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公子好似我肚中蛔虫,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既然对杨雨怀有情义,对害死她的孙韶和王碧瑶恨之入骨,所以自然能理解我如今的所作所为。”
令狐莲笑了笑,心里派人对童羽的过往进行了秘密调查,她嘴上虽说和杨雨有情谊,而且从她所习得的剑舞和枪法,可以说与杨雨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调查的结果是这童羽长期卧病在床,从未离开尚书府,与杨雨连一面之缘都不曾有过。
可为何两人这么相似?
颂拓山静因寺的玄清法师曾此事和他说过,世上的蹊跷之事让人费解,但有些不得不信。
“想起来,饮香河里的新荷初绽,吃过午饭,不妨一起坐船赏花,那景致与青云楼后山的这一片苍翠可不相同。”
童羽点头,人人都夸饮香河的荷花婀娜多姿,值得一看。
在青云楼稍坐片刻,童羽和令狐莲来到饮香河。
大好晴天,接天荷叶,映日荷花,带着几分闲情雅致的豪门贵胄坐着画舫畅游在碧波荡漾的饮香河上。
童羽和令狐莲只租了艘小舟,令狐莲拿着竹篙在岸边的石阶上轻轻一点,小舟向着一片绿意缓缓荡去。小舟驶入荷花丛,那荷叶向两边舒展,浮萍一道开,光影斑驳,清风徐徐,惬意十足。
“童小姐,你可曾听京城里的人是如何说你的?你大病痊愈后如脱胎换骨,能歌善舞,长枪在手,宛如罗刹,与已故杨雨极为相似。世上有些事很蹊跷,连我都不相信,你和杨雨究竟是何关系?”
令狐莲俊朗的面容有些深沉,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童羽。
童羽知道这个问题总归不可避免,但灵魂出窍,执念过重而不肯转世,最后附身在童家大小姐的身上,这过于玄幻的事情如何说得出口。
若是说出口,他会信吗?
“令狐公子,这问题你曾提过,如今再次让我回答,我也不好隐瞒。有些事,我也觉着蹊跷,大病痊愈后,身子为何会变得轻盈,为何连杨雨的九曲剑舞和凌波剑舞也会,甚至连杨家枪法也耍得有模有样。我记得大病卧床期间,整日晕乎乎的,也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有个模糊身影喊我起来习武练舞,一招一式,记得异常清晰。病愈,自己居然将那些招式招法全都习得,却不知和杨雨的剑舞和枪法如此相似,或许那梦中教习的身影是杨雨。令狐公子说世上有些事蹊跷,确实,此事我一直没有与他人说,怕我是痴人说梦。先前,我跟公子说我和杨雨有缘分,曾相遇习得,这是谎话,现在这些话,公子可信?”
令狐莲见童羽言语诚恳,不似胡编乱说,轻笑点头。
“童小姐如此解释,我明白了。不瞒你说,此事我曾特意去颂拓山找静因寺的玄清法师询问,玄清法师是高僧,他跟我说你和杨雨有缘,或许她在梦中教习你剑舞和枪法真的你俩缘分不浅。杨雨死后,我一直暗中查询她师父上官燕的踪迹,却得到她已被孙韶和王碧瑶五马分尸,幸而夏芍药在行刺他俩之时被我救下,能将和杨雨有同门之情的夏芍药性命保住,我很庆幸。留她在我身边,看着她将杨雨擅长的剑舞舞出,此生足矣。”
“令狐公子对杨雨情深似海呢!”
“能遇见同杨雨般的你,此生更是足矣。”
令狐莲深邃的眸子里藏着一汪清透的水,定定地看着童羽,童羽被含情脉脉的令狐莲望着,连忙撇过脸。
令狐莲这般坦白,坦白得如此正经,正经得让自己无法适从。
河面上疾风拂过,晴好的天气里不合时宜地飘来一片积雨云,飘起了蒙蒙细雨。
“令狐公子,你瞧,这太阳高照,却还下起雨来,真有趣呢!”
童羽的话打破这寂静异常显得过分尴尬的场面,令狐莲笑了笑,眼睛里的余光向莲叶外扫去,一画舫悠悠然地驶过,那珠帘后面,正坐着一端庄秀美的贵妇。
这贵妇是京城流言蜚语里经常出现的大梁长公主,入住夏宫的长公主从不过问朝堂纷争,远离俗世,成日里拨弄佛珠,吃素念经,就连皇家盛宴也一概不参加。
此刻,长公主的画舫出现在饮香河之上,怕是与香火为伴有些厌倦,出来透透气。
令狐莲的长眸微微一敛,起身拿手里的竹篙插入水里用力撑去,向着长公主的画舫缓缓靠近。
“童小姐,今日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大梁长公主,你可知道?”
童羽当然知道大梁长公主,这位长公主真不简单,若不是她便没有大梁江山。
孙氏家族本是后燕赫赫有名的士族,和后燕皇族很早就有联姻。后燕王朝岌岌可危之时,燕王为了拉拢孙氏大族,让太子殿下娶了孙氏嫡长女,也就是如今的长公主。
长公主和太子苏绩琴瑟和谐,夫唱妇随,很是般配。
好景不长,孙氏家族因自家女儿成了太子妃,格外受到燕王青睐,不仅手握大营兵权,还掌控京城要塞据点的御林军。燕王没有治国才略,孙氏谏言都是金字金句,懒散无用的燕王渐渐将国事推到孙氏手里,孙氏干脆独揽朝政,一手遮天,不久便处处压制燕王和太子。
燕王眼见孙氏有起兵谋反之举,便让太子领兵御敌奋战,太子却中了孙氏伏击,不幸在战场上丧失性命。孙氏见太子已亡,干脆领兵攻入太和殿,弑君谋位。
远在边关的燕国将领听闻京城事变,投降的投降,负隅顽抗的苦命挣扎着,苏氏不久临朝称制,反对的呼声渐渐熄灭。
长公主和后燕太子苏绩生有一子,这位后燕的皇太孙可惜了,还在襁褓之中便被扔到太子的墓坑里,那揪心的啼哭声在黄土覆盖后渐渐弱下。
卧在床上的长公主听闻,心如刀割,一道白绫想要结束性命随着夫君孩儿去了,却被长兄持刀砍断白绫救下。
此后,长公主入住夏宫,再不出宫。
若不是长公主嫁给后燕的太子,后燕也不会如此器重孙氏,使孙氏有机可乘,一统天下。
长公主心里如何想的,童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活死人。
“人人都说那长公主生性冷淡,可对你令狐莲却格外青睐,让我很好奇。”
童羽的话说出口,令狐莲尴尬一笑。
都说令狐莲是狐狸一只,不仅成为太子器重的幕僚,还能前往夏宫,讨得从不接客的长公主喜爱,让人惊叹他的手法。
令狐莲用了什么法子讨得长公主的欢喜,无人知晓。
正经些的认为令狐莲玉树临风,俊美无俦,才艺卓绝,尤其是用五十弦弹奏出的乐曲深受通音律的长公主喜欢;不正经的就朝那个地方去想,已近残荷败叶之态的女子孤苦寂寞,总要找个男子觅得快活。令狐莲凭着俊美容貌和才华,使得长公主欢喜不已,接着什么干柴遇猛火,什么饥虎逢羊羔,什么老牛吃嫩草,这些不入耳的话便跟长翅膀般满天飞。
童羽早有耳闻,但和令狐莲接触后,觉着令狐莲有如此之多的棋子安排京城各处,何必奉承长公主。长公主远离大梁皇族贵胄,远离朝堂派别争斗,与她交好无利可图,令狐莲亲近她,下的又是哪一步棋呢?
小舟靠近画舫,画舫上的宫女一见是令狐公子,禀告的禀告,放下吊桥的赶紧放下吊桥,看样子令狐莲很得长公主的宠爱。
令狐莲走进帘房内,向长公主请安,长公主笑颜相迎,两人言谈举止温文尔雅。
稍会儿,令狐莲将童羽领入帘内。
“公主,这位是原兵部尚书童忠卿的长女童羽。恐怕公主还不知道这位童小姐的才能呢,我虽向上官燕的二弟子夏芍药习得五十弦,而这位童小姐更不简单,不仅会上官燕的九曲剑舞,还将她大弟子杨雨独创的凌波剑舞跳得出神入化,就连杨家枪法也熟悉。”
长公主闻言,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笑意。
“幼时,后燕皇家宴席上曾见过重金聘请的上官燕为众人跳了九曲剑舞,那舞姿翩然却又带着刚劲,承接有序,进退有节,让人至今难忘。哦,童小姐居然会剑舞,而且会上官燕的九曲剑舞及女枭雄杨雨的凌波剑舞,真让我惊讶。以为上官燕不存,杨雨已死,那剑舞便无人可会,现在还有人能跳出来,心里深感高兴。呵,似乎让我回忆起幼时欢乐无忧的日子,脑海里重现那片喧哗热闹之景。”
令狐莲见长公主开心,自己的脸上也跟着露出喜色,缓缓说道:“童小姐的剑舞在京城出名有一段时日,公主足不出户,从不过问任何事,自然还未知晓此事。”
“刚才,我透过帘子隐约看见你们划的小舟没入荷花丛里,只当是青年男女幽会,找准了时日,选在饮香河的荷花遍开之时。我心里还在感叹,还是年轻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