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自打得知你要来凤起国,我是日盼夜盼,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呀。”珠儿紧紧地拉着佟嫣然的手,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儿会消失似的。
佟嫣然打量着珠儿。
月余未见,珠儿似乎丰腴了些,身上穿着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下着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头上也戴着几件像样的簪钗,通身看去,活脱脱便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妇人。
“看样子,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不算太糟心。”
珠儿扭过头去,半日才笑道:“每日里与仇人找找碴斗斗狠,使使手段,日子倒也过得飞快。”珠儿嘴里的仇人,自然是指佟媚然。
“那个,”佟嫣然斟酌地问:“姓曹的对你怎么样?”
“那是只贪腥的猫,哪里有热灶膛就往哪里钻。只要给他点好处,这狗才便狠不得舔你的脚底板子!”
佟嫣然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便正色道:“珠儿,我还是那句话,在虎狼面前,你得千方百计保护好自己。姓曹的,没欺负你吧?”
珠儿松开手,从衣襟下解下一块淡青色结珠络的手绢,试了试眼睛,然后以一付无所谓的态度说道:“我已是残花败柳,苟活在这个世上也是为了那个小孽障。所以,假如能对人对自己有丁点的用处,我也顾不得其他的了,我这身子早就不值钱了。”
听这话意,珠儿与曹家驹似乎有了更亲近的关系。
便有些急了:“姓曹的,不是已成了太监了么?”
珠儿低着头,扭着手绢:“这就得怪那个侠士了,当时下手为何不利索一些,为何还要给他留那么一点子?据姓曹的讲,他伤后不久便找到了一个潜居深山的老仙医,替他接好了命根……。”
佟嫣然的粉脸,红了又红。
这样的话题,她真心开不了口。
只是关乎珠儿的未来幸福,她不得不问。
“你……。你们……。”佟嫣然期期艾艾,心里的那股隐忧,让她很是着急。珠儿是她派遣到曹家驹的身边的,尽管,事先是征求过珠儿的意见的。可眼看着珠儿以身伺虎,佟嫣然又很是内疚不安。
当初将珠儿送到姓曹的身边,基于曹家驹是个太监。珠儿在他的身边,怎么说也不至于被姓曹的……
如今突然获知,曹家驹早已是个正常的男人。
这……佟嫣然突然有了罪恶感!
珠儿倾着身子,抚着佟嫣然的手背,笑了笑道:“五小姐,你不要有这样的思想负担,来到这里,是我自个愿意的。你看看我现在,小日子也过得挺滋润的,每日与迎月联手起来,让佟媚然那个恶妇日夜难安,一想起她那付气急败坏的嘴脸,我便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迎月?她不是佟媚然的心腹丫头么,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迎月一到这里便被开了脸,封了姨娘。别看她是佟媚然的心腹,从小却受了佟媚然不少的折磨与欺凌,如今身份一拔高,她便觉得有了扬眉吐气的欲望。这个时候,假如佟媚然肯放低身段拉拢一下迎月,说不定迎月又成了佟媚然的爪牙。可惜的是,佟媚然没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变本加厉地与迎月过不去。这一来二去的,迎月便奋起反抗了,再加上我在旁边不住的窜缀,没过几天,迎月便成了我的盟友。”
“呵呵,珠儿,你真不简单。”
“五小姐笑话了。”
“珠儿,我想再问你一句,你打算这样与曹家驹过一辈子么?”
“一辈子太长,我只论眼前。”珠儿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样的出身与身世,能落到这样的境地也不算太坏。姓曹的虽不入流,对我与迎月还算是好的,遇到我俩与佟媚然斗法,他也能公开地站在我与迎月的一边。唉,女子就是这么一回事,找个有吃有穿的主,找个能遮风蔽雨的居所,便算了了终身大事。”
“珠儿,我担心的是,姓曹的不可靠。别看现在他对你还算好,可日后呢,谁知道过了半年一年的,新鲜劲儿一过去,他又会怎样待你?”
“日后的事情谁也估计不到,走一步算一步吧,再说,我私下也留了心,给自已和孩子攒点体已银,日后也不会太苦了自己,”珠儿对这个话题不愿深究下去,而是笑问:“五小姐此番来凤起国,真是为了替太后娘娘烧香还愿么?”
“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还想亲眼看看你在这里是如何生活的。”
珠儿抿嘴道:“五小姐怕是更想亲眼看看佟媚然是如何生活的吧?”
“哈哈,聪慧莫若珠儿。”
“这么说来,五小姐在这里会呆上一段时间。”
“你为何会这样想?”
“很简单啊,在这里住个一天半日的,哪能看见啥有趣的事情?时间住长了,各式各样好听好玩的事才能一一地跳出来啊。”
佟嫣然估算,按乾元国的婚俗,新人新婚后,新姑爷要在新娘家住满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新娘的父母家人要看看新郎倌的言行举止是否合格,是否令人满意。新娘的父母大人点头了,一双新人才能回到新郎倌的家中,否则,父母们会让新郎赔偿一大辈银子,留下新娘,让新郎滚蛋……按这习俗,那位假武王殿下至少要在乾元国再逗留三个月。也就是说,真武王殿下要隐身三个月。
也好,在凤起国呆他几个月,既能游览该国的名山秀川,又能亲眼看着佟媚然的各种秀……其乐无穷啊。
原以为,府里经过傍晚的那一阵大闹,至少当夜会安静。没想到,佟嫣然刚睡下,窗门便被紧敲了几下。
佟嫣然一路颠簸,疲乏之极。再加上这近一个月来,夜夜不是住在简陋的大马车店,便是宿在条件很差的小官驿,没几个夜晚是睡得安稳的。好不容易在舒适安定的环境睡下,却有人不让她享受这份舒适。
顿时有些生气,掀起珠缨锦帐,探出头叫道:“玢儿,玢儿!”
进入上房后,佟嫣然将奶娘安排在外屋住下,由司马逸,也就是“浮香”陪着,而里屋,只留玢儿在床前侍候。曹家驹曾派了四个丫头过来,佟嫣然拒绝了。
玢儿毕竟年少,正是贪睡年纪,头一落枕头,便呼呼大睡。
佟嫣然连叫了许多声也不曾唤醒玢儿,倒是把早已入睡的奶娘给惊醒了。
披着外衣摸索着进来:“小姐,何事?”
佟嫣然指着紧闭的窗门,睡眼惺忪:“外头好似有人在敲窗门。”
有人么?
奶娘凝神听了听。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只听得夜虫唧唧声。
奶娘慢慢走出去,四下查看了一遍又回头,冲着佟嫣然笑着摇了摇头,又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外头什么也没有,想必是小姐听错了。
是吗?
奶娘如此说,佟嫣然便又倾耳听了听,果然,外头寂静无声。
便羞赧一笑:“对不起,把奶娘吵醒了。”
又看了看半挽着门帘子的外屋,“司马逸呢,他竟睡得如此沉?”
心里有些奇怪,司马逸很警醒,一点动静也逃不过他去。
奶娘笑着,上前替佟嫣然掖了掖被子。然后比划了几下手势:“这家伙还没进来睡呢,说是与武王爷去切磋武艺去了。”
佟嫣然一下便紧张了起来,这两人在一起,别又闹出什么事来。
“放心罢,没事的,司马逸保证过,绝对不会再跟武王爷起纠葛。”
佟嫣然在奶娘的手心里写道:“能相信么?”
“能,司马逸的性子虽急躁,却是个守诺的君子。他不说则已,既说,便一定能做到。”
佟嫣然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地回落。
“夜深了,奶娘赶紧去睡罢。”
奶娘没走,反而在床沿坐下,慈爱的目光,一直停驻在佟嫣然的脸上。
佟嫣然被奶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奶娘,你看什么呢?”
奶娘拉过佟嫣然的小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你跟你的亲娘,真是越来越像了。
亲娘?
从佟嫣然记事起,奶娘似乎从未主动跟她提起娘亲。小时候,看见其他姐妹都有亲娘疼爱着,她却没有,便三番五次地缠着奶娘要亲娘。奶娘不是默不作声,便是将话题扯到别处,久而久之,佟嫣然便不再问了。
今儿,奶娘竟主动提起亲娘。
佟嫣然的睡意顿时被驱跑了,兴致勃勃地问:“奶娘,我亲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很美丽,很高雅,是凤起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而且,酷爱梅花,她所住的房前屋后,种的是各式的梅树,她的衣饰,也多用梅花来装饰。当时,大伙儿都说,你娘是梅花精投胎。”
为防止外泄,佟嫣然也用在对方手心里写字的方式与奶娘交流起来。
“我娘既是凤起国的人,为何会与来自敌对国的我爹在一起?”
“他俩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彼此的感情甚好。只可惜的是,长大后却劳燕分飞。”
这话,佟嫣然便不懂了。
长大后劳燕分飞,那自己又是从哪来的?
“小姐,有个事情我不能再瞒你了。你确是你娘亲生的,父亲却不是襄王爷!”
啊!
如一个重锤,用力地砸向佟嫣然!
她身子晃了晃,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奶娘赶紧将佟嫣然抱住,在她手心里匆匆写下几个字:小心隔墙有耳!
佟嫣然稳了稳神,回手写道:“奶娘,赶紧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