的真心。
“只是他......”
此刻,皇后口中所说的那个他,无非是皇上。
自他中了那冰虫之毒后,便日日躺在那病榻之上,她也从未踏进长生殿中,去看过他一眼。
即便是皇上病重之时,她仍不愿意踏进长生殿一眼,哪怕是能进去的,她也不想踏进一步。
爱之深,恨之切,这个道理最为适用不过。
皇后明明是爱着皇上的,却又是恨他的。
“皇后娘娘,恕奴婢直言,皇上怕是.....若是最后一眼,主子还是去看看吧。”
月婵话音刚落,那站在窗外的身影似是颤抖了一下。
一瞬间,她平日的端庄大气,那威严的气场,早已荡然无存,她不过是一个有着丈夫的女人,想要他好好活着,甚至是去关心她。
此刻,她是这后宫中权利最高的女人,却连这一件小事都做不到,这一点,竟连一寻常女子都做不到。
“去看他?”皇后冷笑道。
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是她一次又一次的陪在他的身边,国家危难之际,是她救了这个男人,在他中毒之时,亦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去为他寻找解药,但最后,亦是这个男人伤害了自己。
他曾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现如今的后宫,不也是妻妾成群,她也寻不到自己的一席之地,除了这皇后的位置,她还有什么?怕是只剩下一具躯壳,再也找不到其他的。
往日的情话,怕也只变成了一纸空谈罢了。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她似乎置身于十几年前,她还是那村庄的一寻常女子,却在玄国和赤国交战时,遇到了他。
战火燃起,她救起这个男人的时候,也是这一生命运开始变化的开始。
救起他的那一刻,这个寻常女子怎会知道,今后自己会成为赤国的皇后。
“他曾许下的诺言,难道都是假的?”她独自站在窗外,黯然神伤。
这长生殿离自己再近,又能如何,却是一步不能踏进,亦是一步不曾踏进。
十几年的时间,皇后和他之间,早已形成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站在一旁的月婵,也不知如何是好。
主子让她去做何事,她定会想方设法的去完成,但这心结,却是她不能打开的。
解铃还需系铃人,皇后的心结,还需要她和皇上来打开。
长生殿,依旧灯火通明,那个男人却是独自一人躺在病榻之上,等待着死亡的归期。
皇后所站的位置,恰巧能看到他的寝宫,虽是不远处,灯光明亮,但不知怎么地,她仍觉得这距离很远。
明明两个如此相爱的人,明明在眼前,却如仇人般,恍如隔世。
“皇上怕是.....”月婵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他真的会离开,她再也不能见到他。
再去看一眼,但......
那落寞的背影,在灯光的映射下,终究是瘫软下来了。
“月婵,你出去,本宫想一个人。”皇后音量虽低,仍能听得出她颤抖的声音。
“是,皇后娘娘。”月婵看着她,静静离开。
“你......你为什么......”
只见,皇后瘫软在地上,她哭的满脸泪水,肩膀不停地颤抖着,一点威仪都没有,这般狼狈,不像一个皇后。
她不愿在人前展示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只愿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一人哭泣。
此刻,她脑海里浮现的是皇上苍老的容颜,无一丝血色,如今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分明给了这个女人世上最好的东西,却将她最重要的东西夺走。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世的陪伴,要这权力,又有何用,不过是虚无罢了。
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皇后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她缓缓起身,望着这屋内的一切。
偌大的寝宫之中,只有她一人,承受着无尽的孤独之感。
曾几何时,她和这个男人,在这儿共饮一杯酒,都已变成往事了。
往事如烟,即便那些最难熬过的岁月,也已将流逝,她却将这些刻画在心中,都是难以抹去的记忆。
只是,她一直将这些记在心里,不知是因为记恨,还是因为浓重的爱意。
她只是想静静守在他的身边,但凡自己喜欢的人,都是不愿意被人占有的,但她身为一国之后,却无法为其诞下一儿半女。
哪怕皇上不责怪她,但这朝中大臣,亦是要责怪的。
赤国的江山,不能后继无人,不能因为皇上和皇后的感情而误了一个国家。
她也想要一份寻常百姓的爱情,却始终得不到。
两人分明近在咫尺,却无形之中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年夏天,皇上病重,却是中了一种剧毒,那毒无形无味,乃是这世上的剧毒,也唯有一种解毒的方法,那便是去那雪山之巅,穿过重重的荆棘,还有无尽的毒草,但这穿过的人,亦是会中毒身亡。
皇上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自然不会让任何一人,为其冒险,虽说他是赤国的君主,但这众生,亦是平等的,他哪怕是死,也不会让任何一人穿过那荆棘。
但皇后又怎么会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曾许下的诺言,两人白首不相离,最后都要让她一人留在这世上吗?
最终,皇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人穿着盔甲,独自穿过那荆棘,还有那毒草,去了那雪山之巅,只为给他寻回救命的药草。
但一天过去,月婵等在那荆棘外,亦是没看到皇后的影子,直到那天晚上,那身披盔甲的人,已遍体鳞伤,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是千疮百孔。
但皇后怀中护着的那药草,却是完好无损。
自皇后回宫后,从未向任何一人提起此事,也从未说过自己在去往雪山之巅路上所发生的事情。
只是,皇后从雪山回来之后,便大病一场,也未向皇上说明其中原因。
这宫中的人,除了月婵一人,都无人知晓治皇上的药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但这药草,确实将皇上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自进宫以来,皇后一直未怀上子嗣。
而在去往雪山之巅后,她的身子便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往后的几年,便与子嗣无缘了。
那一副盔甲,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抵制那荆棘的,皇后终究是个女子,那荆棘划破皮肤,那毒草渗进体内,加之那雪山之巅极低的温度,亦是摧残着她的身子。
在那雪山之巅时,当她采到那草药之时,那一瞬间,她却倒在了地上,不知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因为中毒太深。
但凡遇到雨雪天气,皇后的身子便承受着如同冰虫之毒般的疼痛,似是荆棘在钻进皮肤一般,但这种痛苦,她却无处可说,因为无人能懂。
时间久了,她开始恨这个男人,为什么自己为其付出了这么多,却是这般下场,如果不遇见他,她依旧在自己小村庄里。
如果不遇见他,她也不会成为一国之后,亦不会为了他,连子嗣都无法怀上。
她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予了这个男人,但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朝中大臣的指责,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皇上愈是护着她,愈让她感到难受,这无形的鸿沟,也开始愈拉愈长。
她这样想着,最终却是下了狠心,既然自己这般付出,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那雪山之巅,亦是有这样的一种毒,能让人的身体郁结,就和她承受的痛苦一样。
女人狠下心来,该是多么的可怕。
这后宫中的妃子,为了争名夺利,不也是如此。
她狠下心来的那一刻,却是将冰虫之毒放于皇上体中,本是让其和自己承受一样的痛苦,但也不会让其致命。
“我到底.......”皇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那冰虫存活于皇上体内,不过一年的时间,亦是会死去的。
但现如今,已过去三载,皇上眼看着不行了。
“皇后娘娘,您......您没事吧?”屋外传来月婵的声音,她怎会放心自己的主子。
这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只是,自从那些秀女入宫以来,皇后接二连三的被刺客袭击,虽说没危及生命,但这几次刺客的偷袭,却让她感到十分惧怕。
她在人前,贵为一国之后,人后,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也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但这宫中的人,都只看到了皇后风光的那一面,却不知道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痛楚。
那支撑她走下去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
只是,爱之深,恨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