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媚然为了武王殿下,整日如困兽一般在迎风阁团团转。一早起来便瞧人不顺,不仅将两个小丫头子打发到碎瓦上跪着,连奶娘也被她骂了几句:“什么事都办不好,让你儿子跟了这许久也没丁点消息,纯是在骗本小姐的银子!再这般无用,从此后别在我的面前晃悠!”
几句话说的尚妈妈脸红耳赤的,早饭也顾不得吃,赶紧出去找她的儿子。
梳洗时,又嫌水温不适,将水泼了迎月一头一身。
小厨房的老婆子送来了丰盛的早餐,佟媚然嫌小菜的味儿太絮,抓起碟子便朝老婆子的脑门子砸了过去!正好砸中,碎瓷片刮伤了老婆子的额头,鲜血顺着纵横的皱褶往下淌,老婆子却也不敢擦试,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挪动。
无人敢上前侍候,却也无人敢离开。
“都死了么?还不上前替我更衣?”
迎月拿来那件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衣裙,正要上前替主子更换。没想到,佟媚然看了一眼更是勃然作怒,抓下簪子便朝迎月刺去!“死奴婢,你是成心笑话本小姐是吧?”
迎月不敢闪躲,脸上便被扎了好几下。
负痛看了一眼衣裳,这才发现,那晚去安阳候府赴宴,小姐就是穿着这身衣裙。
难怪小姐生气。
迎月赶紧另换了一件衣裳。
好不容易将佟媚然侍候好,迎月刚吁出一口气,颐养堂那边又派人来请二小姐过去。
“成日有事商量有事商量,有个鬼好商量啊。”佟媚然对母亲是狠毒极了,自己的婚事,如空中之月悬挂着,每回都说有主意有主意,可临了,哪回不是被佟嫣然牵着走?如今,佟嫣然虽死,母亲却为了沽名钓誉而大做水陆道场,仍然没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
“小姐,果真是要事,请二小姐立马跟奴婢走罢。”
佟媚然一大早出去也是有重大的要事,她要去见皇上!听说江城的平叛日前已结束,为何还不见武王殿下回来?尚妈妈昨儿说,候老夫人变脸比翻书更快,不仅不搭理二小姐,连她去看浮香也被拦在了门外……。很可能,候老夫人已知那晚的真相!
知道又如何,老婆子还敢公开叫嚷评理么?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武王殿下尽早回京,自己与他当面敲定婚事。他若敢不同意,自己便闹到皇上那里去,那晚的事情,他有证据证明不是他所为么?自然是拿不出来。那他,就得顶这个缸!没办法,谁让他这么倒霉!
也不对,是自己倒霉好吧?好不容易涎着脸放下身段躺进人家的被窝里,却让另一条狗给占了便宜!这事,还不能说出去!
气得真想一刀宰了那条狗!
“没空!”
佟媚然翻身便走,走到台阶上又扭过头怒喝了一声:“贱丫头,站在那儿等赏哪?”
迎月看了一眼屠嬷嬷,迟疑片刻,跟了过去。
屠嬷嬷半晴半阴地说:“二小姐,这事关乎你的终身大事,依奴婢说,还是过去一趟罢。”
终身大事?
佟媚然的脸色瞬间有了变化,难不成,是武王殿下回京了么?
屠嬷嬷不置可否,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就,先去颐养堂看看,说不定真有好消息也说不定。
院子里的栀子树上栖着几只鸟儿,鸟儿们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树上跳来跳去,鸣啁个不停。
佟媚然只当那几只鸟儿是喜鹊。
喜鹊叫,好事到。
“好罢,看在你这张老脸的份上,就过去瞧瞧。”
佟媚然扬着手绢,扭答着身子,率先往外走。
到了颐养堂,院子与走廊上静悄悄的。
连芭蕉树下的那几只梅花鹿,蜷缩着,是闭目养神,仰或是躲避是非。
迎月抢前几步撩起门帘。
佟媚然昂首进屋。
帘子垂放下来的同时,听得屠嬷嬷在门一个小丫头子:“草儿,宫里的人走了么?”
“走了走了,那没有胡子的老公公足足喝了三大碗茶才走的呢。”傻丫头笑嘻嘻地答道。
宫里来人了?
佟媚然一愣,随即走进里屋。
里屋同样是静悄悄的,就如佟媚然形容的那样,跟个坟场似的。
往日里总有丫头在跟前侍候着的襄王妃,此刻正站在窗前。
“你又唤我做什么?”佟媚然非常不满地在紫檀木小圆桌前坐下,将茶壶往边上一推,气哼哼地道:“有话快说,我可没工夫跟你磨牙!”
襄王妃猛地转过身来。
柳眉倒竖,脸色铁青,五官扭曲,细眯着双眸,从眼缝里刺出一道怒火来!“我倒不想跟你磨牙呢!若不是你的事层出不穷,我还倒乐得享清福呢。”
佟媚然怔忡。
母亲对人虽残暴凶狠,可自己却从来是放在她掌心上哄着宠着的。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这付如女魔般的面相。
傻眼过后便火大了!
佟媚然拍案而起!“不想磨牙,你鬼叫鬼叫的叫我过来干什么?我的事层出不穷?还不是拜你所赐?我警告你,别惹我,我正火着呢,惹急了,大家恁想过清静的日子!”
襄王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抓过床柜上的碧玉镶金嘴的长烟管,狠狠地吸了几大口,将烟雾喧腾而起时,她才稍稍的平静下来。
暴怒之色仍残留在眸底,但脸上的表情已缓和了许多:“坐罢。”
佟媚然也不应声,只是斜睨着襄王妃。
“方才那媒婆与乔公公好似约着似的,前后连脚来了。”
佟媚然翻着眼皮:“他们来与不来,与我与干?”
“自然是有关系。快嘴婆是来给你保媒拉纤的,乔公公是来下达你哥的亲旨意。虽是前后脚来,却是说同一件事。那就是把你指给曹家公子曹家驹!”
啊?
佟媚然一触既跳:“谁要提起这个畜生,谁便是我佟媚然这辈子的仇人!还指婚呢,我杀了他全家!”
“女孩家家的,别胡说八道!”襄王妃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说:“娘亲在乔公公面前将皇上的旨意驳回,却遭到那老奴才的一番冷嘲热讽。娘虽气急,却也知道,这事无法挽回了。也不知是从哪儿泄出去的消息,连你皇帝哥哥都知道那晚的情状了,看来十分不妙。”
襄王妃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然,你就嫁给曹公子罢?想想,他除了花心些,别的都还是不差的。”
“不差?那你嫁给他呗!”佟媚然恶狠狠地说,一想起那张麻皮般的脸,她便想吐。
襄王妃好气又好笑,伸出戴有护甲的手指指着佟媚然:“这话也得亏你说得出来!我嫁给他?我和他父母是平辈,跟曹公子岂不是差辈了?”
佟媚然冷笑:“这差辈的事情你还做得少了?”
转身便走。
襄王妃咬了咬牙,额间的那朵玉白花钿显得有些寒意:“我劝你把心收回来。皇上既有旨意,想必很快就会给你们定成亲的日子。”
“滚!”
佟媚然甩帘而去。
出了颐养堂,佟媚然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自己和曹家驹的事情弄得满城皆知,想必武王殿下也知道了吧?肯定知道,他母亲肯定会告诉他。
他知情了,那就更不乐意娶自己了。
怎么办?
难道,真要嫁给那个癞蛤蟆么?
不愿,死也不愿!
可是,事到今,连信誓旦旦的母亲也一改往日的态度,退到了皇上的那边。
佟媚然如游魂般走出花园的后角门。
满目的嫩绿娇红,在佟媚然的眼里,惨白一片。
“小姐,小姐!”
佟媚然抬起无神的眼,看着一路跑过来的奶娘。
“小姐,终于有消息了。”
嗯?
这话说得无头无脑,佟媚然听得一头雾水。
“小姐不是让我叫我家的那个傻小子暗中去跟踪武王殿下的近身侍卫么?跟了这许久,终于有消息了。”
此刻,佟媚然有些索然,并不像往常那样,一听到武王殿下这四个字便像打了鸡血针一样兴奋。
“今儿真是好运气,那个侍卫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一个真神!”奶娘神神秘秘地说,带着邀功的笑容。
佟媚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卖什么关子?倒是遇到谁了?”
“武王殿下!”
他?
“他凯旋归来了?”
奶娘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像,听我小子说,他在宫门外遇见了武王殿下,然后随着他直接走进了首饰铺。”
武王殿下不近女色,更不喜金银首饰……。他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佟媚然的脑子开始转悠:“后来呢?”
“武王殿下在那铺里定了许多的首饰,要工匠们照着他画的图形打制首饰头面。看情形,武王殿下要在那儿耽搁一些时辰,我小子便自己在那儿盯着,让小厮跑回来禀报……小姐,这是见武王殿下最好的机会,咱们?”
“好!奶娘,赶紧让人套车去,咱们出府逛逛去。”
天色,渐渐地阴了下来,雾气沉沉,就好象天就在头顶上,伸手便能抓到。尽管没有日头,空气中却漂浮着一股看不见的热浪,逼得人躁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