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一走,童全立马拎着盒盖将装着人头的盒子盖上,心惊胆颤瞧着脸上布满阴云的族母。此时,族母牙齿咬得咯吱响,恨不得将杀害上云郡郡守的人碎尸万段。
“来人,将杀害郡守大人的同伙童大小姐拿下。”
“啊?”童全傻眼,跟在身后的家丁愣了愣杵着未动。
族母转身怒然看着脸上全无喜怒哀怨的童羽,好个镇定自若的贱人,嘴里答应出嫁上云郡,自认是无上荣耀,私底下勾结他人取郡守性命,手段真的够狠够毒。郡守张守城好歹是陛下钦赐的二品官,是大梁不可多得的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诛杀朝廷重臣,该就地处决。
“还不将童大小姐绑了?”族母吼叫着,身子颤抖着。
家丁这才走到童羽身前,捉住童羽胳膊。童羽咯咯笑起来,望着一脸诧然之色的族母,吸声说道:“族母,我一个深闺女子,进了国公府就未曾踏出府门半步,怎会伙同他人去杀上云郡郡守?族母不查明真相将我捉了便认定我是加害郡守之人,可有人证物证?若没有,族母便是滥杀无辜。”
族母上前一步,眸中寒光幽幽,“刚才那个青楼模样女子怎会认识你?还说她家公子让她送来的,这一点足以证明你就是幕后杀手,你还敢狡辩?”
“族母,那女子我自然认识,她是令狐莲身边的丫头。你说我是幕后杀手,我有何能耐指使令狐莲去杀上云郡郡守?”
“不可能,那女子怎会是令狐莲身边的人?令狐莲的话说得清楚,他不会过问国公府的家务事,他是不会为你去杀上云郡郡守。”
族母到底不了解令狐莲,对她这个老狐狸假话是真,真话是假,怎可能将意思说得那么清楚。
此时,令狐莲面带微笑,一身蔚蓝底梅花纹常服,手里握着把与往常不一样的墨扇,还是无人通报之下潇洒从容地从大门外走进来,这回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位鹤发长袍,手拿一柄佛尘的郭公公。
族母大惊,连忙行礼,一旁抓着童羽不放的家丁立即松开手,站到一边。
族母可以假装不认识令狐莲,可他身边的这位郭公公不敢不认识。此人是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陛下的诏书口谕都经由他口。今天,也不知刮什么风竟然这位大贵人会登门,族母心里一片慌乱。
“免礼。”郭公公摆了摆手,脸色严肃。
“本宫今日来国公府是来道喜的,陛下口谕,兹闻兵部尚书之女童羽娴熟聪慧,温良敦厚,谏书上云郡郡守张守城荒淫无道,滋扰疆域良家妇女,无恶不作,有损边疆官员亲善形象,听闻后派令狐莲实查此事,果真如此,立即查处张守城。此后,张守城不再是大梁功臣,有罪之人,人人不得包庇。朕闻之甚悦,大梁有如此胆大为民着想之女,实在是大梁不可多得的巾帼英雄,朕特赐此女免死免伤令牌。”
族母心里听得一颤一颤,什么狗屁不通的口谕,既然褒奖童羽大胆谏言,郭公公何必画蛇添足夸赞童羽娴熟聪慧,温良敦厚,陛下怎知童羽品行如何,这一句应该是令狐莲教唆的。令狐莲不是说不管童氏家务事嘛,哼,口里不一的人,看来对这丫头还不死心。
童羽心里好笑,这世上哪有免死免伤令牌,令狐莲在陛下跟前如何求得这令牌?夏芍药刚刚走,令狐莲就立即带着郭公公出现,这一出一进倒是配合甚好。
郭公公从宽袖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童羽双膝下跪,双手高举接过免死免伤令牌。
“童大小姐,陛下说了小姐性格豪爽,但这性子逞英雄怕往后遭人嫉恨,所以才吩咐老奴立即送来。”
“谢主隆恩。”
童羽叩拜完毕,站起身。郭公公一脸欣慰地笑,然后折身朝族母行别礼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径直跨出去。门外,郭公公望着姿容娇美的童羽和玉树临风的令狐莲,唇边带着颇为满意的笑,便匆忙离去。
族母强颜欢笑,“羽儿,何时背地里向陛下谏言的,我怎不知?”
童羽确实不知,这事恐怕是令狐莲代劳。令狐莲眯缝着长眸,上前一步说:“童大小姐这番作为确实让不少人臣惊叹,多年来从未有女子大胆谏言,能得此令牌是童大小姐的幸事,也是整个童氏族亲的无限荣耀。”
“无限荣耀,当然算得上。”
“族母,这事算起来童氏族亲不仅要以童大小姐为荣,还要感激童大小姐。童大小姐冒死谏言道出上云郡郡守荒淫无耻,虚伪跋扈,欺辱良家女子,品格如此低劣之人怎能成为国公府的座上宾?亏得童大小姐谏言撇清关系,流言蜚语无情,为童氏族亲挽回了颜面。族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心里该清楚。”
令狐莲说完,族母哑口无言,找不出何时的话语驳斥。上云郡郡守官运通达,本以为送个嫡女孝敬会助国公府人脉宽广,腾达无限,现在却逼着她要与他撇清关系,什么恩人什么挚友在生死利益跟前都是过眼云烟,一钱不值。
“唉,本以为张守成为人耿直忠厚,为大梁江山社稷不惧辛劳,却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品行确实让人唏嘘不已。他这种纵欲无度,视百姓性命为草芥之人,该死。”族母恨恨说着,心里冰寒透顶,如此,国公府的前途便黑暗无光,回天无术。
童全哈腰走上前,“族母,这颗人头如何处置?”
“拿走,喂狗!”
“啊?哦。”
童全立马捧起盒子朝外疾快奔去,腥臭的味道似乎愈加浓烈,呛得他几欲窒息。这肮脏的老狗荒淫无道,死后这颗脑袋奇臭无比,生前作恶不断,死后人人嫌弃,活该!
族母心力憔悴,上云郡郡守的匆忙离去,让她开始思忖国公府往后的出路。她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在身边嬷嬷和丫头的搀扶下朝自己的院落跌跌撞撞走去。
屋内,令狐莲嗖的展开墨扇,望着童羽颇为得意地笑。
童羽摩挲着手里令牌,不禁扑哧一笑,“令狐公子,这令牌是你向陛下求来的?”
“怎么,你不喜欢?从今往后,这块令牌保你性命无虞。”
“这一世真能性命无虞?”
“你不相信?”
“信。”
童羽拿着令牌却没有感觉丝毫分量,免死免伤若真可以,过去的杨雨是否就可以在童大小姐这副躯体中安然无恙,守得住这世的太平吗?令狐莲果然是在开玩笑,性命无虞,命数天定,区区一个令牌是违抗不了天命。
“我即将离开京都,想必输入你体内的功力,以及这个免死免伤令牌足够撑到你我再次相见。”
“你离开京都前往哪里?”
“哦,童大小姐也会担忧我的安危?自然替陛下效力惩处叛国贼子和前朝造反余党,黄旗大将军迟迟没有将抓获的王昌复和梁道远两位造反流寇押送京城,违抗君命,我便领了圣旨前往青州查探原因,说服养父,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战事。”
童羽颇为震惊,以为王昌复和梁道远两位叔伯落入寇海手里必死无疑,却不知道寇海为何将他两位放了。今日,令狐莲求来的免死免伤令牌是用他的性命换来的,陛下让他出征便是让他奔赴战场送死,因为与养父寇海为敌,便是和这世战无不败攻无不克的鬼蜮魔王作对,何况他杀敌征战无一不是寇海亲手教习,他怎能赢过寇海,拿什么来赢寇海?
一边是朝廷圣旨,一边是养育恩情,如何兼顾?
童羽见识过战场厮杀的残酷和无情,断臂残肢,血流浮杵,白骨积山,多少将士征战无伤归,希望令狐莲千万不要丧命,可这希望渺小得好似过海的蝼蚁。
“王昌复和梁道远还没有死?”
“确实,朝廷要将王昌复和梁道远押送京城,两人恐怕性命不保。”
“令狐公子对这两人怎么看?”
“毕竟跟随杨忠烈多年,是杨雨的叔伯,我又如何舍得?我去青州说服养父,朝廷真看得起我,背后的用意阴险得很。”
令狐莲的眸光如温婉的流水静静流淌,眸底掩藏着复杂的情绪,无人能知。俊朗的眉梢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但这忧伤只是一瞬,一脸的灿笑瞬间一扫不快的阴霾。
令狐莲转身出门,继而顿了顿。
“若我无恙,那一半红玉必在我手,若我……芍药姑娘会替我转交给你。呵,言重了,红玉在我必在,怎能轻易辜负姑娘的心意。”
一抹蔚蓝随着淡淡的笑声消失。
阿奴难过得背身哭泣,“小姐,令狐公子的意思是他此次去青州可能九死一生。如此潇洒英俊,好似天上明晃晃的月亮让人看不够,却要御敌奋战生死不明,想想心里真难过。”
童羽冷哼一声,“他是命硬的人,怎会轻易丧命,若真丢了性命干脆不要相见。”
“小姐,你居然一点都不伤心?”
童羽不伤心是假,毕竟令狐莲处处袒护她,顾她周全。颂拓山静因寺供奉的牌位为她,这不经意的举动已触动她的心弦,后燕红玉令牌交其手不是感激而是为玉寻得安稳的落脚处,为了她自私的复仇目的利用他,心里却没半分愧疚,或许偶尔有。
多情自扰,这话一点不假。
王昌复和梁道远两位叔伯居然活着,心里有些宽慰,他二人性命无虞,希望令狐莲能做点什么。
“阿奴,别哭哭啼啼,跟我去探望本家大人,他老人家一病不起,我这当侄孙女的还未探望过,想想真过意不去。”
阿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