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嫣然和奶娘继续往前走。
出了花园的圆拱门,眼前是两条彩石铺就的小径,一条垂柳环绕的小河将小甬道分为东西两边。
放眼望去,小径的两侧错落有致地安置着几处小院落,院落红砖灰瓦,在一片绿茵从中若隐若现。
前世的记忆并不完整,断断续续的,对眼前的环境似熟非熟,佟嫣然只记得自己原先住的地方叫梅花坞,至于梅花坞在哪个方向,是在小河的东边还是西边,嫣然倒是记不得了。
奶娘默默地看了五小姐一眼,眼底里流过一丝疼惜更有一丝坚定,她悄悄地拉过嫣然的小手,往东边的小路走去。
五小姐三年前自打从坟墓中被人救出后,整个人便像换了个魂似的,很多事情都忘了,要不是心里揣着那件大事,奶娘还真不愿唤醒小姐的记忆。五小姐也算是两世为人了,与其忘不了上辈子所受的折磨与屈辱,倒不如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重新做人。
奶娘王氏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模样长得十分俊俏,穿着打扮也十分的典雅,见过她的人无人相信她仅只是个下人,是个乳母。襄王爷活着的时候,奶娘极受襄王爷的敬重,府中上下人等甚是不解,这奶娘到底是何许人也?
此时,周围甚是安静。河水平面如镜,垂柳纹丝不动,那几株桃花映着水面分外妖娆。也许是府中所有的人都去怡心堂观看二小姐的订婚议式了,所以一路行来,竟没遇上一个人。
唔!
佟嫣然收回目光。
奶娘指着眼前的这座院落,在佟嫣然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这是她俩谈话的方式,佟嫣然已经习惯了。
“奶娘是想知道我夹在婚书内的纸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吧?”
奶娘点了点头。
佟嫣然随手折下一支柳条,笑着说:“我在纸条上写:武王殿下,还记得当年襄王府的五小姐吗?她今儿回府了,来参加她的未婚夫与她二姐的订亲仪式。署名是佟嫣然。一个死了三年的人给他留这样的条子,他不会恐慌,但一定会惊诧,一定会格外注意府内的动静。”
奶娘又写了几个字。
“没错,我选择今日回襄王府是有原因的,一是为了破坏他和佟媚然的婚事,我怎可能让佟媚然心愿得偿?”佟嫣然冷嗤了一声,“二,假如他真的如外界传说的那样,与佟媚然的婚事是被逼的,那么,我便是他拒婚的最好挡箭牌!嘿嘿,果然如此,我算号准了他的脉!三,我的戏就要开锣了,武王是戏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所以,我和他之间自然得有一个别出心裁的开场白!当然,他若不出面,那么,我会照之前计划好的行事。总之,我会做到万无一失。我好不容易两世为人,自然所走的每一步都要设计好,不会轻易涉险!”
奶娘哦哦了两边,好奇的目光溜向佟嫣然腰间系着的香囊!
“这香囊是豪叔出事前留给我的,奶娘是知情的;但一定不知道,这香囊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嗯嗯。
佟嫣然在奶娘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啊!
奶娘惊的花容失色,双眼瞪得圆圆的。
“那老巫婆天不怕地不怕,但她绝对惧怕香囊里藏着的这个巨大秘密!”
奶娘吁出一口长气,秀美的脸上却露出一抹欣赏和宽慰。
走过一处精致豪华的院落,佟嫣然站住了。
奶娘在她的手心里匆匆地写了几个字。
佟嫣然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迎风阁,不正是王府的嫡女佟媚然的住处吗?
今儿是她下定的喜日子,紧闭的圆形洞门上贴着大红喜字,门前的花树上缀着大红的各式小灯笼,喜气四溢。外头望去,栀子树已高过墙头,茵茵中缀满了累累的白花,甜腻的香气扑入鼻中,让人有种逼仄的窒息。
奶娘又屈起纤长的食指在嫣然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佟嫣然嗯了一声,淡淡地说:“奶娘放心,我怎么会忘得了那位贤淑温厚的二姐姐呢?更忘不了她独制的栀子香粉。”
主仆两人继续往前走。
也就是一箭之远吧,迎头又是一处绿荫环抱的院落。
如风楼?
“奶娘,你是说,这是王府四小姐佟如然的院子?”
奶娘轻轻地点了点头。
佟嫣然冷哼了一声,“我记得的。佟如然,就是那个为虎作伥,张扬狂妄,肆意作践我的四姐姐!”
奶娘凝神看着一脸凛然的五小姐,心里隐过一丝担心,但很快掠去,如今的五小姐,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怯弱无助的她了,她一定不会再让人任意的欺负与凌辱!
小河的尽头便是甬道的尽头,奶娘指着不远处的一座被梅树竹林包围的院子,嗯嗯了两声。
嫣然顿时明白,那就是梅花坞,就是前身住了十三年的所在。
站在漆面斑驳的拱门前,嫣然的眼眶有些红了,脑海中不时地闪烁出一些不连续的片断……大雪中,衣衫单薄的前身跪在没膝的积雪中,两个丫头在身后陪跪着……。深夜,丫头婆子的茅厕里,臭气熏天,被剥得身无寸缕的五小姐被囚在里头,几只耗子在她的脚前爬来爬去,一只胆大的耗子竟然咬住五小姐的脚趾头不放,鲜血淋漓……襄王妃半倚在床上,五小姐跪在床塌上侍疾,眼皮刚有些垂下,一大碗滚烫的药汁便迎面泼了过来……
前身的五小姐,那真是个苦命的女子。从小便没了亲娘,父亲襄王把她和奶娘带进府,尽管有父亲的怜爱与呵护,可父亲是镇守边关的的封疆大吏,几年也难得回府一趟。父亲在府里的日子里,嫡娘和那几房姨娘,外加上众姐妹与府里的下人,看在襄王的面上,没人敢对五小姐使坏。可一旦襄王离府,五小姐便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都可以欺负她虐待她。
尤其是三年前襄王意外暴亡后,五小姐便彻底地坠入了地狱。每日里生不如死,整日以泪洗面……
轻轻地推开虚掩的洞门,眼前的一切让主仆俩眼睛一亮。
原以为荒废了三年的院落一定是一派荒芜的景象。
没想到,院子里的梅树郁郁葱葱,连花台上的那几盆南边来的三角梅也是一派的勃勃生机,比三年前茂盛了许多。
佟嫣然急步走上台阶,走上曲廊。
抚摸了一把廊柱与栏杆扶手,手心里竟然是纤尘不染。
奶娘同样是纳罕之极,急忙推开房门。
一股淡淡的熏香从里头飘了出来。
嫣然站在门外,她依稀记得,前身最喜欢这梅花香味了。她还记得,每年冬季,梅花盛开的季节,坞里的大丫头梅晴和梅雨都会把梅花及时地摘下,晒干收好,来年制成熏香。
梅花坞里,整年都飘散着这淡淡的梅花香味。
“三年前,我被送去家庙时,梅晴和梅雨她俩被狠打了一顿后押到奴才市场给发卖了。奶娘,我现在既然回来了,梅晴和梅雨她俩也必须得回来。”
奶娘点了点头,在嫣然的手里里急急地写了几个字。
佟嫣然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用劳动他们,谁把她俩打走卖掉的,我就要让谁把她俩给请回来!”
这……这可能吗?
五小姐能让目空一切残暴无比的襄王妃听命于小姐而把那两丫头请回来?
“奶娘放心,最迟明儿晚饭前,你就能在梅花坞见到梅晴和梅雨了。”
奶娘死活不信,刚抓过嫣然的手想写点什么,佟嫣然反手拍了拍奶娘的手,制止了她,指着屋里头光洁的四周,有些不解地说:“这是怎么回事?会有谁替一个死了三年的人打扫屋子整理庭院?”
奶娘早已进屋,这里摸摸,那里翻翻。
怪了,真是怪了,不仅屋里干干净净,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是松松软软的,透出一股好闻的阳光的味道,就好象这屋的主人从未离去过。
“五……五小姐……。”
佟嫣然刚梳洗装扮好,回头一看,见管家娘子惨白着脸儿站在大门前,她似乎不敢迈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