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国公府的府门被急促的敲门声震响。
皇宫里的郭公公手持圣旨款步踏入,一众人脸色凝重跪地恭谨迎候。童府死气沉沉,一切都带着晨光微起的暗色。童泰虎双膝如跪针毡,冷汗涔涔。
郭公公鄙夷地将童府粗粗一瞥,冷笑一声,接着宣读大梁皇帝的亲笔诏书。他一字一句念着,读到最后,只见童泰虎面如死灰,浑身如剔骨抽筋般无力瘫倒在地。
“童泰虎,还不接旨?”
童泰虎艰难地结果郭公公递过来的圣旨,一脸悲恐地接过圣旨,双手颤抖不已。结党营私,私运兵器,祸乱皇城,条条罪名都是死罪难饶。他早已退出朝堂,更与身处偏远洛城的琅琊王没有任何的瓜葛,是谁心狠手辣栽赃陷害于他?是疑心深重的陈国夫人为胞姐复仇,还是外表柔弱心机沉沉的童羽暗中陷害?
等不得童泰虎多想,郭公公身边的士兵已将他架着朝外走。
童忠华一脸愣怔,连忙膝行到郭公公的身边,扯着他的袍子,急问:“郭公公,父亲绝不可能琅琊王合伙贩运兵器,他一把年纪只想安静地安度晚年,怎可能犯下如此大罪迷糊不堪?求求你,回去跟陛下说说,我父亲绝不会做出有悖大梁安危之事。”
郭公公轻蔑将袍子一拎,冷笑着,“忠华,你自身难保,你想想你父亲犯下大罪,你作为京城的城门校尉,掌管京城城门屯兵和十二城门候,肩负重任,难道就没有看出你父亲险恶用心?再说,你就没有利用职权为这次兵器私运出城做点……呵,我话说到这份上,你心里可明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后路吧?”
“这……怎么可能?”童忠华懵了,他连连摇头,似乎一切在做梦。
“怎么不可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至于死的理由,你不知我不知只有陛下知。”
童泰虎悲凄地笑出声来,他从郭公公这番话里听出了意思,犯此重罪,陈国夫人一定参与其间。虞皇贵妃深得陛下宠信,一个宠爱的妃子姨母被如今不受朝廷器重之人害死,表个心意找个借口除掉也情理之中。可是,陛下不该如此糊涂,他和孙韶素不往来,再说他年事已高,如此铤而走险有何利可图?
童泰虎被两个重兵拖出门外,转身刹那瞧见冷若冰霜的童羽定定地看着他,眸中藏着一丝戏谑的味道。他搞不清整件事她是否暗中参与,但总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童泰虎被带走后,整个童府里的人无人不带惊恐之样。童全悄悄儿地溜回了房内,将赚的金银打包,趁人不注意找个墙角翻了出去,消失在人流滚滚的朱雀街大街,不见踪影。童全离去,整个府内的奴仆婢女婆子们跟着纷纷将能带走的都怀揣在怀里,抱在手里,杠在肩上,纷纷从各个门朝外面奔了出去。众人受童府欺凌压迫,半分留恋都没有。
童羽坐在梧桐苑的石墩上,心里从而有过的轻松。
屋内,阿奴和月娥抓紧时间将东西整理打包,这乌烟瘴气死气逼人的童府,她们是一刻都不愿待下去。
晌午,陈国夫人跨入门内,望着堂中央的棺椁一脸悲凄。尽管四周熏着上等的香薰,可族母尸体腐烂的味道依旧刺鼻。
童忠华神色仓皇地拜见陈国夫人,六神无主地望着陈国夫人。
“忠华,明日是我姐姐下葬的日子。本来姐姐存枋要满足月才对得起她作为童氏一族的族母身份,可家里出了这事,丧事便只能仓促办理。”
“夫人,父亲怎会伙同琅琊王做出贩运军火之事?他腿部有疾,行动不便,绝对不可能结党营私犯下滔天大罪的。你想想办法,救救我父亲。”
陈国夫人华丽的落地长袍一甩,恨恨地瞪了童忠华一眼,“忠华,你不觉着你父亲被押入大牢是因果报应咎由自取吗?以为我不清楚姐姐暴毙的真正原因?你父亲****龌蹉,恶贯满盈,纵然姐姐再如何霸道也不至于……”
童忠华一脸紧张,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国夫人这么快就知道母亲死的真相。这么说,父亲被抓是陈国夫人报复,唉,父亲做得太过得罪陈国夫人便只有死路。
“夫人,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忠华,你是我侄儿,也是我姐姐膝下唯一的儿子,她绝不希望你活得痛苦,我必定替她好好照顾你。所以,你不要过于悲伤,也不要惦记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郭玲珑的死,你再想想她的死,她的死都因你父亲****无耻霸占,否则怎会……唉,你好好的,也是姐姐希望的。”
“是。”
陈国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目光一凛,瞟了四周,怒声说道:“怎么,陈国夫人入府都不见童羽这丫头来拜见?这丫头若不是令狐莲这个妖人使法术迷惑陛下,陛下怎会轻易赏赐她免死免伤的至尊令牌?这令牌就连我女儿,就连尊贵的虞皇贵妃都得不到,她却不费一分一毫就轻易得到。好歹,虞皇贵妃为皇族诞下麟儿,这是多大的功劳?她,一个区区无名无辈之人,没有半分的功劳。”
贴身丫头华盈见陈国夫人动气,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陈国夫人长吸一口气。转身,两人便瞧见童羽领着阿奴和月娥从长廊走至堂内,娇柔的身姿似乎一阵风吹吹都能上天。
“童羽见过陈国夫人,陈国夫人安康。”
“安康?你可觉我现在是安康之态?”陈国夫人一脸揶揄。
童羽听得陈国夫人话里带出来的怒气,知道她仗着女儿是当朝声名显赫的虞皇贵妃,无人敢得罪,变得气焰越发嚣张。她若要看揽星台的名角唱戏,便无人敢买当日场次的门票;她若摘下残月湖的荷花,余下的便拦腰砍断,唯有她才持有时下最美的那朵,他人休得;她若穿上一袭金丝线绣兰花的紫外袍,走上朱雀街,凡穿紫衣的贵人只能打道回府……她的嚣张霸道,虞皇贵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为让母亲开心。
“陈国夫人和族母姐妹情深,如今族母所在的童府遭遇此等欺君犯上之罪,本家大人因此被押入大牢,对童府来说已经是吹吹风山墙便能倒,此等境况,作为陈国夫人岂不会触景生情,你的心情能好到哪?你是金贵之躯,是为大梁诞下皇子的虞皇贵妃的嫡母,更是皇子的外祖母,你的身体安康便是皇贵妃和皇子的福气。陈国夫人,孩儿是真心希望你切莫过于悲伤,身体为重。”
陈国夫人瞧着面前衣服柔弱如风的童羽,面色稍稍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丫头的一张嘴巴倒是能说,处处为自己的身体康健着想。哼,量她也不敢挑衅她尊贵的地位,这丫头还算聪明。
“哼,你少在我面前说些甜言蜜语,我问你,你可知童泰虎背地里伙同琅琊王贩运兵器吗?”
童羽面露淡笑,陈国夫人既然如此雷厉风行,派人去了宫城,隔日本家大人便被圣旨请入大牢。固然本家大人被抓的原因是她委托梅掌柜牺牲几个兄弟所为,但推波助澜的最期待结果的便是陈国夫人,她比她还希望瞧见本家大人狼狈样。现在,故意问问本家大人是否伙同琅琊王贩运兵器,怕是问错人,因为策划此事的始作俑者正是她。
“小女不知,国家大事岂是我这弱不禁风的女子能理解的,我只知道君臣之道,臣应勤勤恳恳辅佐陛下治天下,可本家大人……唉!”
“说得挺有道理,看来并不笨。”
陈国夫人转身在华盈的搀扶下,昂头朝外走去,一身华贵的衣袍在阳光照耀下耀眼夺目,此来却不是哀悼,却好似那身炫丽华贵的衣袍,心头一片繁花似锦般灿烂和得意。
童羽俯身恭送,待身影远去,才缓缓起身。
童忠华一脸悲凄,见童羽,立马迎上,“童羽,叔叔现在可怎么办好?族母过世,明日下葬,本家大人犯下大罪压入大牢,孤零零的我怎办是好?”
童羽瞧了一眼童忠华,他还要懦弱到几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叔叔,羽儿也没有办法,生死大事只有天定和大梁天子掌握,所以对于本家大人的生死之事我也爱莫能助。如今,童府没了族母和本家大人,叔叔便是整个童氏的族长,你应挑起这个重任莫要辜负整个族人的期望。羽儿相信在叔叔的勤勉下,一定会将童府昔日的煌煌之气归复。”
童忠华从童羽嘴里探知他的归宿,但这并不是他所需的。
族母的死,对他而言是咎由自取,她害死玲珑被父亲所杀,而父亲玷污玲珑让她嫁入童府后便获得没有尊严,如同掉入魔窟般受尽欺凌。他所期望的白头偕老,琴瑟和谐不过是黄粱梦。族母的死,本家大人被抓,这些都不重要,都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只有郭玲珑,她的死便宣告他此后再无活着的意义。
“哈哈哈——让我担当童氏一族的族长吗?让我成为父亲那样貌岸道然的伪君子,哼,童氏一族的振作此等大事我来担负,可笑!”
童忠华凄惶地笑着,笑声在空无人的大堂内回响。
童羽低声叹息,带着阿奴和月娥朝府外走去,踏上回家的马车,头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