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的景王府,灯火通明。
孙景墨不断向容妃哀求要见童羽,说童姑娘美若天仙,一定要娶她。容妃好说歹说都不行,便由着孙景墨在屋子里摔这摔那,吩咐下人看紧别让小王爷离开屋子便可。
容妃知道童羽先前拒掉这门婚事,那个时候景墨这孩子不似现在这副痴呆样,现在又要童羽嫁给景墨,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辛太妃都劝不来的婚姻,她又有什么本事让童羽回心转意嫁给景墨呢?再说,这童羽和人家令狐莲情投意合,长公主还是两人的订婚人,更加不能从中作梗。
夜深沉沉,容妃在屋里一直没有睡下。
屋子外面,景王敲了敲门。容妃坐起身,将屋门打开,闻声赶来的婢女赶紧掌灯。景王孙瑛两鬓斑白,这岁数的人若是保养得当,也不会是如他现在这般苍老。
“容妃,还睡不着吗?墨儿成现在这样子,你心里难受,我心里也很难受。白日里,司马太医来府内可说些什么?”
容妃叹息一声,“还不是那几句话,这脑子被胭脂红的毒害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唉,看机缘,若机缘到了便有转机,若没有机缘这辈子恐怕就只能这般痴痴呆呆。”
“我们不如……不如要个自己的孩子吧?”
容妃站起身,一脸震怒,“你的意思是景墨不是你亲生的?”
孙瑛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我孙瑛的孩子,可现在他痴痴呆呆的,我们不能指望日后靠他来养老。你老了,总要有个依靠,景墨这孩子照顾自己都不行,如何来照顾你呢?”
“怎么不行?司马太医又没有将话说死,景墨还有康复的可能。”
孙瑛看着容妃如此倔强,心里很是窝火,他左思右想摆下架子央求她,她却是这一副盛气凌人不存心好好说话的样子,在她眼里他就是千年不遇的老好人,什么样的烂摊子都可以接手。
容妃以为他孙瑛不知道孙景墨究竟是谁的孩子吗?当他孙瑛是傻子吗?他当了这么多年傻子,忍气吞声,她从未给他一点好脸色,就因知道他爱她,为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有些话,我憋在肚子里一直没有和你挑明,你我也心知肚明,那层纸没有戳破而已。刚才我说要个自己的孩子,戳到你的痛处了吗?你知道戳到你痛处了,那我就没有半点痛,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容妃从来没有见孙瑛像今日这样坐下来和她正儿八经地谈话,眼看着孙瑛将话挑明,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何必较真?”
孙瑛苍凉一笑,“是啊,你让我何必较真,我是不较真。这些年来,我一直都顾及你的处境和感受,只字不提当年你和孙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时候,你我早有婚约,还是先皇指定的婚姻,你可记得先皇身边的公公领着圣旨宣读时候,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恐怕你已经记不清了。你记得清的是孙韶和你花前月下,并肩站在白鹭台上仰望星空;你记得请的是与他同骑一匹马上,驰骋在木兰围场的茫茫草甸上;你记得清的是和孙韶喝下合卺酒,以为这一生一世便能和他在一起,让他心里永远只有你……”
容妃听着孙瑛将她和孙韶在一起做过的种种说出口,不觉有些厌恶,他若不是暗中偷窥怎知道这些事情?
“别说了!我和孙韶做过的种种,你是从何得知?莫非你暗中跟踪?哼,你有这个爱好,我还真看不出来呢!”
孙瑛望着容妃极尽嘲讽之态,哼笑一声,“我没有跟踪,这些都是孙韶亲口跟我说的。”
容妃讶然,有些不敢相信,孙韶怎能将这些事情和孙瑛说呢?这些极为隐秘而不伦的事情不是该深藏在心里吗?
“不!不肯能的,孙韶怎可能和你说这些,我不信!”
“那你认为我从何得知呢?难道我臆测不成?你不了解孙韶,孙韶这人好争,当年和陛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拉拢朝臣,构害亲近陛下之人,你心里也有数。当时的你年轻貌美,在京城豪门贵胄里算得上是胜过西施貂蝉的,也不知道孙韶从何处看过你的容颜,回来后一直惦念不忘。你可记得第一次和孙韶在何处见面的?是在白鹭台,对不对?那个时候饮香河两岸栖息着来来往往的白鹭,蔚为壮观,我邀你前去观赏。后来,我因公务缠身,腾不出时间去陪你,那孙韶得知此事后,便赶往白鹭台和你见面。孙韶英姿勃发,潇洒倜傥,一表人才,他朝你跟前一站,你便相中了他,至此心里再容不下他人。这是你和他的开始,你和他相遇不是偶然,而是他别有用心。孙韶和我虽然同是辛太妃所生,但我俩性格截然不同,他好争,我不好争。我得到的,他也想得到,我拥有的,他便想夺走,一旦从我手里拿走,他也不会好好相待。包括你,他从我身边将你夺走玩厌了,最后连看一眼都不愿。”
“别说了!住嘴!我不想再听了!”
“你说不愿听了,实际上是你不愿接受孙韶抛弃你的事实。你肚子怀有他的孩子,你将这事告诉他,以为他会欣喜怒放,没想到他脸色大变,转身离去。你对他失望,想将他的孩子生下,这才想到和你定亲的我。怀胎十月才生产,可你嫁给我,足七月就生下了景墨,说是早产,可哪个早产的孩子有八斤八两重的?你在欺骗谁啊?想着你的身子虚,我也不便问,后来你一直忙着照顾墨儿,与我故意疏远,我也没有问,可我心里清楚得很。孙韶离开京城,前往洛城之时,曾向我郑重道歉,提起你和他之间发生的事情。他说当年是年轻气盛,对你也就是玩玩的心态,并不存什么爱意。”
容妃听着孙瑛将话说完,泪水哗哗流着。
有些事情孙瑛不用说得那么清楚,她心里早已明白。
孙韶是什么样的人,她容妃心里难道一点儿都不知晓?她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唉,算了,说这些让你伤心了。早点睡吧,墨儿还需要你悉心,你也别把自己累垮了。”
孙瑛看着容妃落寞的样子,极为心痛,可话说出口又不能收回。再说,这么多年,他忍了这么多年,忍到今日再将不可告人的事情说清楚,他做得也不过分。
深夜,孙景墨的屋门被打了开来。
青雨一身黑衣,悄悄地走到孙景墨的跟前,沉声唤道:“景墨哥哥,快醒醒!醒醒,我是青雨。”
孙景墨翻身坐起,望着青雨,睡眼迷离,这个人怎这么熟悉啊!
“青雨,哪个青雨?以前景王府里有个青雨,是你吗?”
青雨难过得掉眼泪,擦着眼泪水说:“是我,就是我!你不喜欢我参加选秀入册,我便偷偷逃了出来。听说你中了胭脂红的毒,这毒伤着了脑子,让你变得痴痴呆呆的。唉,若我在你身边,或许你就不会中毒。”
孙景墨摸着青雨的一缕头发,闻了闻,“好香,真香啊!”
“香吗?这都是用了栀子花香涂抹的,景墨哥哥想不想看看栀子花啊?除了栀子花,满山的夹竹桃花盛开如火,还有山脚下有一个小小港湾,海水清澈,白浪滚滚。景墨哥哥想不想去瞧瞧?”
“在哪?在哪?我想去看看。”
“在东海,那里便是青雨幼时待过的地方,现在景墨哥哥想去看看,我带你一块儿去。日后,景墨哥哥便永远和青雨在一起,远离京城这个风云诡谲阴谋不断的地方,远离父辈们所谓的家国事业和他们渴望的权力欲望。”
“好好好好!”
“景墨哥哥,我们是偷偷出去的,所以声音最好小一点。”
青雨紧紧地牵着孙景墨的手,朝景王府后山院的小偏门瞧瞧走去,眼看就要到门那里,童芯飞身跃到青雨和孙景墨的跟前,一脸冷笑地看着青雨。
青雨心里一凉,怎将童芯给忘了啊?她的武功不及童芯,再说童芯服用过孙景墨给的胭脂泪,功力大增,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你想干什么?”
童芯两手交叠置于胸口,冷冷地看着想要偷偷出府的青雨和痴呆样的孙景墨,“你俩想离开景王府,也不同我打声招呼吗?你和他一块儿私奔,这是私奔到什么地方去?可别将我一个人撇下。景墨和我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你将他带走,日后我去哪儿寻他?”
“你让开,我和他去哪儿与你无关!”
“怎能说和我无关呢?这么绝情作何,这孙景墨将我贞洁取走,为此我被族母打得遍体鳞伤,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肚子里的孩儿也没有保住。我被活埋,我被你和他救起,我是感谢你们,但同样我也恨你们。你们高高在上,可以胡作非为,可以拿我的清白声誉不当回事,拿我的性命不当回事,我被你们玩弄来玩弄去,随叫随到,以为我是听话的畜生,我是人,我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不是畜生!”
青雨心里异常焦急,在这里跟童芯这个疯狗纠缠,肯定是你死我亡。
青雨安慰孙景墨道:“景墨哥哥,这人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先教训她一顿,你在一旁看着。”
孙景墨点点头,坐在地上一副认真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