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肯回来呢。”
蒙面女子虽早已得到豪叔的禀报,可当她看到佟嫣然鲜活灵动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时,依旧有些激动。只是,多年的阴暗生活,内心被仇恨充斥得极度膨胀的她,对喜悦的表达也是用非常态的。在人家的眼里,她仍是那样的阴冷,那样的疏离。
佟嫣然已然习惯,她对眼前这个女人,虽没有母女般的那种亲情,却怀着深深的怜悯与疼惜之情。
她常想,该是有多大的耐力、恒心与希翼,才让一个已然变成焦炭的女人,在阴暗的地窖里如鼠类般过了整整十六年!
奶娘赶紧上前给蒙面女子行了个请安礼:“梅姐姐安康!”
“若瑛妹妹,辛苦了。”
奶娘一边搀扶着佟嫣然坐下,一边笑了笑:“臣妾还好,只是皇太女……。真是难为她了。”
蒙面女子冷冷地看了佟嫣然一眼:“她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好难为的?”
只有奶娘发觉了,在冰冷的目光后面,含着一股深深的担忧与心疼。
佟嫣然确实累坏了,这二十来日,走的是曲线救国之道,走的不是寻常的官道,而是崎岖难行的山道。这对一个孕妇来说,实在是苦楚难言。一路上,反应极大,吃不下东西,好不容易吃下去了,哇地一声又翻江倒海地吐出来。夜里,常数着窗外的星星到天明……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终于赶在两国开战之前,回到了凤起国!
佟嫣然轻轻地抚着平坦的腹部,暗底里跟肚子里的孩子说:好孩子,你果真是个好孩子!你像你的父亲那般坚强,娘亲为你骄傲,为你自豪!这一路来,真是苦了你了!娘对不起你,接下来还得带着你四处奔波啊……。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是爹娘****的结晶,是爹娘的希望,更是凤起国的希望啊!
奶娘看了佟嫣然一眼,欲言又止。
“若瑛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暗阴,虽能让一个人的心灵扭曲,却也可以让一个人的眼神更加犀利!蒙面女子冷若寒星的眼睛,看了一眼奶娘,又看了一眼佟嫣然。
“梅姐姐,咱们的皇太女,她……她怀孕了!”
什么?
蒙面女子拍案而起!“你方才说什么?”
奶娘倒退了一步,有些怯意:“皇太女她,她怀孕了!”
“怀孕了,你说她怀孕了?”蒙面女子一反往常的淡定与冷漠,一下子冲到佟嫣然的跟前,脸上的表情看不见,可她的眼里盛满了寒意!“这是真的?你告诉我,这可是真的?”
佟嫣然仰头看着显然是很震怒的母亲,她有些惊讶。都说隔代亲,原以为,母亲得知自己怀孕后,一定会很开心的,如豪叔与奶娘一般。
没想到,母亲竟像只受伤的豹子,噬人般地盯着自己!
佟嫣然勇敢地迎上去:“是真的,快三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蒙面女子重复了一句,立即回过身,似是责难地问奶娘:“这么大的事情,你与敬仕诚为何不禀报?”
奶娘为难地咬了咬唇。
佟嫣然便道:“是我不让他们告诉您的。我是想让自己亲口告诉您,我想给皇娘一个意外惊喜。没想到……。”
“这个时候不许有孩子!”蒙面女子似乎委有激动,声音拨得又高又尖:“更不许你有敌对国的后代!”
“您!”佟嫣然愕然,她万万没想到,身为外祖母的娘亲,竟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来!
奶娘暗暗叹了一口气,劝道:“梅姐姐,孩子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得敞开怀抱来迎接他的到来。这孩子虽是武王爷的孩子,是龙翔国的后代,可更是咱们的孩子,更是咱们凤起国的希望啊!”
“我说不许有便不许有!”蒙面女子猛地一把揪起佟嫣然,寒意逼人的眼睛如尖刀一般刺到她的脸上!“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决不能因为肚里的这个孩子而耽搁。所以,你必须放弃这个孽障!咱们,不允许有敌对国血统的孩子有朝一日登上凤起国的皇位!”
佟嫣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
她一把推开蒙面女子,冷笑道:“孽障?您既然管我的孩子叫孽障,那么,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皇娘,我还想问您一句,您原是龙翔国人,我的身上是不是流着一半龙翔国的血?那我岂不是了也成了您口中的孽障?”
蒙面女子一时语塞。
佟嫣然说得没错,丁点没错。
她只得拿出女子的手段,蛮横无理地说:“任你说出天花来也不顶用,我说不许便不许!”
奶娘看着干着急。
先是去劝佟嫣然:“你皇娘也是一时气急,更是担心在这多事之秋你怀着孩子行动不便……。”
“奶娘,这孩子既来到我的肚子里,他便是我的,任谁都无权让他消失!”这话,似对奶娘说的,实际上却是对蒙面女子下的通牒!
奶娘转身去劝解蒙面女子,低声道:“梅姐姐,正因为是多事之秋,所以咱们自己之间,千万不要起冲突。哪个孩子不是母亲的心头肉?您要拿掉她的孩子,岂不是要了皇太女的命?皇太女的性子,您也许不是很了解,她是那种一旦认定便会很执着地走下去的人。更何况,她与武王爷相爱甚笃,她怎么舍得将他们的孩子弃掉啊?”
唉。
蒙面女子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心底深处,却依旧有块柔软之处……。“我这也是为她好,为咱们的凤起国好啊!”
见母亲的气势稍有减弱,佟嫣然便主动拉起她的手,道:“皇娘放心,我的这个孩子特别乖,也特别坚强,他一定不会碍事的!”
奶娘便适时地说:“咱们当前首要的任务,就是扶持皇太女登基。如今复国雪耻的人马在弘永长老等几位老帅的率领下,已突破边境,攻城掠地,长驱直入。在这个时候,国内也不能无主。梅姐姐,您就答应让这个孩子留下罢。”
蒙面女子长叹了一口气,她何曾不想见到隔辈人?实在是局势如此,她不得不如此防备啊。缓缓地转过话题:“弘永长老与襄王爷也是这个意思。”
襄王爷?
佟嫣然见母亲不再反对,又听到这个好消息,便一下子站了起来,两眼放光:“我父王也在这里么?”
对这位有抚养之恩却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佟嫣然一直觉得,他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
蒙面女子点了点头:“自打弘永长老率军出境后,这都统府的一班人在一夜之间便逃了个精光。襄王爷放心不下我,便从洪门寺挪到这里住下。”
“曹家驹与佟媚然都跑了?跑哪去了?”
蒙面女子冷声道:“作鸟兽散,谁知道跑哪去了?倒是那个叫珠儿的女子,不愿随波逐流,悄悄地留了下来。”
嗯?“珠儿没走,她在哪?”佟嫣然好兴奋。
“她陪襄王爷去看望一位老友,已去了几日,这两日想必就该回来了。”
佟嫣然看了蒙面女子一眼,心说,当年,母亲与襄王爷相爱逾常,就那样被生生地分开了。十数年之后,两人再度相聚,却是物是人非。母亲,已成了焦炭人,再不复当日的美貌。而襄王爷,一身伤痛,一头皓发,再也不复当年的英俊潇洒。这样的两个人,心里该有多少的伤感,多少的无奈,多少的疼痛?他们还能延续往日的****么?
正想着,豪叔走了进来,先是给蒙面女子行了大礼,然后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
蒙面女子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选日不如撞日。既如此,皇太女即刻登基!”
登基?
佟嫣然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影视剧里曾看到过的情景:宏伟庄严的大殿,高大巍峨的宝座,山呼万岁的群臣……眼前,一间不大都很是精致的书房,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流过来,在眼前拉起一条长长的光带。蒙面女子,豪叔,奶娘,加上自己,总共只有四个人。
严重的不附啊。
豪叔似乎看穿了佟嫣然的心思,笑着说:“事急从权,待大局稳定下来,众臣们定会给皇太女一个真正的登基大典!”
佟嫣然倒不在乎什么登基大典。
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原先高不可攀的景致,只可远观,不可亵渎。如今竟走进了景致里,甚至成了景致中的一景。
那间花厅,已被豪叔布置得焕然一新。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高头圈椅,雕龙长案,此刻正摆放在上方位。两支硕大的红蜡烛插在长案的两端,一只象形青铜兽的嘴里,缓缓地吐出缕缕的青烟。两侧的墙上,分别挂着几幅人物肖像画,画中人一个个穿龙袍,戴太平冠。
“升座!”豪叔一声长啸。
奶娘便扶着佟嫣然在高头圈椅上坐下。
佟嫣然有些手足无措,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大家。
“臣等叩见皇上,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豪叔与奶娘徐徐地在佟嫣然跟前跪下,三拜九叩,一丝不苟。
蒙面女子在佟嫣然的右侧落座,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里,闪动的不再是仇恨,而是激动的泪花!
这个场景,已盼了整整十六年!
如今,终于盼到了。
佟嫣然先是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她照着影视剧里的台词,有些拘谨地伸了伸手:“众卿平身!”
奶娘与豪叔相视笑了。他们没想到,皇太女对前朝礼仪竟是如此的熟悉,呵呵,这足以证明,皇太后是真凤天子!
接着又叩见列祖列宗,又在门外焚化了黄表纸,向天地告之。最后,豪叔高亢地说了一句:“礼成!”
佟嫣然端出一口粗气,忙走下座来,亲手扶起奶娘:“奶娘辛苦了!你腿伤刚愈,不要动辄便下跪。”
奶娘笑吟吟道:“这种辛苦,臣妾乐意的很!”
蒙面女子一直看着佟嫣然,此刻,她突然问了一句:“皇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佟嫣然的一句话,一下子破坏了眼前氤氲和偕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