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曹家驹宿在迎月处。
临睡前,迎月一边殷勤地侍候着曹家驹,一边似不经意地说:“自打五姑奶奶来了之后,夫人的脾气便越发坏了。与五姑奶奶过不去,那还只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情,可是,夫人性子一上来,便时常当着众人的面大骂老爷是个太监!她怎能如此诋毁老爷呢?让人听去,岂不要嘲笑老爷治府无方?难怪五姑奶奶奶会说,老爷惧内,是个妻管严!”
曹家驹本来是躺着的,双手在迎月的身子上上下求索,闻言,不仅怒气冲天,将手中的盘玉球狠狠地往地上一砸!“这个贱妇,哪日惹爷性起,定休了她!”
迎月便越发的柔情似水了,倚进曹家驹的怀里,娇娇滴滴,故意拿话激他:“老爷常这般说,可是,夫人至今仍在正房里八面威风,呼三喝四。这也难怪,谁让夫人出身名门,又是皇上的嫡亲妹子?老爷既便有这个心思,也不好随意动夫人哪,总得顾忌许多的方方面面吧。”
曹家驹一咕噜便翻身坐起,恨声道:“那又咋样?嫁夫从夫,既是我曹某的女人,她的生死便与娘家无关!”
“嘻嘻,老爷真正威严,让大伙儿仰慕之极!”
正说着,只听得屋外的廊上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得守夜的婆子一声低喝:“谁?”
“妈妈辛苦了,是我,喜儿!”
喜儿?守夜婆子自是认得的。这丫头长得高高大大的,自恃是老爷从龙翔国带过来的,又分在夫人的房里,她傲慢的小脸,从来是仰得高高的。
“夜深了,喜儿姑娘怎么过来了?”
喜儿已走到跟前,望着屋里头的那片莹莹的灯光,笑着低问:“老爷和月姨娘还没睡哪?”
婆子暧昧地笑道:“还闹着呢,月姨娘与大姨娘都是新近才收了房的,老爷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
喜儿便沉下脸来喝斥:“这话也是你一个当奴才的可以说的?若让老爷听见,小心挨鞭子。”
婆子赶紧陪着笑道:“这话也只是当着喜儿姑娘的面说说罢了,别人跟前,我哪敢胡沁啊?”
“知道便好,”喜儿吩咐道:“去通禀一声,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老爷禀报。”
婆子不敢怠慢,赶紧敲门。
迎月忙披衣过来开门,笑问:“妈妈,有何事?”
迎月很聪明,在下人面前总是笑脸相迎,一派和气,与她那个暴戾的主子完全是两个版本。有参照对象,越发显得迎月是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姨娘么,至少是半个主子。
老婆子正要回答,喜儿挤上前去,低低地说:“奴婢有事要向老爷禀报。”
喜儿虽不是曹家驹的屋里人,却深得曹家驹另眼相看。迎月便越发的小心了,笑道:“喜儿姐姐踏露而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来,快进屋。”
喜儿也不客气,掀帘进屋。
曹家驹已坐起,虽披着衣裳,却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半夜了也不让人清静,这大半夜的,又有何要事?”
喜儿向前两步,垂着头道:“东厢房出事了……。”
东厢房?现在不是佟媚然住着么,她能出啥事?
“子时时分,一个男人悄悄地进了夫人的房里……”
什么?曹家驹猛瞪大眼睛,有些不信:“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迎月听了,真是惊喜万分,却故意不信:“这怎么可能?夫人身份高贵,她怎么可能夜会野男人?再说,门禁森严,那野男人又如何进得来?喜儿姐姐,你莫不是睡迷了眼,看错了人罢?”
喜儿有些不悦,沉着脸道:“奴婢也是被惊醒的,被正房传来的一声声有人跳湖了,有人跳湖的叫喊声惊醒。奴婢不放心夫人,便赶紧跑到正房里,却看见夫人的房里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裳戴着黑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男人,奴婢唬得赶紧往外跑。刚跑到廊上,却被一个东西绊了脚,险些摔倒。细细一看,却是夫人的奶娘被人捆了手脚,睁着两只眼睛,却是问啥都不答话。老爷与月姨娘若不信,奴婢已将尚妈妈一同带过来了。”
曹家驹的脸色,开始渐渐暗沉,脸上的疤痕,越发明显,他咬着腮帮子:“将那个贱婆子给带进来!”
迎月见缝插针:“会男人便会男人吧,为何将心腹奶娘给捆起来?”
喜儿鄙夷地扬了扬眉梢:“这不难理解啊,定是尚妈妈觉得这事有碍风化,阻拦来着,夫人与那男人一气之下,将她捆了。”
迎月便笑:“还是喜儿姐姐的脑子灵光,我咋没想到这层呢?”
曹家驹的怒火,被彻底激发出来。
吼道:“将该死的老婆子给爷押进来!”
尚妈妈很快被人推了进来。
见到曹家驹,尚妈妈竟是一脸的惧色,唔唔唔地叫着,身子却不住地扭动。
曹家驹也是练武之人,一见如此,便知尚妈妈被人点了穴位。
“说,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王八蛋敢给爷戴绿帽子?”曹家驹顺手解了尚妈妈的哑穴,一把拎起她的衣领,恶煞般地吼叫道。
戴绿帽子?
不知内情的尚妈妈睁着茫然的眼,一边悄悄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一边怯怯地说:“奴婢……奴婢不明白老爷的话意……。”
啪!
曹家驹扬手就给了尚妈妈一个大耳括子!“装死是吧?再不说实话,爷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尚妈妈在下人的眼里,多少算是有点体面的。此刻,被曹家驹当众折辱,恐慌中,更是羞窘万分,“奴婢……奴婢说的全是实话呀。”
喜儿瞧着,上前开导起尚妈妈来:“你也是个明白人,事已至此,你何必替夫人隐着瞒着?老爷又不傻,你不说,难不成他就不知情了么?”
尚妈妈一付茫然的表情:“小姐她,确实没有私会野男人,确实没有,请老爷相信……”
没有?
喜儿又插嘴:“那又是谁给你点了穴,又是谁把你捆得跟猪狗一般?”
迎月也道:“就是,夫人虽凶悍,她却不懂点穴之道啊。”
至此,尚妈妈情知瞒不住了。
扑通一声跪在曹家驹的面前,连连磕着头:“老爷恕罪,小姐她,今夜确实见过一个人。但他……这个男人不是啥野男人,他……他与小姐是有要事相商……。”
见过一个男人,男人!
除此之外,曹家驹已听不见别的话题了!
刷地一下,从床栏下抓下长剑,敞着怀便往外冲!“老子宰了这个贱货!”
尚妈妈吓坏了,抱住曹家驹的腿,连声喊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小姐夜会男人不假,可跟男女之情无关,她真的是有事要跟那人相商啊……”
迎月抓住机会:“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在半夜三更,能相商什么事?”
宰了佟媚然,虽解气,却不能化解危机。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个江龙!
喜儿便道:“可不?那个男人若是跟夫人没有私情,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跑进都统府干啥?”
曹家驹心头的火,越拨越旺。
他用力顿脚,却无法踢开死死抱住他的尚妈妈!
“老爷,求你了,等事情查清楚再处置小姐罢。老爷如此暴怒,奴婢担心会冤枉了小姐啊……”尚妈妈再也顾不得面子,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帘子一掀,竟进来了一脸素颜的大姨娘,珠儿。
迎月忙不迭地迎过去,笑道:“姐姐怎么也过来了?”
珠儿看了看如藤条般缠着曹家驹的尚妈妈,又看了一眼盛怒中的曹家驹,缓缓笑说:“你们这儿闹成这样,我哪能睡得着?”
又问:“老爷,到底出啥事了?”
曹家驹沉着脸,用剑尖指了指尚妈妈,“你问这个狗奴才罢,我懒得说。”
珠儿将面转向尚妈妈。
尚妈妈当然知道,这个大姨娘在曹老爷心目中的份量。便撂开手,转匍匐在珠儿的脚前,连声哀求:“大姨娘替奴婢劝劝老爷吧,老爷要杀小姐啊。事情……事情并不是如老爷的那般所想,实则上,那个男人与小姐根本不相识……”
“不相识?那夜半潜进府来会夫人是做啥来?这有点说不过去呀。”珠儿仍是一脸淡淡的笑容,仿若那股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夜风,那般的恬静与安逸。
尚妈妈一咬牙,道:“小姐虽与那男子不熟悉,却是襄王妃老主子派遣过来的……”
襄王妃?
“她好端端的派个男人来见夫人做啥?她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哪?”珠儿来之前,见过佟嫣然,将嫣然所说的一番话,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尚妈妈,我看你还是说实话吧,你不说实话,老爷怒气难消,我也不好替你们说话啊。”
“真的……真的是老主子派过来的人……”此事干系重大,尚妈妈真的不敢随便吐口。
珠儿又道:“就算是襄王妃派遣过来的,那又是为了啥事?好模好样的派个人过来,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这……。”尚妈妈一横心,“奴婢不知,那男子进屋后,夫人便打发奴婢出屋守着了。”
喜儿哼了一声:“不对吧?又是谁将你捆了,还点了你的穴?定是他俩讨厌你在跟前碍手碍脚,故将你捆了,还点了穴道。”
珠儿哦了一声:“还有这等事啊,看来尚妈妈没说真话。”
又笑吟吟地看了曹家驹一眼,顺手拿来一件外衣替他披上,道:“老爷,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传到府外头,老爷的清名定会受影响。依我说,夫人既便走了歪道,也是受人勾引诱惑。所以,攘外必先安内,先将那个臭男人给捉住千刀万剐,然后再处置夫人,这才是正理,方可解恨。”
“言之有理!”曹家驹轻佻地摸了珠儿一把,扭声叫道:“来人,叫万总兵到前厅见我!”
喜儿忙道:“奴婢冲进去之时,虽没看清那男人的眉眼,却看见他戴着金护腕。奴婢想,能戴得起如此贵重的金护腕,定不是一般的人。老爷只需让人注意这个,定能事半功倍地办成此事。”
“呵呵,随了爷之后,你这丫头也越发的伶俐了。”
珠儿与喜儿同时舒出一口长气,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